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松一激動，手里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他興奮得語無倫次：“你……我……你真的答應我啦？”
楊曉雪堅定地點點頭：“對??！我想清楚了。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可能有些為難你……”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我堂哥和你一樣也是砌匠，長年在外忙碌，一年到頭很少回家，嫂子獨自在家?guī)Ш⒆樱量嘤旨拍?。所以我就想，你能不能換一個職業(yè)？換成那種年收入跟砌匠差不多，但基本上每晚都能回家吃飯睡覺的職業(yè)就行。將來我們結(jié)婚后，我希望咱倆能經(jīng)常相伴，這樣的日子才算有滋有味?！?p> 聽到這些話，林雪松既高興又愧疚：
高興的是，曉雪已經(jīng)開始暢想倆人以后的婚姻生活了，說明她是真心實意愛我，愿意嫁給我。
愧疚的是，我現(xiàn)在的職業(yè)讓心上人很憂愁。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曉雪安心！
“沒問題！”林雪松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一定盡快做到！”
“你不用著急，換職業(y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兩三年之內(nèi)實現(xiàn)這個目標就可以了?！?p> 回到工地后，林雪松開始認真思考換職業(yè)這件事。
正巧他的堂哥林虎，最近也在考慮跳槽。
林虎的大舅哥趙大柱，是一支裝修施工隊的工頭，三年前帶領(lǐng)隊伍從青陵縣城來到楚江市攬活，主要承接居民樓住戶的室內(nèi)裝修工程，近來發(fā)展勢頭不錯，用工需求不斷擴大。
前幾天，趙大柱打電話給妹夫林虎，誠意招攬他，還說可以帶一兩個人過去。
林虎告訴林雪松：
“如果去我大舅哥的裝修隊當泥瓦工，不僅年收入比在這個建筑隊當砌匠要高一些，而且基本不會拖欠工錢。你要是感興趣，過年后可以和我一起跳槽過去。”
林雪松問林虎：
“那你知不知道，在他的裝修隊里干活，每天什么時候下班？每個月能休息幾天？”
“國家有法律規(guī)定，裝修施工不能打擾鄰近居民的正常休息。一般來說，早上八點以前，中午十二點至兩點，晚上六點以后，禁止噪音大的施工，要不然鄰居會上門抗議。據(jù)我所知，我大舅哥的裝修隊，大多數(shù)日子晚上六七點就收工了，當然也不是天天有活干，一般每個月能休息三五天吧。休息太多，掙錢就少，大家還不樂意呢！”
林雪松覺得還不錯，于是抽空去找楊曉雪商量。
曉雪也覺得這個職業(yè)基本符合自己的期待，建議男友試試看。
就這樣，2004年春節(jié)假期剛過完，林雪松從建筑隊的砌匠，變成了裝修隊的泥瓦工。
裝修隊的工作地點，在楚江市各個居民小區(qū)不停變換，主要集中在江南區(qū)和青湖開發(fā)區(qū)。
林雪松和工友們一起合租，住在江南區(qū)某城中村的握手樓里。
這里雖然擁擠簡陋，但比以前的工地板房好不少，更重要的是，恰好離楊曉雪的校園很近。
正因為去楚師校園很方便，他和曉雪每周至少要約會兩三次，有時候幾乎天天見面。
大部分約會是在晚上九十點之間，倆人一起手牽手在操場上散散步，聊聊天，時不時也會躲在昏暗的角落里親一親，抱一抱。
雖然白天的工作很繁重，但林雪松依然堅持讀書看報的習慣。
曉雪繼續(xù)幫他從圖書館借書，他自己也經(jīng)常去舊書店淘書。
校園里的報欄，有《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參考消息》《楚江師范大學報》等，他經(jīng)常駐足于前，仔細閱讀。
此外他還發(fā)現(xiàn)，楚師校園附近的小巷有一個舊書攤，時不時會出售一些過期的報刊雜志，價格便宜不少：
這里有他高中時代愛看的刊物，如《讀者》、《青年文摘》。還有文羽風近來向他推薦過的刊物，如《南方周末》、《中國新聞周刊》、《三聯(lián)生活周刊》。
林雪松只要發(fā)現(xiàn)一本，就會毫不猶豫掏錢買回去。
合租房里的工友們，一有空閑就喜歡聚在一起打撲克打麻將，唯有林雪松跟他們格格不入，獨自看書讀報，也不嫌吵。
遇上裝修隊周末整天休息的時候，林雪松和楊曉雪就會一起去逛逛街，逛逛公園，看看電影。
有意思的是，林雪松和楊曉雪，文羽風和蘭心月，鄭興華和柳翠芝，這三對情侶本學期已經(jīng)聚過四次了。
雖然曉雪曾經(jīng)暗戀過羽風，而且被他拒絕，雖然翠芝曾經(jīng)力勸曉雪拒絕雪松的表白，但大家依然是好朋友，相處得非常愉快。
心胸若是坦蕩，友誼自會長存。
一轉(zhuǎn)眼，2004年的暑假到了。
7月初，文羽風和蘭心月按照去年的約定，準備去貧困山區(qū)支教一個月。
馬玉聽說后，請求和他們一起去支教。
她強烈推薦大家去GZ省QN州山區(qū)一個偏僻的山村支教，因為那里是她爸爸馬躍進的故鄉(xiāng)。
馬躍進1957年出生在這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從小生活非常艱苦。
15歲以前，他幾乎從未穿過新衣服，基本都是接過哥哥姐姐的舊衣服，補丁摞補丁湊合著穿。
恢復高考后，馬躍進發(fā)奮學習，終于在21歲那年迎來了命運的眷顧，一舉考入楚江大學。
35歲那年，馬躍進從國營服裝廠辭職，創(chuàng)辦民營童裝公司，經(jīng)過十余年的奮斗，如今已是擁有巨額財富的知名企業(yè)家。
事業(yè)有成后，馬躍進積極回報社會回饋家鄉(xiāng)，先后向希望工程捐款數(shù)千萬元，資助了近萬名貧困學生，援建了三所希望小學。
熱心公益事業(yè)的同時，馬躍進創(chuàng)辦的童裝品牌，也隨之美名廣傳，加上優(yōu)良的產(chǎn)品質(zhì)量，所以他公司的銷售額增長強勁。
如此看來，公益和私利并不矛盾，也可以互惠共贏。
羽風、心月和馬玉這次要去支教的學校，正是馬躍進援建的三所希望小學之一。
火車上，三人自然而然就聊到了馬成。
馬玉說，弟弟今年高考成績很理想，順利考入空軍航空大學，成功實現(xiàn)了第一步目標，現(xiàn)在正朝著航天員的夢想大踏步前進。
前幾天，馬成報名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跳傘夏令營，他想提前體驗一下飛行員的訓練。
“我弟弟昨晚又癡情了一回?！瘪R玉笑道，“他給我打電話，說要是早點知道咱們?nèi)艘黄饋碣F州支教，他也會跟著來。跳傘的機會以后多的是，和心月姐相伴的機會很難得，這是他的原話?！?p> 心月和馬玉相視一笑，然后同時望向羽風。
“我沒意見?。 庇痫L笑著攤攤手，“大家以后還有同行的機會，真誠歡迎他加入，我非常信任他?！?p> 到達目的地后，文羽風發(fā)現(xiàn)，這里比上次去過的大別山區(qū)還要貧窮落后。
這里的孩子們，真的太需要來自外界的幫助了。
大家懷著美好的信念和飽滿的熱情，很快就開始了支教工作。
7月21日，一條噩耗突然傳來：
楚江大學駐黔南某縣支教小分隊的一名隊員，大二女生趙小雨，當天下午和隊友們一起行走在崎嶇山路時，她不幸被山坡上松動滾落的石頭砸中頭部，當場遇難。
年僅20歲的青春生命，永遠長眠在云貴高原這片美麗的綠水青山。
發(fā)生這起事故的山村，和馬躍進的家鄉(xiāng)分屬相鄰的兩個縣，中間只隔著兩座山，直線距離僅有十幾公里。
這時候，在西南山區(qū)支教的大學生們意識到，致命的危險原來就潛伏在身邊。
這里的山區(qū)下雨之后，時常發(fā)生山石滾落，山體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質(zhì)災害也不少見。
相關(guān)部門立即通知全體支教大學生，提高警惕，留意身邊的安全隱患。
悲劇發(fā)生后，趙小雨身邊的支教隊友，她的家人，老師，同學，以及散布在全國各地的支教大學生們，都非常悲痛。
得知噩耗的當晚，蘭心月和馬玉抱在一起傷心流淚，旁邊的文羽風一邊給她倆遞紙巾，一邊不停地給自己擦眼淚。
直到8月初支教結(jié)束返回楚江，他們?nèi)说陌榫w，還未完全散去。
這天傍晚，馬躍進親自開車去火車站，迎接女兒馬玉回家，順便邀請?zhí)m心月和文羽風一起來家里吃晚飯。
苗春蕾老師和馬成正好也在家，主賓六人圍坐一桌，本該是一場歡聲笑語的聚餐，可是大家心情復雜，情緒比較低落。
飯后主賓茶敘，馬躍進往沙發(fā)上一靠，長嘆一聲：
“蒼天無眼??！趙小雨和我女兒差不多年紀，暑假期間千里迢迢跑到我老家那一帶的山區(qū)支教，卻不幸遇難，花樣年華就此凋謝，真是太可惜了。我身為她的學長，想以匿名的方式，向她的父母一次性捐贈十萬元慰問金。你們覺得是否妥當？”
馬玉馬成立即大聲贊許道：“爸爸好樣的！”
苗春蕾欣慰地點點頭：“我很贊同你這么做?！?p> “小月啊，你和你男朋友有什么建議嗎？”馬躍進和藹地看著蘭心月與文羽風，“我一直把你當親侄女看待，別拘謹，有好主意就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蘭心月想了想，緩緩說道：
“馬伯伯，我還真有個建議。您能不能把這十萬元慰問金分成十份，每年暑假向趙小雨的父母匿名捐贈一萬元，連續(xù)捐十年。”
“為什么要這樣做？說說你的道理?！瘪R躍進很好奇。
蘭心月開始詳細解釋：
“我從新聞上得知，趙小雨是獨生女，來自江蘇農(nóng)村，家境很普通，父親是農(nóng)民工，母親在家種地。
“她的父母已到中年，卻遭遇了失獨這樣巨大的人生悲劇，下半輩子將會面臨著怎樣的苦楚和困境？想想都令人心酸。
“近來，共青團中央等相關(guān)單位，陸續(xù)為趙小雨追授了一系列榮譽稱號，有關(guān)部門也應該會向她的父母發(fā)放一定數(shù)額的慰問金。
“可是，隨著時間流逝，社會關(guān)注度逐漸下降，外界會慢慢淡忘趙小雨和她的父母，當然這是人之常情，不必苛責。
“然而，她的父母肯定不會輕易淡忘自己的獨生女，心理上的哀傷與苦楚，將會持續(xù)很多年，甚至是一輩子。而經(jīng)濟上的困境，甚至可能會越來越嚴重。
“所以我覺得，如果想幫助趙小雨的父母，不管是心理上的安慰，還是經(jīng)濟上的援助，最好不要扎堆出現(xiàn)在這段時間，應該分散而持久。
“因此我建議，馬伯伯可以和楚江大學團委協(xié)商，今后十年內(nèi)，每年暑假從學校支教團隊中，選出兩位女生志愿者，結(jié)伴前往趙小雨的老家，看望慰問她的父母。路費和食宿費用，就由您負責報銷。與此同時，每年一萬元的慰問金，也將同步匯到她父母的銀行賬戶。
“這樣做可以讓趙小雨的父母，年復一年持久獲得心理上的慰藉。他們也許會覺得，自己女兒的生命某種意義上得以延續(xù)，而且永遠年輕，她所獻身的支教事業(yè)，也在薪火相傳，生生不息?！?p> 馬躍進聽完后，大加贊賞：
“小月真棒！不愧是學心理學的！我決定，今年捐贈十萬元的承諾依然要做到，然后從明年開始，就按你的方案來辦，而且金額翻倍，每年捐贈兩萬元，期限不只十年，只要我的公司沒破產(chǎn)，我就一直捐下去?！?p> 話音剛落，大家情不自禁鼓起掌來。
這時候，文羽風開口說話了：
“馬伯伯，您的慷慨與善意，令我十分感動。剛才我想到了一個公益計劃，不過又要讓您解囊相助了?！?p> 馬躍進微笑回答：“沒關(guān)系，你說說看。”
于是文羽風接著說下去：
“既然大學生在支教過程中面臨著安全風險，您是否愿意以企業(yè)家校友的名義，給我們學校每一批次的所有支教志愿者，統(tǒng)一購買人身意外傷害保險？”
“當然愿意！”馬躍進拍著胸脯說，“這是個好主意！我會把這個公益方案和剛才小月說的方案，一并提交給校團委協(xié)商。玉兒，你來負責撰寫方案文本，怎么樣？”
“沒問題！今晚我就把它寫出來?！?p> 馬玉走過去緊緊擁抱著爸爸，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能擁有這樣善良慷慨的爸爸，我感到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