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枝無法理解姜雨君的想法。
既然不舍，那就不要放棄。
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中，只要變得足夠強(qiáng)大，就不會有不幸了。明明有變強(qiáng)大的機(jī)會，卻不去珍惜。
他這樣想著，搖搖頭拒絕了姜雨君的請求?！坝惺裁丛?，渡過雷劫后，你自己活下去和他們講，我沒興趣傳話。”
姜雨君聞言怔怔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臉上泛起了失落之色，“我做不到的?！?p> “那就老老實(shí)實(shí)等死好了，將死之人，何必想這么多?！?p> 姜雨君神情有些黯然，但并沒有生氣，冷聲道：“顧寒枝，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沒有人情味？”
顧寒枝沒有在理會他，盤坐起來，閉上眼睛開始修煉。
他享受著凡界的一切，不曾見過的事物都能引起他興趣。但這些東西，都無法和性命相比?；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既然天劫能威脅他的性命，那他便要竭盡全力變得更強(qiáng)，渡過天劫。
姜雨君苦澀一笑，“你也不愿意和我講話嗎？”
見顧寒枝閉目修煉，毫無反應(yīng)，姜雨君也不奢望他回應(yīng)自己，于是用雙手枕著腦袋，自言自語起來。
“你不回答也罷，能靜靜聆聽就行了?！?p> “顧寒枝，你知道嗎，我一直是個孤獨(dú)者。宗內(nèi)的其他孩童，從小就被長輩傳授了修煉功法，一天到晚都要打坐練氣?！?p> “我與他們是不同的，父親不允許我修行，他只要我每天過得開心就好。但是一個孤獨(dú)的人，如何能過得開心？父親他很忙的，平時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而宗內(nèi)與我年齡相同的孩童，忙于修煉，根本沒有功夫搭理我。”
“久而久之，我資質(zhì)粗劣，無法修行的消息就在同齡人間傳開了，然后更沒有人搭理我了。仙凡有隔，一個凡人如何能與修行者做朋友？”
伴隨的低落的話語，姜雨君的臉上浮現(xiàn)出自嘲之色。
“我……其實(shí)是很聰明的，他們這么做的理由，我都能想到。后來在我八歲那年，父親收了一個義女，那是我唯一的玩伴。”
“記得那天，父親離宗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牽了一個衣服破爛，臟兮兮的小女孩到我面前。她的年紀(jì)比我還小，只有六歲，頭上梳著很可愛的羊角辮，但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好像在恐懼著什么，一直看著地面，不敢看我一眼?！?p> “父親說這孩子的父母已經(jīng)在一場妖魔發(fā)起的血祭中死去，整個村莊，只有被藏在糞坑上的一個木盆中的她活下來了?！?p> “我很同情她，因?yàn)槲液么踹€有一個父親，她什么也沒有了。父親將那個孩子取名為宇文依，說從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妹妹了。”
“顧寒枝，你知道嗎，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比父親更重要。那個孩子一開始是很害怕我的，第一次我給她一些好吃的靈果，她推辭著不肯接受。然后我便叉著腰說‘你是我的妹妹，給你吃的你就收下’，之后她雖然一臉不情愿，依舊小心翼翼地接過……”
姜雨君娓娓道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昔年的記憶一一浮上心頭。
……
“你是我的妹妹，給你吃的你就收下！”
小宇文依面露糾結(jié)之色，但還是小心接過少年手中的靈果，認(rèn)真說道?！澳悴皇俏业母绺?，我的家人早就被妖魔所害了?！?p> 小姜雨君有些不開心，“父親說收你為義女，那你就是我的妹妹！”
“宇文大人救了依依，還幫全村的人們報了仇，除去了妖魔，他對依依有大恩，依依沒有資格成為他的義女?！?p> 小宇文依搖搖頭，否認(rèn)了這點(diǎn)。
小姜雨君眉頭一皺，剛要出聲，小宇文依便倔強(qiáng)地說道：“父親和娘親雖然是普通人，但他們從小就教育我要知恩圖報。依依要償還恩情，不能成為宇文大人的義女?！?p> 小姜雨君被她說得一愣一愣，撓撓小腦袋，問道：“那你要怎么報恩？”
小宇文依聞言露出了苦惱之色，宇文大人身份尊貴，還是偉大的仙師，自己只不過是無父無母的普通女娃，根本拿不出能償還恩情的寶物。
她想了許久，也想不到能報答恩情的辦法，心情越發(fā)難過，竟是焦急地哭泣起來，斷線的淚珠像珍珠般落下。
小姜雨君見到她哭泣，也變得有些慌亂起來，“喂，你別哭呀，你不是要報恩嗎，怎么還哭了？”
小宇文依聞言哭得更加激烈了。她想到父母兄弟遺骸的慘狀，想到滿村死不瞑目的尸體，而自己居然連報恩都做不到，更加悲傷。
“哎呀，你別哭了。你要是真的想報恩，又想不到報恩的方法，那就長大以后嫁給我吧。”小姜雨君被女孩的哭聲煩得不行，情急之下想到了這個方法。
小宇文依一愣，“這樣可以嗎？”
小姜雨君見狀鎮(zhèn)定了許多，信誓旦旦地說道，“故事傳說中漂亮的女修為了報答恩情，不都是對恩人以身相許的嗎，所以這樣當(dāng)然可以?！?p> 小宇文依聽了覺得有有道理，小手擦拭著眼角的淚珠，“那我長大以后就嫁給你?！?p> 小姜雨君剛松了口氣，小宇文依又是眉頭一皺，“不對，這樣不行?！?p> 她抬起頭，直視著小姜雨君，眼中是他無法理解的認(rèn)真與執(zhí)拗，“長大以后我若是出落成一個美人，就嫁給你報恩。要是長得丑陋，就在你身邊當(dāng)個丫鬟，為你當(dāng)牛做馬。”
小姜雨君并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只是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
“后來呢，你也看到了。她現(xiàn)在是一個亭亭玉立美貌少女，而我卻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沒有什么差別。我知道她是喜歡我的，她一直在等我‘長大’，甚至面對宗內(nèi)許多追求她的弟子，還是毅然決然地與我成婚?！?p> “所以，你也愛著宇文依？”
突兀響起的男聲讓姜雨君一愣，沒想到修煉中的顧寒枝會突然出聲詢問。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要永遠(yuǎn)與她在一起，將世間所有的美好之物都送給她。她對我來說，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姜雨君有些低落地說道，“但我永遠(yuǎn)都做不到了，明天我就會死在雷劫之下，萬劫不復(fù)?！?p> “那你死后，她應(yīng)該會很悲傷吧？”
“……應(yīng)該會吧?！?p> 姜雨君不敢想象得知自己死訊后宇文依的表情，失去了講話的興致，雙目空洞無神的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顧寒枝見狀也不再多語，靜下心來繼續(xù)修煉，腦海中卻時不時浮現(xiàn)出祈星的一顰一笑。
他只是被姜雨君的回憶所打動，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至人界時遇到的明麗少女。
所謂的約定明明是興趣使然，不過是對美麗之物的占有之欲，不知為何，在姜雨君絮絮叨叨地說完他與宇文依的情感經(jīng)歷后，一種異樣的情緒在悄然滋生。
他忽然好想體驗(yàn)一番“愛”的滋味。
不過這種情感似乎很蠢，余光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姜雨君，這家伙似乎更加萎靡了，恐怕渡過雷劫的幾率要更低了。
于是顧寒枝不在多想，清除腦海中的雜念，回憶著賜死劍訣每一式細(xì)節(jié)。
體驗(yàn)人類愛情這種事情，怎么來看都沒有性命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