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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嵐傳

第二十三章

溫嵐傳 訣別書 3290 2019-12-27 12:00:00

  大梁啟正四年,元月初四

  永安,玉親王府

  廊間掛的燈籠在風里搖曳,銀白的雪花積在瓦頂厚厚一層,寒風刮過,雪屑緩緩掉下。院子里光禿禿的樹上,幾個廢棄的鳥窩被強風一刮吹到了地上。

  今日晨起,玉樓里格外安靜,還珠站在屋內(nèi),將禮單核對了又核對,看了又看,杜管事站在還珠面前恭恭敬敬的等著,溫嵐坐在狀臺前描著眉,她手上淤痕稍退,雪白的肌膚顯得這些傷痕越發(fā)觸目驚心。

  還珠看了幾遍終于滿意:“你先下去吧。差不多就這些。馬車里保暖的事情要好些,今兒天冷,王妃受不得寒氣。”

  杜管事忙不迭點頭,還珠撐著下巴想了想:“備些糕點,麟山雖不遠卻也不近,我們過兩日方歸,府中......”

  杜管事想了想說:“老奴會照顧好王爺?shù)摹!?p>  還珠訕訕:“沒有說這個?!?p>  杜管事退下后,還珠走到溫嵐背后開始為她梳頭,一綹一綹的小發(fā)在她手里編成辮子,溫嵐看著看著有些羨慕:“手真巧。”

  “還不是要伺候你這尊大佛?!边€珠嘴里嫌棄著,手里動作卻溫柔。

  屋內(nèi)窗戶關著,火盆燒的旺盛,燃的是徐老板昨天送來的合錢香,里面添了些養(yǎng)脾的藥,聞起來更是溫潤了幾分。溫嵐撐著下巴和目養(yǎng)神:“他今日還來嗎?”

  還珠手上動作不停,想了一會才明白溫嵐問的是誰,好笑道:“前幾日面對人掏心掏肺時那股子冷勁兒呢?把人氣的這幾天都不來看你,你倒還想念著了?”

  “也不是?!睖貚灌洁阶?。

  “得了吧你,嘴上跟心里能一個陣線不能?!边€珠把小發(fā)彎上去,搭在耳旁,成了一個小墜。

  溫嵐嘆了口氣,眼神有些迷茫:“我仔細想過,然后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心有些亂,又被他牽著走。”

  還珠點頭:“那可不,見不著人聽不著音就想去看那一堆草呢。以往嫌棄這個吵那個吵,人一來巴不得說個不停。糖酥不讓撤,蜜餞照樣買,以前也沒見你這么愛甜。”

  溫嵐忍無可忍:“閉嘴,吵死了。”

  還珠給她帶上珠環(huán)頭飾,看著鏡子里被她打扮的嬌俏的美人笑:“是是是,我們都吵,你那心肝寶貝就不吵。前幾日說著什么你還有心思喜歡我啊,后幾日巴不得天天看見才好?!?p>  溫嵐作勢要打她:“你真煩?!?p>  還珠一躲,手里往妝盒摸了一對耳鐺,往溫嵐耳朵上一扣:“是是是,我煩我煩,煩死你才好。”

  “我今天要跟師姐告狀!”溫嵐祭出殺手锏。

  還珠一副苦瓜臉:“行唄,人還靠著我伺候,現(xiàn)在就想著卸磨殺驢了,可真真讓我心疼?!?p>  溫嵐閉了嘴,轉(zhuǎn)身出了門,還珠連忙拿著斗篷和湯婆子追著,嘴里念叨:“姑奶奶,說兩句還不成了?!?p>  這么煩人的丫鬟!誰愛要!

  對于此刻溫嵐厭棄自己的丫鬟的心理,趙景玉也感同身受。

  行燈第八十九次問:“主子,你在做什么?”

  東苑里趙景玉的臥房一直大門緊閉,大家伙不敢來敲,大家伙都知道,自從知道王妃要出門幾日,王爺就一直在鬧別扭,一直不出門,誰叫也不開,每日送飯的小廝把飯放在門口,過一個時辰來收碗便行。往常黏著王妃不得了的王爺,近幾日連玉樓的門都沒跨過。

  但只有行燈知道,他家王爺好像在犯蠢。至于犯什么蠢,行燈不知道。

  不知道就問,雖然趙景玉每次都不回答,在他這四天里問的第八十九回“你在做什么”后。趙景玉有了反應,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里的刀:“你煩死了?!?p>  行燈趁熱打鐵:“你在做什么?”

  “你管我!”趙景玉抬頭瞪著蹲在房梁上的行燈。

  行燈訕訕道:“這不是怕你想不開自殘嗎?”

  趙景玉憤憤:“出門不帶我!”

  對于溫嵐回麟山不帶他這種行為,趙景玉覺得自己要發(fā)出強烈譴責。可是有什么辦法,人也沒義務哪兒都要帶上他,他又不是真的生活不能自理。

  趙景玉剔著手中竹片,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道書上寫的有沒有用?!?p>  行燈聽了一耳朵驚奇:“主子,你還在看話本子?”

  趙景玉一頓,隨即惡狠狠道:“你管我!”

  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行燈突然對于趙景玉一直珍藏的話本子產(chǎn)生了興趣。

  但是趙景玉沒說動,他不能去動他的東西。

  趙景玉磨了一會突然道:“行燈,你覺得她喜歡我嗎?”

  行燈頭皮一炸,對于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他張了張嘴,覺得他應該說些好聽的來寬慰下,但趙景玉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寬慰,他問完又埋頭磨竹片,直到這根竹片磨得光滑非常,他才補充:“管她喜不喜歡我,綁也綁了生孩子?!?p>  行燈:“……”

  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突然冒出來趙景玉一副山大王的模樣,把王妃搶回家做壓寨夫人的畫面。而他們這些隱衛(wèi),就是山大王山頭上的小弟。

  這檔次……降了不是一星半點啊。

  直到溫嵐出門上了馬車,趙景玉也沒有露面。

  她踩上踏腳凳,回頭看著王府大門,還珠催促:“上去上去,看什么看?!?p>  溫嵐撇了撇嘴,掀簾進了車內(nèi)。還珠隨即跟了進來,手上提了個食盒,溫嵐伸手想拿,還珠拍開她的手:“剛喝了藥,過會吃?!?p>  溫嵐黑了臉:“你今天可勁的威風!”

  還珠一點都不怕:“一步三回頭呢?人又不來看你,人生氣了不知道啊?!?p>  溫嵐托腮:“知道啊?!?p>  “你這幾日好好想著把,高家那邊等你許久,你也別每天顧著談情說愛?!边€珠放好食盒拍了聲掌:“走吧?!?p>  馬車向芙蓉門行去,一車放禮一車坐人,杜管事目兩輛馬車漸漸消失在朱雀大街的拐角,他這才回了府,準備去東苑瞧瞧他家那個鬧了幾天脾氣的王爺。

  這次來倒是沒有被拒之門外,只是他家王爺坐在門檻上,一臉憂傷的托著頭,雙腳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并攏撐著肘,眼神里有些不舍和難過。

  杜管事知道,他家王爺大概不舍得王妃走,對于這個算不上明主的王爺杜管事并沒有什么嫌棄,他走上前,拍了拍趙景玉肩上落了的雪:“外面可冷了,王爺還是回屋暖著吧。”

  趙景玉不動,杜管事在旁說了許久。

  “王妃又不是不回來,到時候我?guī)еボ饺亻T接她可好?坐在這風大傷身啊?!?p>  趙景玉紋絲不動,杜管事皺著一張老臉:“王妃臨行前讓我好好照看王爺,王爺這樣不聽話,回來可是要遭王妃訓斥的,老奴到時也沒好果子吃啊?!?p>  趙景玉眼珠一轉(zhuǎn),看著杜管事:“藍藍說,你好好照顧我?”

  杜管事點頭,終于把這祖宗請進了屋內(nèi)。

  朱雀大家今日倒是比前幾日要熱鬧些,都是些出來走親訪友的人,拐入玄武大街就已經(jīng)能看見不遠處巍峨的城門了,芙蓉門換班的守衛(wèi)剛上崗,見到這兩輛馬車,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人家,想著撈些油水跑上前來喝問:“停車檢查!”

  禮車趕車的車夫是人字中的兄弟,徐老板特意安排的人,生怕有人又有機可乘傷著溫嵐。這人是個老油條,知道這種守門官差的苦日子,大過年的都想撈些油水,不然只怕沒有那么好說話放行,他一袋銀子遞進了官兵的腰包:“我家小姐只是出門探親,這年節(jié)天寒地凍的,官差大人喝壺熱酒,暖暖身子?!?p>  見這人挺懂事,官差和緩了臉色道:“行吧行吧,年節(jié)探親的人多,只需報了通牒,不用錄單了,天氣寒冷也不好勞動你們出來吃風?!?p>  車夫笑著遞上了王府的通牒,官差一看笑了:“玉親王府的人?”言語間有些不屑,但畢竟拿了人錢,他還是揮了揮手示意放行。

  還珠在車里冷哼:“狗眼看人低的東西?!?p>  溫嵐瞇了瞇眼:“看他有些不爽?!?p>  車夫笑了:“主子可是想給些教訓?”

  “算了吧,大過年的?!睖貚构戳斯创?。

  還珠掀了簾子看了看:“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大?!?p>  溫嵐瞟了眼地:“是吧,今年雪大了點,這路要是不管,怕是早就堵了?!?p>  的確是今年雪大,道路兩旁堆著高高的雪堆,不少官兵正在清掃,寒風瑟瑟下雪被吹的又飛卷起來,即便是這樣道路也是窄了不少。

  風吹的幾片清涼的雪花落入頸肩,老人一哆嗦,連忙扒開葫蘆塞喝了一口烈酒,他砸吧了一下嘴,手里勒了勒馬的韁繩:“還有多久到麟山。”

  前頭三人中,其中的白衣女子看了看前方的山回道:“還有半個時辰吧?!?p>  許璇璣把葫蘆塞到腰間:“行吧,那就快些,這些年沒看見她,也不知過得好不好?!?p>  這一行便是趕來麟山一約的平州武林盟一行,老人是許璇璣,白衣女子是華素,另外兩人是郭末和盛百秋。

  盛百秋將華素的兜帽捂嚴實了些,笑著說:“師父慣是偏愛小師妹些。來平州可沒見這么急切的?!?p>  許璇璣哼道:“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折騰我的時候,自己都忘了吧?”

  郭末應聲:“沒有?!?p>  華素笑起來:“師父可忘性大了,末兒可是最聽話的那個?!?p>  許璇璣一鞭子抽在郭末身下那匹馬的馬屁股上:“就你話多?!?p>  盛百秋打趣:“三師弟還話多,師父你可拉倒吧。”

  一行人吵吵鬧鬧上了路。

  這天是翻著云卷,風刮得人臉疼,雪花已不在大,卻瑩瑩點點迷了人目。

  友人自千里外江南和暖,水鄉(xiāng)溫柔之地,頂風雪寒霜,跨千里坎坷,赴約麟山。

  大梁啟正四年的元月麟山一約,在許多年后的溫嵐腦海里,依然是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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