羨魚一路打著轉(zhuǎn)兒才又找到了宮門口。她幾乎是飛一般跑過去,寬大衣袖和厚重長裙并不能阻擋她那顆想要見到他的熾熱之心。她在路上不斷幻想著他見到自己的模樣——也許,他要微微皺眉,但他一定不會生她氣,責(zé)怪她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她想,剛剛遭遇的事情,看在葉謫的份上,她全部都可以不去計較,一分一毫都不計較。
……
宮門空蕩蕩的。
宮門口沒有人。
宮門口只有值班的侍衛(wèi)。
她愣愣地停了下來,茫然望著空蕩蕩的宮道,還有延伸的遠(yuǎn)方,怔了一會兒,眼睛睜得很大,想四處找找葉謫身影,但身子忽然像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了。
她有些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僵硬擠出來一個笑,問值班的侍衛(wèi),說:“請問葉謫他,他去哪里了?”
羨魚還懷著一絲僥幸,她僥幸地想他是不是只是暫離了一下,或許,是像那天晚上一樣,給她準(zhǔn)備什么驚喜?
“世子他一個時辰前就走了。聽車夫說,世子去見……”
羨魚急忙問道:“見誰?”
侍衛(wèi)道:“是世子的未婚妻,懷池小姐。”
羨魚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么了。
這時候,左胳膊上的傷口忽然劇烈疼痛。羨魚不得已地捂住傷處,奈何傷處竟如萬根針刺,針針扎心般疼。她倚住城墻,扯開袖子,發(fā)現(xiàn)黑血滲透了衣服,終于后知后覺:自己方才被那群人傷到,而那把兵器上,大抵淬了劇毒。
毒發(fā)迅猛,她只覺汗如雨下,呼吸逐漸急促。一邊迅速思考怎么辦,一邊竟然還在心存僥幸地希望葉謫記起她來,從某個女人身邊趕緊來找她。
也許此時不該是晴天麗日,風(fēng)和日麗。也許該下雨,下一場大雨,淋漓透徹的那種雨。
她靠著墻,鬢發(fā)濕透,意識到剛剛自己是怎樣癡心妄想以后,她咬著唇,勉強(qiáng)站起來,問了世子府方向,一步一步消失在宮道盡頭。
葉謫走了,他沒有等她。
或許,他有什么急事?
可是她今天一個人,到這陌生王宮里,被人欺騙,被人圍攻,被人嘲諷,被人阻攔。
她茫然而無助。
失落走過長街,街邊不知緣何,寂靜無人。她強(qiáng)撐著中毒的身子,一步一步踏過石板,捂著傷口的手上一片粘稠,是紫黑色的血液。她眼前逐漸模糊,料想應(yīng)是毒發(fā)侵進(jìn)身體,反手封住穴道。
好不容易回去世子府,她顫顫找到了自己的住處,其時已嘴唇蒼白,連說話也艱難——她知道,如果不趕緊療傷,這凡間的劇毒怕是至少要損耗她不少年的修為。
她關(guān)上門,就地打坐療傷??蛇@劇毒不知是什么品種,纏繞脈絡(luò)寸寸掠奪,羨魚閉著眼時,仿佛天旋地轉(zhuǎn)。
這一日傍晚時分,葉謫才回來,可他沒有去找她,她也不知道他才回來。羨魚既沒有出過門,身邊也清凈無人,無從與葉謫交流,只是心里還存著她天真的心愿——她想葉謫帶她去香街游玩,哪怕只是再逛一次,逛一次就好了。
她耗費(fèi)了一百年修為才清了毒。身子大損,這幾日不能妄動法術(shù),比凡人還要脆弱。她堪堪站起的時候,眼前還倏地一片黑。嘴唇已經(jīng)毫無血色,臉上白得像紙。身上的厚重華服還沒有脫掉,那片血漬融在了花紋里,并不很顯眼。
直到她終于有所頓悟,覺得自己如果不去找他,他怕是不知道她回來了,一定很擔(dān)心,于是拖著剛清了毒還虛弱不堪的身子扶著墻去找他。
她問了好幾個打雜的,才問到葉謫此時在南書閣,她就懷揣著興奮一路跑過去,剛到門口,還沒有進(jìn)去,侍衛(wèi)請示說要不要通傳,羨魚還俏皮笑著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扒在門上想偷看他在做什么,然后給他一個驚喜。
里邊有兩個人,一個坐在紫檀雕螭的案邊,幢幢燭影修出他清冷側(cè)影,她曉得是葉謫,于是心下頓喜,咧開笑意,剛準(zhǔn)備推門,葉謫對面站著的人就開了口:“世子今日去見小姐后,屬下去了王宮?!?p> 羨魚立馬停下動作,耳朵豎起來認(rèn)真聽著,在想:他是派人去找她的嗎?他果然是因為臨時有事才沒有等她的吧?
這么一想心里忽然心花怒放。
葉謫清冷聲線響起:“王后怎么樣?那些日子放出的言論,可傳遍王城了?她知不知曉?”
對方恭敬答道:“王后今日與婢女談?wù)摯耸?,并?dāng)機(jī)立斷就派了他們家的殺手,在軟紅閣設(shè)了埋伏。屬下沒想到引路內(nèi)官也是王后的人,他引羨魚姑娘去了軟紅閣?!?p> 葉謫頓了頓,目光似乎不完全在他手中的一卷折子上,眉頭似乎略微一皺:“她果然上當(dāng)了么?”
“是?!?p> 葉謫淡淡地應(yīng)了個“哦”,然后又問:“王后的反應(yīng)竟然這樣快?”
對方默立,點(diǎn)頭。
葉謫似閑談般地隨口一問:“那,羨魚怎么樣?王后她,怎么對她的?”
“羨魚姑娘好像,不在王后手中?!?p> “嗯?她不是一向最機(jī)關(guān)算盡?怎么今次,卻抓不住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葉謫臉上表情被燭光照得不太清楚,羨魚只看見他臉上露出一絲興趣。
對方依然恭敬說:“羨魚姑娘劍術(shù)了得。”
葉謫閑閑道:“竟然······這樣了得么?”
對方一點(diǎn)頭,似乎想說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葉謫看出他心思,示意他說,那人就抱了一拳,說:“世子答應(yīng)等候姑娘,若是沒有等到,姑娘不知······作何感想?世子還答應(yīng)姑娘說要去看香街盛景,現(xiàn)今世子作何安排?”
葉謫淡淡的翻了一頁折子,說:“她若真想看,自己去看也不是不行。這幾日諸事繁瑣,我還要去見仙師,商討懷池一事。我確實等她了,只是她卻沒有按時地回來,蕭循,你最知道我的個性,我既定的計劃,不能隨隨便便地打亂。我本以為她會被王后扣下,而后我便可借題發(fā)揮,造勢逼迫王后,種種計劃都已安排好了??伤貋砹恕榇耸挛疫€需重新計劃一番。”
他淡淡吐出這些話的時候,羨魚以為自己認(rèn)錯了人。
他原來只想了兩條路,一是她智勇超群,一眼識破詭計,順利面見陛下,得玉筆欽定,二是她弱小無能,被王后扣押在宮,他袖手旁觀,再將計就計?
他有沒有想過,王后的殺手,出的都是殺招?
他有沒有想過,她倘若稍微不留心,便已經(jīng)身首異處,抑或是毒發(fā)身亡?
是他將王后想得太心軟,還是將她想得太堅強(qiáng)?
姻靜夜
小夜廢話:誰還在等,誰太認(rèn)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