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腦海里肖鈺問:“栓兒知道連偉其實不是他的親爸爸,而是他的叔叔嗎?”
“知道!”肖銘十分肯定!
“那他?……”肖鈺想說什么。
“所有的孩子都是自私的!”肖銘道。
“那我們呢?”肖鈺難以認(rèn)同。
“我們實質(zhì)上也是!”肖銘想的更深刻。
肖鈺正想爭辯,這時候手機(jī)響了,銘鈺停車后拿出手機(jī)。
“你是誰?”一個女人急躁的問。
“是你打給我的,你不知道我是誰?”銘鈺反問。
“我到移動營業(yè)廳查過老公的手機(jī)通話記錄,里面有你這個號碼,他發(fā)瘋前打的最后一個電話就是這個號,我想知道你是誰?”原來是洪老板的老婆!
“你有什么事?”銘鈺問。
“聽小區(qū)保安說有一個少女來過別墅,說是長的特別漂亮,你認(rèn)識這個女孩嗎?”因為聽到的是男聲,這女人想不到她說的那個“女孩”和現(xiàn)在通話的是一個人。
“象蘇州這樣的豪宅你們有幾套?在這背后你知道有多少礦工命喪井下嗎?”銘鈺沒有回答對方,反而直接問這樣的問題。
“你瞎說什么呢?蘇州的這套房子是他給他兒子買的,再說我嫁給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開礦了,礦工的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原來這個女人不是洪老板第一個老婆!
“你找到那個女孩又能怎樣?”銘鈺咬著牙問。
“我要知道為什么我老公見了她就瘋了,她有沒有訛錢!再找不到她我就報警了!”這女人愈加急躁。
“你就不怕76名礦工遇難的事敗露嗎?你就不怕遇難礦工的陰魂找你們清算嗎?”銘鈺說完掛斷了電話。
半個多月的時間,銘鈺在河南找到了八名遇難者的家屬,而另外一名遇難者沒有結(jié)過婚,他的父母在他失蹤后也相繼離世,家里已沒有了直系血親。
這天上午,銘鈺騎著摩托車來到了陜西商南縣。路邊一個個羊肉泡饃攤位散發(fā)的香氣勾著了他食欲,他找了一個較干凈的攤位前坐了下來。
“來一碗?”攤主在身后問?
這聲音好熟悉,銘鈺回頭一看,原來竟是去年在洪洞黑磚窯解救的那位胡楊樹大哥!
“胡大哥!”銘鈺驚訝而又高興。
“是你啊,救命小恩人!”胡大哥更是驚喜。
“怎么在這遇到你了,真巧!”銘鈺邊說邊打量胡大哥。
胡大哥胖了許多,神采奕奕、氣色紅潤,只是原來受過傷的左耳還是殘缺不全,右手還是少了三根手指。
“孟醒,快來看誰來了!”胡大哥朝屋里喊。
“誰???”孟醒戴著白圍裙從屋里出來,看到銘鈺后驚喜的張大了嘴:“姑娘!你怎么來了?”
銘鈺臉一紅:“大姐,你應(yīng)該叫我弟弟!”
“哦,對不起、對不起,見到你高興的不知道叫什么了。”孟醒用左手拉住銘鈺的手,親切的端詳,而她右胳膊上還是沒有手。
回想去年在黑磚窯,少了一只手的孟醒,端起足有一百多斤大鐵鍋滾燙的稀飯澆向仇人!這樣一個善良且傷殘的女人,當(dāng)時竟然迸發(fā)出那么大的勇氣和力量!
“孟醒大姐,上次在黑磚窯里多虧你用一大鍋稀飯救的我,我還要謝謝你呢,呵呵!”
銘鈺想起來覺得很可樂。
“快別這么說,你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孟醒的話充滿真誠!
“你跟胡大哥?”銘鈺想知道。
“去年你救了我們磚窯的人,胡大哥見我已經(jīng)無家可歸,就讓我來他家,我看他為人厚道有熱心,身上也有傷殘,就跟他回來一起過了!”孟醒說明了情況。
“快讓小恩人到屋里坐,我把羊肉泡饃送進(jìn)去?!焙蟾绺吲d的在往鍋里加羊肉。
孟醒拉著銘鈺進(jìn)到屋里坐下,胡大哥端上來一大碗香氣撲鼻的羊肉泡饃。
待銘鈺吃完,孟醒問:“弟弟,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這次來商南有什么事?”
“大姐,我叫銘鈺,我是來尋找山西豹子溝煤礦遇難礦工親屬的,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你們!”銘鈺解釋道。
“尋找遇難者家屬?能對我們說說嗎?”孟醒睜大了眼睛。
銘鈺講了父親和其他礦工遇難的情況,又講了此行的目的。
聽完銘鈺的講述,沉默了半晌,孟醒開口道:“商南的這家讓你大哥帶你去找吧,他是當(dāng)?shù)厝吮容^熟悉?!?p> “對,我?guī)闳フ?!”胡大哥一拍大腿?p> 有三名遇難者家庭住址是商南縣的,其中一個就在商南縣北邊不遠(yuǎn)的陳家溝村。有胡大哥引路,銘鈺載著胡大哥很快就到了村里。
當(dāng)胡楊樹向村民打聽遇難者陳友良的家時,村民說陳友良家早已沒人了,他有一個妹妹陳良梅嫁到了鄰村。
鄰村的陳良梅家住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農(nóng)村四合院,院中還種著一棵開著紅花的石榴樹,堂屋門外掛在一大長串紅辣椒,看上去這是個喜慶祥和的家庭。
當(dāng)胡楊樹表明來意后,原本笑臉相迎的陳良梅的眼圈馬上紅了,她把客人讓進(jìn)屋里坐下,然后沏了兩杯茶捧給二人:“這茶是院里的石榴樹葉,嘗嘗好喝嗎!”
“謝謝大姐!很好喝?!币蛞娺@女人著裝樸素而整潔,面色紅潤,年齡也就三十多歲,且熱情有禮,所以銘鈺這樣稱呼。
“你以前知道你哥哥遇難了嗎?”胡楊樹問的直接了當(dāng)。
陳良梅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都走16年了,要是還活著早就該回來!”
“大姐是這樣,……”銘鈺接著把自己知道的遇難礦工的情況說了一遍。
陳良梅聽完后用毛巾抹了抹眼淚:“當(dāng)初我哥知道去山西挖煤很危險,但還是去了!他這一去使我們家家破人亡!”
“妹子,你哥哥知道危險為什么還要去呢?你說說吧!”胡楊樹也很想知道。
陳良梅咬了半晌嘴唇,開啟了她記憶的閘門。
十六年前的開春,十六歲的良梅正和媽媽一起給哥哥收拾新房,爸爸陳老憋突然踢開門闖了進(jìn)來,把棉帽子直接摔在地上。
“咋的啦?”良梅媽嚇得趕緊拾起帽子。
“兒子這婚還結(jié)個屁啊,女方家變卦了,嫌上次給的三萬彩禮不夠,說別人嫁閨女都要五萬!”陳老憋一副氣炸了肺的樣子。
“他家咋這樣?彩禮收了又變卦,剛給兒子蓋了房,欠了一屁股外債,到哪再去弄錢!”良梅媽頓時也愁的直上火。
“唉!――”陳老憋一聲嘆息蹲在地上掏出煙袋。
“爸媽,你們別著急?。 绷济凡恢涝趺磩窀改覆藕?。
連著噴了幾口煙后,陳老憋期待的目光盯著良梅:“閨女,要不你……”
“瞎說啥!不行!別打閨女的主意,她太小,說啥也不行!”不等老伴說完梅子媽便明白了,并表示堅決反對。
“可!――”陳老憋沒了主意,三口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梅擰了半晌衣角,開口道:“爸媽,你們別為難了,我哥虛歲都快三十了,別人家都抱孫子了,可我哥還娶不起媳婦,我答應(yīng),只要能給錢供我哥娶媳婦就行!”
“傻孩子,這可不行!”良梅媽已急得嘴唇直顫。
陳老憋痛苦的低下了頭:“這事先別對你哥說?!?p> 僅僅過了三天,心急的陳老憋就領(lǐng)來了一位相親的男人。
這人年近四十,敞開的西裝鼓著大肚子,大胖臉,蛤蟆嘴,色色的三角眼盯著良梅直眨巴!良梅只看了他一眼就轉(zhuǎn)身想吐!
見面禮,兩萬!陳老憋把錢收下,等著擇日訂婚再收八萬!
很快!很急!沒過幾天陳老憋就拿到了八萬彩禮錢,良梅的婚就這樣訂了!
媽媽掩飾不住的眼淚讓哥哥發(fā)現(xiàn)了異常,在哥哥的再三追問下,陳老憋說出了錢的來路。
“不能賣我妹妹!”哥哥憤怒了!他在父母炕下翻出裝了十萬現(xiàn)金的兜子,硬是找到人家把錢給退回去,哥哥回來的時候鼻青眼腫。
妹妹的親是退了,可哥哥的彩禮咋辦?追債的還時不時催討,陳老憋愁的每天蹲在院子里抽煙袋,良梅媽急得嘴上起了泡!
這天哥哥給爸爸買了一瓶酒回來,笑著對爸媽說:“爸、媽,你們別為我著急,婚再晚點(diǎn)結(jié)沒關(guān)系,我能掙到錢,掙到錢再娶也不遲!”
“兒子,你上哪去掙錢?”良梅媽問。
“我聽說到山西挖煤掙錢多,我明天就去山西,等我攢夠錢就回來娶媳婦!”哥哥還是笑著說。
“我咋聽說去山西挖煤的有的回不來了,兒子你還是想想別的工作,?。 蹦赣H非常擔(dān)心。
陳老憋也不放心:“是啊,兒子,你媽說的對,去山西挖煤太危險,特別是私采的煤礦,有的人去了啥時候死的家里人都不知道!還是別去了?!?p> “我干活注意安全就是了,你們放心吧!”哥哥堅持要去!
就這樣哥哥去了煤礦,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聽良梅講到這里,胡楊樹的殘手一拍大腿:“我當(dāng)初也是為了掙錢,被騙到黑磚窯做苦力,多虧銘鈺小弟弟救了我!”
“大姐,您爸媽呢?”銘鈺想聽完。
良梅抹了抹眼淚繼續(xù)回憶。
“哥哥走了兩年沒有音信的時候,爸爸就去山西找了,可找了半年也沒找到,爸爸只好回來了?;貋淼臅r候他就像個叫花子,衣衫襤褸,渾身臟臭,拄著根木棍,一進(jìn)院門就跌倒在地,我跟我媽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爸爸躺在床上,整天喊著哥哥友良的名字,直到咽氣!”
“爸爸尸骨未寒,村民又發(fā)現(xiàn)媽媽死在了村外的井里!”
盡管銘鈺最近見慣了傷感,可聽到這里還是忍不住跟著流淚。他看著良梅,似乎還有話要問。
良梅知道對面這個美少年想問什么,她用手指理了理烏黑的頭發(fā):“父母去世以后,我就嫁給了現(xiàn)在的老公,那年我十九歲了,他大我三歲。后來生了個女兒,現(xiàn)在女兒在縣里讀書。我嫁人沒要一分錢彩禮,現(xiàn)在我過得很幸福!”
“你女兒學(xué)習(xí)好吧?將來上大學(xué)也需要很多錢吧?”銘鈺話中有話。
回到胡楊樹家里,胡楊樹對孟醒講了此行的見聞,孟醒聽完后只說了一句話:“罪惡的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