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意難平！

　　茶館后院。

　　顧遠拽了拽領(lǐng)帶，有點勒脖子，對著熊柔柔說道：“要不把領(lǐng)帶卸了吧?！?p>　　“不行。”熊柔柔正在熨著西服外套，“你第一次參加作協(xié)活動，必須亮亮堂堂的。”

　　不遠處，梅錚躺在竹椅上看一眼表，柔柔那丫頭剛才說半個小時后出發(fā)，眼看過去一個小時了，大門還沒邁出去一步。

　　熊柔柔理了理顧遠衣領(lǐng)，笑道：“精神小伙?！?p>　　顧遠用沉默抗拒這個稱呼。

　　梅錚笑呵呵道：“瞧著挺精神，柔柔很有經(jīng)驗嘛?！?p>　　這話顯然帶點揶揄的意味。

　　熊柔柔朝他吐了吐粉舌，印象中五年前見梅老，是一個溫潤儒雅的老人，現(xiàn)在反而一副頑童天真態(tài)，按照她媽損她的話，這叫越活越回旋。

　　整裝完畢，梅錚挽住顧遠，向戳在院子里的熊柔柔擺擺手：“把落葉掃干凈，然后去上課?！?p>　　“知道啦！”熊柔柔沖著顧遠擺手。

　　......

　　坐在出租車上。

　　梅錚抱怨道：“女人的話信不得。”

　　顧遠笑道：“在家受委屈了？”

　　梅錚哼了一聲，說道：“我家婆娘說家里的大事我說了算，小事她說了算。結(jié)果呢，老頭我快要進土了，一件大事都沒碰到過?！?p>　　顧遠笑而不語，雖然梅老語氣怨念頗深，但總覺得有點在他面前顯擺的味兒。

　　十幾分鐘后，出租車停在一間大樓門口。

　　顧遠和梅錚站在電梯里，梅錚說道：“今天的活動有點復(fù)雜，一會兒你少說多看?！?p>　　顧遠道：“大不了我?guī)蠚⒊鰜怼！?p>　　“哈哈哈?！泵峰P瑯然大笑，邁出電梯。

　　迎面是一間大門敞開的會議室，里面按照宴會規(guī)格裝飾，一席清淡而精致的小食和蔬果，約莫有五十多人，年老的跟梅錚差不多，年少的比顧遠還年輕幾分。

　　聽到爽朗的笑聲，眾人看了過來。

　　一位黑色唐裝老人當先迎了過來，“梅錚，好久不見。”

　　“蔣大山，我可想死你了?！泵峰P攔過叫作蔣大山的老人，朗聲笑道。

　　唐裝老人臉色一黑，他最忌諱別人叫他蔣大山，全場只有梅錚跟他地位相當，敢提這個名字。

　　“我叫蔣華?！?p>　　梅錚點點頭：“我叫閉嘴?！?p>　　蔣華：“....”

　　又有幾個老人上前打著圓場，劍拔弩張的氣氛登時消散，又是其樂融融的場面。

　　顧遠和梅錚坐在一旁，吃著點心。

　　“梅老，您拉我過來，這是沒安好心啊?！鳖欉h笑道，從進場的那一幕，他就知道今天這場交流會沒那么簡單。

　　梅錚嘿嘿一笑，下巴努了努蔣華的方向：“那小子，江城作協(xié)主/席，詩文圈的大哥大，做事特別不地道，我倆積怨已久了?！?p>　　那蔣華跟梅老歲數(shù)差不多，梅老語氣卻是十分不屑，顧遠聽著好笑，心說梅老見到老朋友之后，整個人都比平日興奮多了，斗志昂揚。

　　“蔣華是詩文圈的，我是小說圈的，兩方有交集，也有矛盾?！泵峰P說道：“作協(xié)要換屆了，這不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來了。”

　　顧遠道：“我跟你過來，是不是也打上小說圈的標簽了?！?p>　　梅錚挑了眼：“逃兵是要殺頭的?！?p>　　“那我只能闖一闖鴻門宴了?！鳖欉h笑著看向走過來的一群人。

　　蔣華身后跟了兩個年輕人，一個寸頭，十分干練；一個扎著文藝青年的標配長發(fā)，神情有著與宴會格格不入的憂郁。

　　蔣華指著寸頭青年說道：“蔣為，我大孫子，寫現(xiàn)代詩?！?p>　　梅錚和他不對付，但不會把恩怨遷移到小輩上，笑著勉勵幾句。

　　蔣華拉過憂郁青年：“陳安生，寫古詩的好手，頗有我年輕時的風采?！?p>　　不提年輕時的事情還好，一提起來，梅錚按捺不住脾氣譏諷道。

　　蔣華臉色微變，不過早已習慣梅錚的態(tài)度，轉(zhuǎn)顏笑道：“不介紹一下你身后的小伙嗎？”

　　難道江城人稱呼別人都喜歡叫小伙？

　　顧遠臉皮抽動一下。

　　梅錚眼皮一搭，語氣冷淡：“帶小孩子見見世面，沒啥好介紹的?！?p>　　聽到這話，蔣為瞥一眼顧遠，眼色輕慢。陳安生保持著憂郁的姿態(tài)，古井無波。

　　蔣華也不在意，說道：“等下是你上臺發(fā)言，還是我發(fā)言?”

　　梅錚說道：“你講話，我閉嘴?！?p>　　噗。

　　顧遠沒憋住，笑了出來，連忙轉(zhuǎn)頭看向遠處。

　　蔣華淡淡看一眼顧遠，收斂笑意，低聲道：“梅錚，都這歲數(shù)了，你還想著折騰一把？”

　　“折騰？”梅錚挑眼道：“作協(xié)被你搞成世襲制，什么阿貓阿狗都進來了，我可不敢折騰，打不起疫苗?！?p>　　自從進到宴會，梅錚一改老好人的形象，言辭犀利，處處帶著火氣。

　　顧遠悄悄拉了他一把。

　　蔣華點了點頭，不再言語，轉(zhuǎn)身離開。陳安生隨他離開，蔣為對著梅錚拱了拱手，然后離開。

　　梅錚淡淡道：“老的小的都一個味兒?！?p>　　顧遠苦笑道：“何必置這么大的氣，傷身體?！?p>　　梅錚坐下來，嘆氣道：“意難平啊。他蔣大山當年耍手段整我，后來時代變了，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但是他現(xiàn)在把那些手段使在這里，長此以往，咱們江城文壇如何發(fā)展？”

　　老人的語氣中滿是對文學發(fā)展的擔憂，梅錚平日里和和氣氣，與世無爭，可今天就像是一點就爆的火藥桶。

　　顧遠寬慰了幾句，就聽見音響的聲音。

　　蔣華站在宴會中央，舉著話筒：“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咱們今年又見面了?！?p>　　眾人笑著鼓掌，十分配合。

　　“本著促進文學發(fā)展的目的，寒露茶話會如期舉辦，規(guī)矩還是老規(guī)矩。寫詩、賞詩、吟詩。俛仰塵俗，共賞文詞之美。”

　　“好啊?！?p>　　“老夫我可是饑渴難耐?！?p>　　“哈哈哈，我看你今年憋出什么好詩來?！?p>　　“共賞，共賞。”

　　“.....”

　　梅錚和顧遠坐在遠處，像是與世無關(guān)的局外人。

　　顧遠忍不住道：“梅老，咱倆進來這么半天，就一個蔣華過來打招呼，你可是副主/席啊?！?p>　　梅錚苦笑道：“你剛才也聽見了，這茶話會就是用來賞詩的，與咱們寫小說的有何干系？那些老家伙都不想過來吃這口氣，我就要一個人來吃這口氣?！?p>　　顧遠扶起梅老，低聲道：“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