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閑話幾許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夠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下雨有人撐傘，閃電打雷有人守護，鞭炮齊鳴有人捂耳朵，過馬路有人大手牽小手……

　　——《木槿記》

　　軍訓(xùn)，累的不只是被訓(xùn)練的學(xué)生，身為帶隊指揮的教官也是倍感疲憊。這種疲憊，不是生理上的勞累，而是對現(xiàn)狀的不解，不解為什么看似體格健壯，活力陽光的少年少女卻是體能弱，不解為什么衣食無憂的高材生們卻在想法設(shè)法的尋找免訓(xùn)的借口。

　　在一定的現(xiàn)實面前，人的劣根性得以暴露？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更多的人變得懶散，父輩的打拼，給足了物質(zhì)自由，也給足了少年無須努力的理由……按部就班的學(xué)習(xí)，十年苦讀進入了高等學(xué)府，有人更加努力，有人得過且過，或許這就是社會的通病吧？有夢的人更拼命更自律，懶散的人總在為自己的沉淪找尋理由。

　　“哎……你們說，現(xiàn)在這些學(xué)生都是怎么回事啊，那么好的生活條件，吃穿不愁的，但身體狀況倒是差得要命……”教官宿舍里，某個面色黝黑的教官輕嘆一口氣。

　　“吃飯嘛吃那么一點就飽，二兩飯都吃不完，跑步嘛跑個兩圈就喘氣，多跑兩天就要癱……”

　　“唉……你們帶男生隊還好點，我?guī)莻€中文系，一眼看過去就沒幾個男孩子，那些女孩子啊，一個個嬌的不行，站不直，跑不快的……真不知道這兩個禮拜能訓(xùn)練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

　　“還是想想最后的驗兵方針怎么走吧，真是愁死個人，想當年我自己訓(xùn)練都沒有這么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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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官們一邊整理著內(nèi)務(wù)，一邊閑聊著。更有甚者，說到了煩心之事，還騰出疊衣服的手煩躁性質(zhì)地抓了抓本就沒多長的頭發(fā)，滿是老繭的手掌壓在硬碴碴的腦袋上，都是沒有任何刺痛感。

　　是啊，如果可以得過且過，那么教官們也可以睜一只閉一只眼地劃水，但是真的可以嘛？這么多年的道德素養(yǎng)告訴他們不可以，告訴他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既然接了這個職，就要負責到底。

　　“話說回來，張元，你那個營隊但是男女比例平衡的，有好也有不好，女孩子體力抵不上男孩子哇，那你訓(xùn)練的時候還要分開訓(xùn)練嘛？”一個教官看著一直很沉默沒有搭話的張元，開口問道。

　　“分開干什么，男女不都一樣，訓(xùn)練一起，走方陣也一起?！睆堅S口答道，表現(xiàn)得很是理所當然，打心底就沒有覺得男女體力的差距是什么值得被特殊對待的。

　　“說的也是，你們隊有好苗子嘛，我這里還好，有幾個綜合都不錯的，我啊，準備讓他們幾個打頭陣帶帶隊……”

　　“我這邊也有那么一兩個拔尖的，矮個子里挑高個兒，倒也還湊合了……”

　　教官們又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話語中帶有一種找到得意門生的喜悅感。

　　張元接過話茬：“但是有個叫蘇木槿的女孩子挺不錯，紀律體能都挺不錯……”

　　張元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平常開慣了玩笑的教官給截了話茬：“第一次見你這么夸一個人哈，還是個小姑娘，是不是那姑娘長得很不錯，合你眼緣啊，哈哈哈！”說罷，還走上前去拍了拍張元的肩膀。

　　“去去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瞎說啊那姑娘等你見到就知道了，是個當兵的料子?！睆堅读硕都纾汛钤谧约杭绨蛏系哪欠N手給抖落了下去。

　　“好，等走方針那天，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值得我們張隊長如此的夸獎?！?p>　　“是啊，是啊，能被我們張教官夸上兩句，真的是鐵樹開花?。　?p>　　……

　　誰說鐵漢大都木訥少言，私底下在至交好友面前，大家也都是很樂于互相調(diào)侃的，貧嘴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耳邊戰(zhàn)友們說話的聲音未曾間斷，張元卻是出了神，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蘇木槿在太陽光下一路跑步，請求歸隊的情景。

　　那標準的軍禮，清晰透亮的“報告”，歸隊跑圈爽利的身姿，以及同伴倒下，立刻前去攙扶的敏銳性……似乎就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刻進骨子里的素養(yǎng)。

　　有人不解，有人疑惑，有人啞然……但，又有誰能知那個早已長眠墓地之下的蘇杭舫是昔日的兵王？是販毒份子至今都聞聲喪膽的狠角色？那作為她的女兒，自然是從小聽著部隊故事長大，又豈會是軍訓(xùn)的逃兵？而這一切，并沒有人知道，甚至于連那個滿身榮光的男人都逐漸被人遺忘。

　　是啊，人都是容易淡忘的，誰又會長久記得一個陌生的人呢？哪怕那個人在黑暗中發(fā)光，哪怕那個人用自己并不強壯的體魄背負著重任，為陌生人清除毒瘤……可最終，他也只是成為了碑上客，無人問津的碑上客。

　　有人遺忘，有人銘記，血緣至親自然會是耿耿于懷。蘇木槿有一個帶鎖的鐵皮盒子，斑駁掉漆，依舊萬分珍貴，盒子里裝載了蘇杭舫的獎?wù)拢渤休d了蘇木槿的記憶與寄托，這些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晚7點左右，總教官發(fā)布了一則通知：“各教官注意！7點半開始夜訓(xùn)，請做好準備！收到請回復(fù)！”

　　接到通知后，包括張元在內(nèi)的教官們紛紛穿戴整齊，“出發(fā)吧，給那些娃娃們來個夜間突襲去！”

　　教官們很快集合完畢，跑步向訓(xùn)練營地出發(fā)。黑夜里，星星點點的路燈與點點閃爍的繁星為這寂靜增添了幾分姿色。

　　“嘟——嘟——”哨聲吹響，集結(jié)令已經(jīng)發(fā)出，還未熟睡的人，立刻驚醒。

　　突襲，總是打得人一個猝不及防，兵荒馬亂，從床上爬下來，套上衣服，喊上一嗓子：“快！快起來，夜訓(xùn)啦，不能遲到?。　眮聿患凹毦渴钦l喊話，也來不及感謝某某某的友善提醒，所有人都匆匆忙忙，一邊跑著，一邊整理行頭。

　　踏踏的腳步聲，與晚風(fēng)吹拂樹葉的窸窣聲，倒是合奏成曲。倘若沒有蕪雜的抱怨的人聲，應(yīng)當更是和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