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解頤的目光,渡鱘轉過身子看了看她,突然兇猛的又朝解頤撞過來,這一下,房間似乎都跟著震顫,頭頂有水濺了出來。
紀譽轉過頭看了看解頤,突然皺了皺眉,他伸出手覆蓋在晶石壁上似乎在安撫渡鱘,渡鱘發(fā)出陣陣悲鳴,執(zhí)著的用眼睛盯著解頤。
“不必害怕,它不會吃你?!奔o譽說,“它要是吃人肉,倒不用擔心會滅絕了。”
解頤感到一陣惡寒,這都什么人哪,自己怎么說也是他名義上的親娘,他的口氣倒好像她還不如一條魚。
“不孝子!”
解頤壯著膽子說了一句,然后趕緊跑了出去,她可不想再看這條魚張牙舞爪的朝她撞了。
不知不覺,解頤已經在承芳宮住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內她適應了這里的新環(huán)境,宮女太監(jiān)們已經完全控制不住她,她常去煩紀譽。
不過據解頤看來,這個紀譽雖然對她這個名義上的生母很不尊重,可他是個好皇帝。每天都批閱奏章直到深夜,哪怕他決定的事情被佐親王一再更改駁回,讓他暴跳如雷,但他發(fā)完脾氣后,第二天仍舊稱職的去關心國事,能改變一點就改變一點,能爭取一些決定權就爭取一些,毫不氣餒。他會和為數不多的一、兩個親近他的臣子討論國事直到深夜,對自己他更是嚴格要求,每日習文練武,把自己的每段時間都塞滿。
而且坐在他的位置上,他連吃飯喝水都需小心謹慎,才能不步另外兩個皇兄的后塵。他每天唯一可以稱得上休閑的時光,大概就是喂他那條寵物魚了吧。
了解了他的生活后,解頤開始理解為什么他總是繃著臉,似乎不會笑了。
之前解頤還曾想過,佐親王雖然是個不忠的臣子,可是他如果有治國之能,那么自己也不算助紂為虐,歷史上奪來的皇位有那么多,有的不也做的挺好嗎?可是現在,她不太能以此安慰自己了。
就算佐親王也有治國之能,可他終究是個為了篡位不擇手段且已經濫殺過兩位皇帝的奸臣,看看自己這個樣子,不就是佐親王害的嗎?紀譽也并不是昏君,而是和她一樣的受害者。
解頤今天剛從唐密那里接了這個月的解藥,可是服下后總覺得心里更加悲涼,這種偷生的感覺并不好受。
如果用傷害良心的方式活下來,自己真的會快樂嗎?她是小人物不假,可以隨意的被權勢玩弄于股掌,佐親王那樣的人殺她如同碾死一只螞蟻,可她,也有靈魂。
齋靈大陸的夜里很冷,晚上侍女們偷懶不給她添碳,解頤常常被凍醒,半夜凍醒后圍著被子靠在床上角落發(fā)呆,再不能入睡,在要發(fā)燒不發(fā)燒、要睡不睡的那種時候,她恍惚間又看見自己……
十二歲那年,她從師父那里逃走,冒著大雪跑回家,本以為見到了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結果卻發(fā)現,母親早已遠嫁,她已徹底沒了家。
那天,她又慢慢地走回了師父家,路上的風和雪很冷,臉和手腳幾乎都沒了知覺。再見到師父的時候,她已經認命了。而且也覺出,看似冷酷嚴厲的師父,也是在乎她的,他就從來沒告訴過她,她早就沒有家了。
十二歲之前,師父要她練功,要她扮丑,她還會委屈的哭,認命之后,她便連哭也不會了。扮上滑稽的角色,她立刻又笑得討喜,好似不知道痛似的。
記憶里,師父住的那條胡同有條流浪狗,因為偷吃了一塊肉骨頭被人追著打,跑到了一個泥潭邊,狗突然跳進了泥潭里,一陣的撲騰,泥水順著皮毛往下流,要打狗的人退了幾步怕身上被濺上泥點子,狗看著人,突然一陣甩頭,頓時泥點亂飛,人只好罵罵咧咧地走了,狗也向胡同另一頭走去,它身上的泥水不斷的往下流,往下流……
它,難道不知道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