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清剿活動的進展,丫河口周邊一帶的共軍,已經(jīng)退至北面更遠的山里。晚上的偷襲和騷擾沒有了,住在丫河口的葉旅長也能睡個踏實覺了。白天無事,他讓陳來武陪他逛了丫河口的街道,品嘗了這里的特色小吃,上老爺山上的寺廟轉(zhuǎn)了一圈,為自己抽了一簽,果然是上上好簽,自然喜不自禁。
這天早上一起來,他忽然來了興致,對陳來武說,來娃子,到你家門口這么多天,你也不請我到你家轉(zhuǎn)轉(zhuǎn),是不是怕招待不起呀。陳來武趕緊說,哪里呀,干大最近一直操心剿共的事,我是怕干大脫不開身呀。今兒正好有空,就請干大到家去做客咋樣。葉旅長說,這還差不多,沒讓我白疼你一場。我也是好長時間沒動過槍了,咱出去順便打一場獵,到家也能多添個菜嘛。你也是多長時間沒有回去了,回去也讓你威武威武。陳來武怕回家搞個措手不及,就打發(fā)兩個勤務兵先帶了食材回家準備,他就和葉旅長騎著馬,帶了通信兵和電臺,領了警衛(wèi)排三十來個衛(wèi)兵,向北山游游浪浪而去。那葉旅長最近一直讓共軍鬧得心煩意亂,今天出來,看到北山一帶山高嶺奇,視野寬闊,心情就特別地好,在山灣里轉(zhuǎn)了不長時間,就看見有只兔子在陽坡的苜蓿地里,啃著剛冒出芽的苜蓿,葉旅長手起槍落,那只兔子就應聲倒地。陳來武贊嘆說,旅座這么好的槍法,我就不用為今天的菜發(fā)愁了。葉旅長說,你小子光想好事,誰都知道你們老家的山羯羊和黃酒出名,到時別舍不得。陳來武就說,那沒問題,到時就請旅座嘗鮮吧。在山野梁灣轉(zhuǎn)了一上午,警衛(wèi)排的衛(wèi)兵手里,已經(jīng)提了好幾只兔子和野雞。陳來武看看時間不早,就摧促葉旅長向家里走去。
陳家今天貴客盈門,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這是民國二十四年以來,陳家第一次這么揚眉吐氣地接待貴客。陳家老太文蓮葉,得知當國軍的孫子回來,而且陪著葉旅長一起到家,就更是喜不自禁。指揮著一家人早早打掃衛(wèi)生,整理客廳,殺羊殺雞冶酒,怕自家的黃酒不夠,又從秦懷祿家借了一些回來。一切準備停當,孫子就陪著葉旅長進了家門。那葉旅長見了老太文蓮葉,說了一聲陳媽媽你受苦了,就讓文蓮葉感動得直抹眼淚。孫子陳來武跑過來抱住她,祖孫倆長久不見,就親熱得不得了。
陳虎在鎮(zhèn)原就結識了葉旅長,這次一見,相互之間就多了許多說話的由頭。葉旅長說起那次在文大勇家喝酒的痛快,就說,今天到你家了,咱就吃個你這里的特色羊肉,喝你家里煮的黃酒。陳虎說行,就趕緊招呼葉旅長入座,讓侄子兒子端茶倒水上菜。
丫河口待客的規(guī)矩,坐席一般有五魁席,八挎五席,重九席,滿十席,十路一席,十二樓席,十三花席,等等。品類繁多,不一而足。但今天,時間倉促,不便準備,加上葉旅長軍人性格,喜歡直截了當,就按葉旅長要求,重點吃羊肉,喝黃酒。菜一上桌,就讓葉旅長喜歡得不行。一大盆羊肉擺上桌子正中,熱氣騰騰,一大壺黃酒燒開,熱浪翻滾。羊肉下黃酒,只一陣工夫,就讓那葉旅長吃喝得酣暢淋漓,贊嘆不已。葉旅長長駐鎮(zhèn)原,對鎮(zhèn)原飲食略有研究,知道丫河口一帶,就數(shù)北山的黃酒羊肉出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特別是那黃酒,勁道足,滋味長,讓常喝白酒的葉旅長開了口味。陳虎見葉旅長吃夠了羊肉,就讓兒子來斌撤下肉盆,端上了八個涼盤,這才開始反復給葉旅長敬酒。
今天的酒桌上,只有陳虎,陳來武叔侄倆陪葉旅長喝酒,葉旅長覺得還不夠盡興,就讓人把在另一間房子吃飯的警衛(wèi)排長叫來,說,今天咱喝就喝個痛快,你們叔侄兩個,我和尕排長兩個,對陣劃拳,誰輸誰喝。于是幾個人就吆五喝六地劃起拳來,一時間,喝喊聲在大院里頭不絕于耳。
涼菜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零上熱菜。這些熱菜,既有家里準備的肉菜,又有今天葉旅長打的野味。就這樣,菜一盤接一盤地上著,黃酒一壺接一壺地燒著,一直吃喝到掌燈時分,還沒有結束的意思。
葉旅長今天可謂興味十足。這是他開年剿共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也是他開懷暢飲最多的一天。他只顧了吃喝,可忘了這里是共產(chǎn)黨接連丟了縣區(qū)政權以后,游擊隊最為活躍的地方。
就在他們喝得天昏地暗,不辨東西的時候,大門外突然傳來槍聲,一個衛(wèi)兵跌跌絆絆地跑了進來,結結巴巴地說,不好了,共軍從外面打進來了。這一說,一下讓幾個人愣住了,葉旅長的酒頓時醒了大半,他慌忙說,快頂住,別讓他們堵住大門。陳來武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拔出槍來,攙扶起葉旅長,就沖出門外,酒勁還沒過的警衛(wèi)排長,也指揮著衛(wèi)兵向門口沖去。大門旁已經(jīng)死傷了好幾個弟兄,好在共軍一時還沒沖進來。陳來武熟悉地形,就對警衛(wèi)排長說,快沖出大門,占領堡子。又吩咐通信兵趕快發(fā)報,從最近的地方調(diào)救兵。然后就扶著葉旅長,想和衛(wèi)兵們一起沖出去。剛沖到門口,外面的槍聲大作,剛出去的幾個衛(wèi)兵就被打倒在地。葉旅長的胳膊上也中了一槍。陳來武借著大門燈籠的光線,看見對面堡子墻下的游擊隊,也極力想向大門靠近。他只好先扶著受傷的葉旅長,折回到大門里頭。這時的陳來武,酒完全醒了,他知道,要是沖不出去,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了。焦急之下,陳虎忽然從院子里跑出來,說,快跟我來。就拉了葉旅長和陳來武,往里面撤退。這時大門外的共軍已經(jīng)打到大門跟前,警衛(wèi)排長和衛(wèi)兵們也只好邊打邊退,一直退到二門里頭,才借著地形向外面開槍射擊,掩護葉旅長他們撤走。
陳虎拉著葉旅長和陳來武進了窯洞,搬開窯洞一側的柜子,就露出了一個地洞。這是他大早先修莊的時候,領著他們弟兄幾個挖的,連家里的長工都沒讓參與。為的就是一旦有人從外面堵了門,就有個能從窯里逃走的出口。當下,陳來武就攙扶著葉旅長,順著那個暗道,一直往前走,從莊西面的場窯里出來,就深一腳淺一腳地,奔丫河口方向而去。
跑到半路,遇著前來接應的騎兵連,兩個人上得馬來,一起又殺轉(zhuǎn)回去,從莊外猛攻,這才為警衛(wèi)排解了圍,那些為數(shù)不多的共軍便迅速撤走了。清點了一下,警衛(wèi)排死傷十多個,共軍也有兩個死亡,一個沒跑掉的傷兵被抓住。
葉旅長捂著受傷的胳膊,回到丫河口,一邊讓軍醫(yī)包扎傷口,一邊讓陳來武連夜審問抓住的共軍傷兵,看偷襲他們的是哪部分的共軍,他一定要找到他們,報這一槍之仇。審問沒多長時間,那傷兵就招供,他們是縣警衛(wèi)隊的,帶人襲擊葉旅長的,是隊長萬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