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遇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經(jīng)歷這樣的狗血,整個人尷尬得恨不能拿刀在地上劈出條縫,把陸一銘塞進去。
瞧著她怨懟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陸一銘竟覺得自己像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樂。
這種感覺,他不討厭,隱隱想要再做點什么,讓她張牙舞爪,對他生氣,對他大叫大笑。
陸一銘忽然有點期待,正要再說些什么,腰間的無線對講機發(fā)出一陣尖銳的電流噪音。
“緊急情況,市三中實驗樓突然發(fā)生坍塌,原因不明,請刑偵一組立即前往現(xiàn)場……”
空氣短暫靜謐。
抱著雪碧的中年警察皺眉說:“樓房坍塌,為啥要刑偵隊出警?”
陸一銘站起來,大步向門口走去,“去看看就知道了?!?p> 人已經(jīng)跨出了門檻,又折回來,匆匆對方遇說:“吃完早點回家,不要到處亂跑。到家給我個電話?!?p> 方遇忙應聲:“哦!”
眾警察就是有再多的八卦心思,關鍵時刻都得忍著,不到三秒鐘,全跑沒了影。
落在最后的吳芊,像是才反應過來,臉上閃過緊張、興奮……種種情緒,復雜地打量方遇好幾眼,這才跟著大部隊上了警車,呼嘯而去。
他們走后,原本大氣不敢出的食客們,霎時炸開了鍋,不少人還沒吃完就結了賬,跑去瞧熱鬧了。
短暫的震驚后,方遇回過神,心里默念事發(fā)地點——三中,她的初中母校!
她對那座實驗樓印象還挺深的。十年前建樓的時候,聽說還出過安全事故,三名建筑工人墜樓身亡。
這在當時可是轟動全市的重大事故,街頭巷尾的人們整整談論了一個月,這事才漸漸平息。
那座實驗樓,是市一建承建的。
她的父親那時候還只是個保安隊長,分管的是總部辦公樓的安保管理,幸運地置身事外。
事發(fā)后,當時的安保部正副主任毫無意外被追責,雙雙調(diào)離崗位,方父才得到了晉升的機會,從安保隊長變?yōu)楦敝魅?,又于幾年后榮升正職。
方遇越想越坐不住,飯也不吃了,背起包包奔向夜色中去。
靠近三中的路段被行人和車輛堵得水泄不通,十多輛警車、消防車、救援車將學校大門口圍起來,幾名警察艱難地疏散著人群,但顯然收效甚微。
這群圍觀的人,半數(shù)是學生的家長,此時已經(jīng)9點多了,他們原本是來接下晚自習的孩子回家,誰知忽然一聲震天的轟鳴,腳下大地顫了顫,那高墻里傳來孩子們的吵鬧尖叫,這些家長怎能不擔心!
“讓我進去,我兒子還在里面,你們憑什么不讓我進去!”
“嗚嗚,我的乖女兒,你一定要平安?。 ?p> 家長們一個賽一個的激動、憤怒,場面異?;靵y。
一個四十來歲,穿著警服的男人利落地爬到一輛消防車頂上,拿著擴音喇叭大聲說道:“大家都冷靜!不要激動!發(fā)生塌方的是實驗樓,距離教學樓兩百多米!目前我們并未發(fā)現(xiàn)人員傷亡,請各位家長配合我們維持秩序,原地等候,不要互相推搡!不要妨礙我們疏散學生!”
最后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而事實證明非常有效,暴躁的人群立刻平靜了許多?,F(xiàn)場的民警松了口氣,將警戒線拉緊,門神一般將大門守住。
方遇遠遠觀望了一陣。
看來想從大門進去是不可能了!
方遇沿著墻根繞了大半圈,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qū)。
這小區(qū)緊挨著三中,原本是印刷廠的職工宿舍,很有些年頭了,在靠近學校的那一側,恰有一排低矮的柴房,緊貼著圍墻。
方遇鬼鬼祟祟地觀望片刻,在腳下墊幾塊磚,十分輕松地爬上柴房,再蹦幾下,就扒住了墻頭。
方遇忍不住在黑暗中咧了咧嘴,想不到過了這么多年,這條“密道”依舊好使。
嘿咻嘿咻爬上墻頭,正要往下跳,背包里的手機突然鈴聲大噪。
方遇嚇了個激靈,腳底一滑,向下栽去。
她短促地尖叫了一聲,瞪大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卻意外地,與另一雙同樣驚詫的眼睛對上了。
緊接著那雙眼睛快速移動,就零點幾秒的時間,那眼睛的主人就從數(shù)米外趕來,以血肉之軀接住了她。
一聲悶響,兩人摔倒在草地上,方遇倒是沒受傷,底下那人卻悶哼了一聲,也不知傷得如何。
方遇趕緊從這人身上爬起來,驚惶地迭聲道:“你怎么樣?摔到哪兒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那人喘息了一會,才搖搖頭,“我沒事,不用叫救護車?!?p> 方遇跪坐在一旁,不停地低頭道歉:“對不起,我技術不過關,連累你受了傷,要不我賠你錢吧,不過我剛剛開始工作,錢可能不是很多……我們還是去醫(yī)院吧!”
既然不知道賠多少才合適,那就照著發(fā)票來,這樣總不會錯了。大不了她再破點財,多添些精神損失費。
那人注視著她,眼里泛起淺淺的笑意,背上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許多。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喋喋不休的樣子,感覺還挺新奇的。
印象中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安靜地看書,認真地走路,做什么都專心致志。
與周圍處于青春期毛毛躁躁的同學相比,她就像一朵簡簡單單的小雛菊,并不熱烈,卻依舊健康快樂地生長著。
“我真的沒事,不用去醫(yī)院,也不需要你賠償?!蹦侨烁惺芰艘幌?,覺得沒什么大礙,朝她伸出一只手,說:“方遇,麻煩拉我一把?!?p> “哦哦,好的?!狈接黾泵ψプ∷母觳玻瑢⑺銎饋?。
好一會才后知后覺地驚了驚,“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拍掉身上的泥土草屑,摸出個手指頭那么大的小電筒,摁亮。
“同班十年,朝夕相對三千多天,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方遇?!?p> 手電的光柔柔地灑在草地上,方遇走近一步,看清了這人的面孔。
形如刀削,目若星辰,相比七年前叱咤風云的少年,眼前的人更加的穩(wěn)重從容,眸子里多了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晦澀。
一個名字在舌尖翻滾須臾,脫口而出:“卓夏?”
卓夏露出笑來,“嗯,是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