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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經(jīng)年永不散場

chapter 13

此去經(jīng)年永不散場 芊塵裊 3246 2019-09-30 12:59:49

  柳心怡口中的換個地方其實就是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咖啡館很小,里面裝修蠻別致,可惜生意冷清。除了柳心怡和黎雨晗坐了一桌以外,再沒看見別的客人。

  店里咖啡品種不多,她們簡單點了兩杯摩卡。

  “黎雨晗,帶你來這種小店可能讓你覺得委屈?!绷拟乳_了口,泛白的嘴角有些干裂,嘴邊不太明顯的笑容滿是自嘲,“像咖啡館這種高檔的地方,我一年中不會去超過兩次?!?p>  她的聲音很低,落在黎雨晗耳朵里卻像是一根刺直直戳進她心窩。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不久前在萬鑫廣場那天,她當時腦子一熱為了氣李思然隨手就刷卡消費五位數(shù),之后又把那些昂貴的口紅香水全部送給尤靜。

  金錢是什么?對于黎雨晗來說,從來沒有明確的概念。

  自從念初中開始她學會了購物消費,除了父母生怕她受委屈不停給她塞錢以外,她還有一個哥哥是萬能“取款機”。顧和琛給她的黑卡似乎永遠刷不完,每次查看余額時都讓黎雨晗睜大了眼睛。只要她剛剛消費一單,很快卡里就會翻倍補上。

  依然是柳心怡在說話:“雖然我們每天在同一個教室里讀書,可是我們的生活千差萬別!去年圣誕節(jié)林希玉那雙鞋子的價格便是我一年的生活費。我羨慕你們這些富家女,你們生活得無憂無慮,你們才應該是圣君高中真正的主人,而我是個異類。”

  說到最后時她的聲音低如蚊蠅,幾乎聽不見了。柳心怡的眼底有一份不加掩飾的自卑,曾經(jīng)大家覺得這是她的靦腆,其實是源于自卑。在圣君高中這樣的貴族學校,她除了成績一無所有,甚至連朋友也沒有。

  靜靜喝了口摩卡,黎雨晗只說了一句:“我和林希玉不同,我不是富家女……”

  “你們有什么不同?她有一個明星姐姐,你有一個富豪哥哥,你們本質(zhì)一模一樣。”柳心怡冷笑了幾聲,悲哀的眼神十分復雜。

  “不一樣?!崩栌觋险遄昧藥追昼娺€是決定和盤托出,“我哥哥是個孤兒,他和你想象中不同,他剛出生父母就因為車禍去世。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今天所得一切皆是他白手起家來之不易。我不知道你父母去哪兒了,但是你起碼還有爺爺奶奶陪伴你十七年,而我哥呢?他在這世上沒有血脈相連的親人!與他相比,你好歹幸運一些,所以你別太難過?!?p>  柳心怡承認不可思議。

  她不了解顧和琛,只知道MRC集團的總裁身價過億,不敢相信他竟然是個孤兒!昨天她看見了他,那樣高傲冷漠的男子,讓人過目不忘。

  昨天柳心怡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她當然沒有發(fā)現(xiàn),時至今日在顧和琛的眼底還藏著與她并無二致的孤單。那是無父無母的孩子與生俱來的孤單。

  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在空氣中發(fā)酵,塵封多年的記憶,柳心怡居然破天荒對黎雨晗傾訴起來:“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得病去世,他查出是絕癥,花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可惜最后他還是走了。他去世第二年,我媽就離開了這個家。我記得她走的前一晚對我說,她真的過不下去了,她說對不起我,但是她必須離開,因為她過不下去這種苦日子?!?p>  “后來我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奶奶有嚴重的糖尿病,長期吃藥需要錢,家里沒有勞動力,爺爺年紀大了只能靠打零工賺點生活費,我們申請了低保,雖然日子很窮很苦,可是沒有誰想過放棄。去年我以全校第一名考入圣君高中,因為是貧困生,所以學雜費全免。剛開始我不想去的,我知道那里都是有錢人,我與你們格格不入。但是爺爺對我說,他們苦一輩子只希望將來我能有出息,我能不用那么苦?!绷拟难劭衾镆鐫M了淚水,那種積蓄多時的眼淚似乎隨時準備噴發(fā)。

  黎雨晗很認真地聽她訴說,原來一個班級里的同學,生活真的是千差萬別。黎雨晗不明白什么是低保,想來尤靜、林希玉、蕭桐遠等等都不會明白。貧窮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詞匯,僅限于紙上。

  就像什么是真正的悲傷?黎雨晗好像也搞不明白。悲傷在她的字典里似乎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喜歡陸煜辭,而陸煜辭不喜歡她。

  “對不起,我沒想到昨天的車禍會給你的家庭帶來如此沉重的傷害……柳心怡,對不起……昨天我哥開車的時候,我在他身邊問他問題,我不知道他會分神到?jīng)]看見前方斑馬線上的人……”黎雨晗哭得很動情,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的。

  說完后她舉眸看對方,這才發(fā)現(xiàn)柳心怡的眼神空洞得厲害,明明一眼眶的淚水,她似乎正在拼命忍耐著不讓淚水流下。

  死命咬著嘴唇,柳心怡一字一句地問:“為什么?”

  黎雨晗搖了搖頭,她后悔。

  假如可以回到昨天,她肯定不會在車上與顧和琛討論那些無聊的感情問題,她死也不會。

  柳心怡的身世本就可憐,父親病逝,母親拋棄,現(xiàn)如今爺爺也死了,只剩下她和重病纏身的奶奶。未來還那么長,她們祖孫倆該怎么活?

  這一刻黎雨晗在心底默默發(fā)誓,將來柳心怡若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黎雨晗必定兩肋插刀在所不惜。她和顧和琛欠下柳心怡家里一條人命,賠錢不能解決所有,心里這道坎黎雨晗明白自己過不去。

  “我對不起你,我哥也對不起你……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們?!?p>  黎雨晗自知這句話說出來很厚顏無恥,可是她必須要說,因為就在剛才她捕捉到柳心怡眼底閃過一絲可怕的東西。

  她不得不擔心……

  柳心怡很久沒有說話,視線靜靜凝視著面前沒有動過卻已經(jīng)涼了的咖啡。

  今天與黎雨晗見面之前,柳心怡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她明白以顧和琛的身份地位,想讓他償命幾乎是不可能,但她可以讓他坐牢。

  拒絕一切賠償金,只起訴要求他坐牢。

  即使依然解不了心頭的喪親之痛,起碼可以讓顧和琛身體力行的痛苦煎熬。高高在上的顧和琛一下子跌入谷底,從山珍海味換成監(jiān)獄牢飯,他會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瘋掉?

  昨晚柳心怡一直在思考和假設(shè)這些問題。她從骨子里厭惡極了昨天下午顧和琛的律師對她說得那些話……那個律師口中所謂翻倍的賠償金的確是她長這么大沒聽見過的天文數(shù)字,可是她卻厭惡顧和琛的施舍,似乎他撞死一個人無非是賠些錢就能輕松化解的小事。

  可是,今天當她聽完黎雨晗講述顧和琛的身世時,柳心怡居然猶豫了。

  原來他并非她想象中的天生富貴命,原來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曾經(jīng)也來之不易。

  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是孤兒……

  “黎雨晗,我不會原諒你,更不可能原諒顧和??!從今以后我想我們不會再坐在一起談話,回到班級跟以前一樣……沒發(fā)生過?!闭f完,柳心怡起身離開。在黎雨晗看不見的剎那,柳心怡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釋放,淚水轟然如山洪。

  坐在原位的少女松了口氣,柳心怡接受了眼前的結(jié)果,這件事差不多可以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走入某知名上流會所的包廂。

  進入包廂之前,蘇辰軒再次望了眼手機,消息欄空空如也。今天考完試一眨眼功夫就沒看見黎雨晗的人影,他發(fā)送消息詢問她也沒回復,難免讓他有點擔憂,預感總歸不太好。

  禮貌地敲門,聽見里面很快傳來渾厚的嗓音:“請進?!?p>  蘇辰軒推門進去,入眼便看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端坐在低調(diào)奢華的暗紫色沙發(fā)中央。男人身著刺繡精良的唐裝,油亮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雙手分別安放于膝間。

  “白會長。”蘇辰軒微微彎腰見禮,很是尊敬。

  男人連忙微笑著伸出一只手與少年相握,口中嘖嘖贊嘆:“果然是蘇老的嫡傳孫輩,與蘇老一脈相承。腹有詩書氣自華,我瞧你這孩子氣質(zhì)澄澈,定然存有蘇老當年的風骨?!?p>  蘇辰軒抿嘴淺笑說:“白會長謬贊了,晚輩愚鈍無能,有辱爺爺?shù)拈T楣?!?p>  男人擺了擺手,而后面容慈愛地說:“孩子,你太謙虛了。幾年前在一次畫展上我看見過你的作品,那時候你還小,可是筆墨線條之間處理得極好,畫的寓意也意味深長,行家一看就知道你很有天賦?!?p>  蘇辰軒淡然一笑,看起來榮辱不驚:“可惜我志不在此,讓您和九泉之下的爺爺失望了?!?p>  “哪里談得上失望二字,有生之年我能再見蘇老的后輩已是萬幸?!蓖高^他的眼神,里面隱著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坦然超脫。

  蘇辰軒忽而想要說明來意,只見他莞爾一笑:“白會長,過不了多久就是藝術(shù)展覽節(jié),在此之前我想推薦一個人給您?!?p>  “哦?”男人尾音拖長,顯然有些意外。

  少年拿出袋子里的畫稿,一張張攤開,接著說:“這是她平時的作品,請您過目?!?p>  “漫畫?”男人微微皺起眉頭。

  蘇辰軒始終淺笑,溫文爾雅:“聽說從去年開始,藝術(shù)展覽節(jié)就已經(jīng)不局限于傳統(tǒng)水墨畫和西洋油畫,漫畫是當下流行的藝術(shù)題材,我們年輕人普遍偏愛。”

  男人遲疑片刻,再次不留痕跡地打量眼前白衣勝雪的少年,復而笑問:“能否方便告訴我,這些漫畫的作者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少年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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