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坐在玉棠居的小院里,仰面望天。
陽光明媚,傾灑在她白凈無暇的面龐。
院墻邊上一棵粗壯的棗樹,少說也有十年的樣子,枝繁葉茂,粗枝長出院墻之外。
墻頭綠意茵茵,樹影斑駁,搖曳生姿。
突然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著深青色衣袍的男子大步流星跨進院子。
他唇上蓄著短須,看著年紀不大,不過而立之齡。他的靴子都是泥,想來風塵仆仆的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身衣袍
冰袖忙上前行禮,“三爺?!?p> 云循也沒顧得上她,只看著靠坐在院里的少女,她緩緩起身,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三叔好?!?p> 她五官精致,長眉過眼,這模樣像極了其生父。
云循回府這一路積攢的怒火瞬間煙消云散。
“姝娘好。”滿腹經(jīng)綸的云三爺這會兒竟詞窮了。
他家的姝娘終于好了!
云姝已經(jīng)打聽清楚,冰袖說這個南湖云府正是太祖后嗣,秦王嫡系血脈,正兒八經(jīng)的宗室。云老爺云瑯正是太祖的第三子秦王的五世孫,加封慶國公,其英年早逝,過世之時長子未曾成年,因而封號未曾世襲。直到新帝在江寧被百官擁護登基為帝之后,大赦天下,當時云大爺被賜封五品開國子。
云瑯有個兄弟正是云二老爺云琦,如今在鎮(zhèn)江兵營領兵為將。
太祖宗室到了這個時候說起來早就算不得尊貴,畢竟要論宗室,太祖的后嗣到了她們已經(jīng)是第七代,如今算起來早就超過上百家之多。而在太祖后嗣當中地位最高的正是杭州的云府,當今的齊王,乃是太祖嫡長五世孫,因其擁護新帝登基,齊王從郡公、國公、郡王步步攀升如今的位置。
暫且不談杭州云府,南湖云府的老太太生四子,長房云德如今身居五品開國子,只是虛職,無實權。而她是二房的,云二太太生她的時候早產(chǎn),因此折了壽元,早早就過世了,云二爺傷心欲絕,把所有的愛都分給她這個唯一的女兒。云老太太打算讓云二爺續(xù)弦,云二爺卻是一拖再拖,不肯再娶。
彼時韃子侵占中原領地,云二爺毅然棄文從武,選擇參軍,六年前戰(zhàn)死。
六年前,云姝記得真切,那一年韃子渡江,一路追著僅剩的兩個皇族血脈,一個她的九哥,當今的南兆帝;一個就是她,被逼死重生的云姝。那一年的中秋,也是她跟九哥第一次起爭執(zhí)。
不再回憶從前,云姝看著面前的這位云三爺,他臉部輪廓呈長方形,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自然流露出銳利的目光,他的眉毛豐整,鼻子挺直,鼻翼不大也不小,很是完美,他的顴骨高圓,雙唇緊閉,耳長于唇,頗有貴相。
云三爺自幼跟云二爺一起讀書,兩人相繼少年中舉,讓云老太太榮光至極。
云三爺?shù)拿质窃蒲?guī)蹈矩,想來個性較頑固倔強,但從面相看善惡分明,應是極富正義感之人,也會同情弱者,還會有憐憫之心。
云循是秀水縣縣丞,上任這三年一直勤勤懇懇,在整個嘉興都有些聲望在身。
云循此刻面對的剛剛恢復的侄女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面前的侄女瘋了五年,誰都不理,也從不跟人說話,如今突然好了,她也長這么大了,他都不知道該關照些什么話。
“三叔過來是有什么事嗎?”云姝不得不打破尷尬的局面。
云循反應過來,輕咳一聲,音調(diào)也比平時緩了幾分,“我聽說你掉井里,還燒了兩天,這兩天家里都無人通知我,還是你三嬸娘回來了叫了人告訴我的。有人說是你是被推下井的,可有這回事?”
云姝搖頭,“我也不知,我醒了之后就忘了,前塵往事都不大記得?!?p> 云循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忘了就忘了,三叔幫你查明真相。你好好養(yǎng)身體,我把事情捋個清楚,到時把人都帶到你跟前,就在你面前審?!?p> 云姝笑容明媚,“多謝三叔?!?p> 她是苦主,在她面前查清楚真相再合適不過。
“三叔要不要坐會兒?”云姝客氣的開口。
她屋里沒茶具,不然說這話的時候會更有底氣。
“不坐了不坐了,你休息!”
“多謝三叔來看我?!?p> 云循聽得一聲謝,臉上的表情全都舒展開來。
“明日我再來看你,按時吃藥?!?p> 囑咐了她,又問冰袖,“是三太太讓你來的吧?”
冰袖答是。
“你既然來了,以后就跟著三姑娘,好好伺候,若有差池,板子伺候。”云三爺嚴厲叮囑。
他來的快,走的也很快。
云姝目送他離開,心道,這個家里總算還有一個公正之人。
她本想若無人替她說話,她少不得要摸索一段日子才能替自己討回公道。
如今看來這個三叔也是個真心實意的人。
溫氏見云三爺迎面而來,心微微一沉,暗道不好。
慧嬤嬤是老太太身邊的第一人,老太太讓慧嬤嬤跟著,無非是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的脾氣又是那種息事寧人的性情,云三爺根本抵不住老太太的攻勢。
她迎上去,朝他做了眼色,“三爺?”
哪知云三這個木頭根本不看她,朝慧嬤嬤道,“慧姑怎么也來了?可是有事?”
“送一送三太太……”慧嬤嬤面色慈愛道,“順便問一問,三爺回來匆匆忙忙的未曾見到人,老太太擔心三爺,讓老奴跟過來看看??墒前l(fā)生了什么事?”
云循想到姝娘恢復,忍不住開懷,面上露了笑意,“剛才去看了姝娘,姝娘好了,我高興!”想到姝娘跟他說話,他就高興。這么多年,姝娘總算是清醒了。
慧嬤嬤了然,原來是為了三姑娘想必三姑娘掉井里的事三爺知道心里擔心便匆匆忙忙回來了。
“正是呢,這是喜事。應該跟三爺說一聲。”慧嬤嬤附和道。
“辛苦慧姑了。我陪著阿悅回去,明日去給她老人家問安?!?p> 慧嬤嬤“哎”應一聲,正要走,又聽云三爺面上顯露不愉,問著,“李家的人走了吧?”
“姨太太來了兩天,正遇上大雨,回去的路上多有不便,老太太就把人留下了,現(xiàn)下已經(jīng)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