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柏林回來后,佟副局喊我們倆去談話,我倆也跟賈樟可一樣瞧見一紙被蓋住一部分的紅頭文件,上面寫著關(guān)于《鬼子來了》以及姜聞的意見決定,我瞧見老姜望著那張紙眼睛通紅,都快掉眼淚兒……哈,真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呢?!?p> 聽見丁巍如此編排他,姜聞氣的要鎖丁巍的喉,被丁巍掙開。
丁巍扔掉煙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問道:“陳老師,看過提名了去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電影《天堂的孩子》這部電影沒有?”
不但道明叔愕然,就是姜聞也不明所以。
丁巍幽幽嘆道:“我看過,只不過是盜版碟片,國內(nèi)翻譯為《小鞋子》。這是一部伊朗出品的優(yōu)秀電影,講述的是一對出身伊朗底層人民家庭的兄妹倆人輪流穿一雙舊了的鞋子上學(xué)的故事,故事很感人??赡銈冎绬幔腥说氖请娪氨澈蟮墓适隆!?p> “這部電影其實是從96年就開始拍攝的一部電影,其中有一段故事需要在貴族學(xué)校的塑膠跑道上拍攝,制片公司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并且愿意給劇組提供幫助的貴族學(xué)校,一直等到第二年,有個公立學(xué)校的新校舍工程完工后才拍上這一段幾分鐘的鏡頭?!?p> “97年七月份電影拍完,包括制片公司、導(dǎo)演、演職人員在內(nèi)的所有參與了電影制作的人都認為這是伊朗電影史上最偉大的電影,十月份電影上映兩天后,就被伊朗人民公投下映了?!?p> “不是伊朗人民覺得不好,而是伊朗人覺得電影太好了,理應(yīng)讓全世界看到電影荒漠的伊朗也能拍出如此優(yōu)秀的電影,他們認為這部電影應(yīng)該像《肖申克的救贖》、像《教父》、像《虎口脫險》等等一樣偉大的電影,代表伊朗的電影。”
“于是全民行動,上到制片方導(dǎo)演,下到伊朗的每一個公民,都積極尋求參與國際電影節(jié),期望拿到更高的榮譽。”
“戛納在五月,錯過了,并且戛納還要求報名參與競賽的電影只能在戛納電影節(jié)上首映?!?p> “柏林、威尼斯亦是如此?!?p> “后來幾經(jīng)周折,才被98年4月的新加坡國際電影節(jié)接納,拿到了那一屆的最佳電影?!?p> “制片方和導(dǎo)演覺得對不起全國觀眾,沒有拿到歐洲三大大的獎杯,全國觀眾卻覺得對不起制片方。”
“為了這部電影,伊朗整個國家都動了起來?!?p> “最后,他們跟剛剛打過仗的美國聯(lián)系上了,破格參加了去年的奧斯卡,提名最佳外語片。”
“在頒獎典禮上枯坐了兩個小時的演職人員帶著愧疚回到國內(nèi),卻受到了全民歡迎,伊朗人將他們當(dāng)英雄一樣對待?!?p> “電影都能讓一個國家放下仇視忘卻戰(zhàn)爭的傷痛,又怎么能被區(qū)區(qū)政治所左右?”
“這才是一個國家對待優(yōu)秀電影對待優(yōu)秀電影人的態(tài)度,也是一個國家偉大復(fù)興的優(yōu)秀表現(xiàn)?!?p> 老姜紅著眼眶在身上胡亂摸索找煙,道明叔取下眼鏡,看著丁巍。
丁巍深吸一口氣,擠走胸腔里的異樣,接著爆猛料:“我就覺得老姜不應(yīng)該如此,他是一個真正的電影人,純粹且優(yōu)秀,在國外拿了金棕櫚那樣的大獎,怎么回到國內(nèi)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掌聲,卻是冰冷刺眼的一紙公文?我們泱泱大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改革開放的偉大旗幟正在全國各地飄揚,全國人民在黨的領(lǐng)導(dǎo)下都在為走向小康社會建設(shè)偉大新中國而奮斗,怎么還會有人因為嫉妒因為某種莫須有的罪名拖后腿?”
“我當(dāng)時一時氣憤,就想著讓老姜做一件事,也讓領(lǐng)導(dǎo)們能認清,到底是誰是真的電影人誰又是為了一己私欲?!?p> “恰巧佟副局有意銳意進取,便提出了舉辦京城國際電影節(jié),嘿嘿,陳老師,你眼前的姜聞現(xiàn)在不只是姜聞了,而且還是京城國際電影節(jié)籌備委員會的一員?!?p> 道明叔眼神一亮,砸吧兩下嘴,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好!好一個姜聞!好一個丁??!你們都是好樣的,可惜沒有酒,不然我非得敬你們二人一人三杯。壯哉啊!”
真不愧是說過“龍梅,是你強(qiang)暴(bao)了朕”的演員啊。
姜聞拍拍丁巍,眼眶通紅,咧開嘴大笑:“我以為……”
丁巍推開他的粗胳膊,掏出響了的手機:“別以為了,查崗了?!?p> 姜聞看一眼電話屏幕,嘿嘿一笑:“這才是爺們兒,純的?!?p> “滾!”
接了俞老師查崗的電話,丁巍保證馬上就回,俞老師才不太開心的掛了電話。
丁巍看著姜聞皺眉道:“俞老師不讓我跟你玩兒了。車是不能開了,叫人來接咱們吧?!?p> “關(guān)虎吧?!?p> 姜聞明顯有些上頭了:“嘿,我發(fā)現(xiàn)這個大高個不是個簡單的人,哎,你那電影,他能行不,別給整黃了,讓那幾位看笑話?!?p> “關(guān)虎早回了。”丁巍給工作室那邊打電話看有沒有人在:“不然還能怎么辦?你上?你上你倒是敢嗎你?放心吧,黃不了,大關(guān)別看有些投機,能力還是有的?!?p> 電話響了幾聲,卻一直沒人接,看來把工作室當(dāng)家的程爾都回去了。
“午哥呢?拍戲去了還是在老爺子那兒?”姜聞開始上頭了,丁巍就是把姜聞送到他住的地方,要是每個人看著,還真不一定怎么鬧呢。
“老,老二拍戲去了,一,一部電,電視劇……”姜聞掙扎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沒迷糊。
那找誰?
“拿,拿,拿我的打,我的能,能打通?!苯勛硌勖噪x的又掏手機。
“沒人接,不是打不通。去,那兒有個樹坑,扶好,欸,對,扶好,我說一二三,就開始吐,明白了嗎?”
丁巍喝的沒有姜聞多,他酒量還比姜聞好一點,這個時候只恨手里的小靈通不能拍攝,要是有一部智能手機,拍下來,就是名場面啊。
姜聞扶著樹左右搖晃。
道明叔靠著垃圾箱抽煙。
“哎,我還是沒聽明白你為什么要辦只出錢出力卻不討好的青年電影展?!?p> 道明叔吐出一口濁氣,掐掉煙頭扔進垃圾箱里,輕一轉(zhuǎn)頭,看著丁巍笑道。
丁巍一笑,指著姜聞道:“哈,我回答了老姜的問題,現(xiàn)在輪到老姜回到這個問題了,問他吧。”
道明叔瞥一眼扶著樹還在懟的姜聞,不明所以。
“還,還能有什么?這小子精,精著呢!別的我,我不知道,你看,你看十年,十年之后,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好劇本就有好劇本,要好導(dǎo)演就有好導(dǎo)演,制作、發(fā)行、院線……”
丁巍面色不變道:“一、二、三、吐,埃,對,使勁兒吐?!?p> 姜聞:嘔!嘔!嘔……
道明叔皺著眉正視丁巍,丁巍看著姜聞。
兩短一長三聲“嘔”罷,姜聞接著搖樹:“天,天下,英雄,盡,盡入吾,吾,嘔……”
“丁???啊,陳老師,???姜導(dǎo)?”
一聲略帶驚訝的女聲打斷了道明叔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只不過,你這個“啊?”是什么意思?沒見過拿下金棕櫚大獎的導(dǎo)演抱著樹狂吐嗎?
丁巍轉(zhuǎn)頭,卻是很久不見的姜洪波和一個他不認識的女生,兩人怯生生的走過來。
“姜洪波?好久不見啊,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了。”
丁巍跟這位一起拍過姜聞的《鬼子來了》,后來還合作了程爾的畢業(yè)短片《危險關(guān)系》,這位的演技還算不錯,《鬼子來了》拿了金棕櫚,《危險關(guān)系》拿了紐約短片電影展最佳故事片,都沒有拖后腿。
一年多不見,這位倒是越發(fā)的成熟了,比她身邊的那位跟她有些相似的大眼睛妹子成熟的多。
“是好久不見了,你們這是……喝酒了?”
可不喝了嗎,沒喝有個憨貨能抱著樹狂搖。
“嗯,喝了點,姜導(dǎo)高興,喝多了。那什么,你,你,你們有事兒先走吧……”
丁巍猛然想起姜洪波進《鬼子來了》走的是制片人董平的路,董平又是姜聞的朋友,原本想著問一問姜洪波,看有沒有董平的聯(lián)系方式。
可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這是揭人的短了,便趕緊改了話把兒。
姜洪波這會兒也覺得自己太唐突了。
她今天過來跟小老鄉(xiāng)幾個搞了個聚會,也是剛散場,路過這兒的時候,老遠就瞧見好像是合作過的丁巍站在路邊,還跟同樣是電影學(xué)院里畢業(yè)的小老鄉(xiāng)仔細確認了一下,以為丁巍是一個人站在路邊。
不料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側(cè)背著丁巍的還有陳道明老師,略一吃驚,再一瞧,卻是姜聞導(dǎo)演彎腰抱著樹在吐,更是吃驚不已。
道明叔幾個月前拍的《康熙王朝》,姜洪波還去試過鏡,跟羅海瓊、演員茹萍等人還競爭過蘇麻喇姑一角。
羅海瓊是《像霧像風(fēng)又像雨》的絕對女主角,后來還跟人藝五虎之一的何冰一起拍過電視劇《大宋提刑官》,飾演宋慈的助手英姑。
演員茹萍,就是《大宅門》里白景琦的第一個老婆黃春的扮演者。
這次試鏡,茹萍拿到了蘇麻喇姑的角色。
姜洪波、羅海瓊、茹萍這三個人長相極為相似,也不知道導(dǎo)演吳子牛是怎么想的找這么三個人來試鏡。
得虧演員殷桃還沒長開,不然這四個人湊在一起,那真是傻傻分不清楚呢。
提這幾個人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四個人考進藝校走上演員之路,模子卻是劉曉青。
當(dāng)然,要是再扯的遠一點兒,寧靖、老姜后來的媳婦兒周蕓等人的模子都是劉曉青。
姜洪波有些為難,沒過來還好,假裝沒看見,可是過來了,不跟之前拍過的電影的導(dǎo)演打個招呼就走,貌似有些失禮。
于是尷尬的道:“姜導(dǎo),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叫車?”
姜聞抬頭,醉眼惺忪:“啊哈,洪,洪波妹子啊,沒,沒事兒,不,不用,有,有車。嘔……”
有車也不能開,酒駕是犯法的。
“咳,你們先走吧,我打電話叫個人過來……”丁巍擺擺手。
“我會開……”
姜洪波旁邊的妹子弱弱的舉手示意。
道明叔看丁巍,丁巍轉(zhuǎn)頭看那妹子,姜聞抬頭也看她。
眉眼倒是清亮,就是看起來柔柔弱弱的。
丁巍有些沉吟,還在想妹子什么意思的時候,姜聞嘿嘿一笑:“好,就你開?!?p> 丁巍驚訝的看一眼姜聞,姜聞直勾勾的盯著那妹子,道明叔再跟丁巍對上一眼,莫名其妙。
“你朋友?有本嗎?”
丁巍皺著眉問姜洪波,再問那妹子。
看表情和神態(tài)應(yīng)該不是記者,丁巍只是覺得稍稍有些眼熟,但腦海中愣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見過她。
再加上酒精作用,所以就單純的認為跟姜洪波有些相似。
姜洪波略有尷尬的一笑,回頭跟那妹子想使個眼色,不料那妹子直接從包里翻出身份證駕駛證遞過來。
丁巍皺眉接過一瞧,愣了愣,猛然轉(zhuǎn)身瞧姜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