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自己人。”男子隨手關(guān)上門,沖著羅宇露齒一笑。
眼前的男子約莫四十歲上下,拎著一個手提箱,一身筆挺的藍(lán)色西服,短發(fā),皮鞋擦的锃亮,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精明干練的氣質(zhì),怎么看都不像個鐘點工。
“你到底是誰?”羅宇不敢大意,警惕地盯著男子。
“呵呵……不是說了嗎,清潔工,專業(yè)的?!闭f著男子還眨了一下眼睛。
“再問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誰?”羅宇掌心火光大盛,沉聲喝道。
男子見狀,無奈地聳聳肩,嘆了口氣道:“黃泉渡厄,無常鎖魂。我是專門給你們這些新人善后的,同行!這下放心了吧?”
打開手提箱,男子取出一雙手套和一副口罩戴上,想了想,又取出一副口罩戴上。
羅宇見狀面露尷尬,“不好意思啊……這里味道是有點大了?!?p> “是啊,少抽點煙,那玩意對身體不好。”
“……………”羅宇。
“別愣著了,去把你家冰箱騰出來?!?p> ……………
把大象塞進(jìn)冰箱需要幾步,羅宇早就知道。
把一具尸體塞進(jìn)冰箱需要幾步呢?
羅宇剛剛知道。
也幸虧羅宇家的冰箱夠大,二人將那可憐的小哥塞進(jìn)去之后,男子又從箱子里拿出幾個瓶瓶罐罐,倒出一些液體在地板上后一頓猛擦。
“我的獨家秘寶,可以把那東西在你這兒的痕跡完全消除,有錢都買不到的!”男子邊擦邊介紹,語氣中不無炫耀。
別說,其他的羅宇沒看出來,不過去污效果還真是剛剛的,而且沒有普通清潔劑的刺激味道,果然是專業(yè)的!
“搭把手,咱把冰箱抬樓下去。”男子摘了手套和口罩,又往冰箱上貼了一張紙條,招呼道。
男子在前,羅宇在后,二人抬著冰箱一路向樓下走去,路上遇到幾個進(jìn)進(jìn)出出的居民,羅宇心里倒是一點沒慌。
一是有個前輩在幫忙處理心里有底,人家畢竟是專業(yè)的嘛。
二是抬個冰箱下樓也很正常,這是多么富有生活氣息的一幅畫面,要是冰箱里沒尸體的話。
“回去怎么處理?”
“正常處理唄,乘著還沒人發(fā)現(xiàn)趕緊放回去,本來就是從我們那出來的?!?p> “可是這頭上已經(jīng)……”
“嗨!沒事兒,我的手藝保管別人看不出來,我可是專業(yè)的!”
二人一路小聲聊著,一路下到了底樓。
他倆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后,一個挎著LV買菜的阿姨正用余光警惕地盯著他們,并伸著頭支楞著耳朵仔細(xì)地聽著二人的對話。
在確認(rèn)羅宇他們走遠(yuǎn)后,阿姨連忙掏出手機(jī),點開名叫‘夕陽紅仙女姐妹’的微信群,壓低了聲音,
“哦喲!我跟你們講啊,不得了嘞,我發(fā)現(xiàn)個天大的秘密啦!
你們以后買冰箱什么的可千萬要注意啊,我看見個奸商弄個舊冰箱回去準(zhǔn)備當(dāng)新冰箱賣嘞!
還說他是專業(yè)的,我們消費者肯定看不出來的。
哦喲真是的!現(xiàn)在騙子怎么這么多的,擴(kuò)散出去啊,讓孩子們也知道知道!”
………………
路口的位置停著一輛黑色的小皮卡,將冰箱放進(jìn)車斗里,二人都有些喘息,畢竟一臺冰箱再加加一具尸體,分量還真是不輕。
羅宇不由感嘆眼前這男子的體力真是不錯,兩個人抬東西,在下樓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那個必然會承擔(dān)大部分的重量。
打開車門,男子坐進(jìn)駕駛室,搖下車窗,遞給羅宇一張名片,
“以后有事兒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就不耽擱了。
哦對了,這個給你。”男子說著又從車?yán)锶咏o羅宇一個紙袋,沉甸甸的。
“祛除污穢的,你拿著?!?p> 羅宇眼睛一亮,“這又是什么秘寶?”
“空氣清新劑。”
“…………”羅宇。
男子開著皮卡緩緩駛出了小區(qū)。
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羅宇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三里橋殯儀館,修容師,錢牧。
名片背面有個二維碼,下面一行小字,
一次合作,終生朋友,掃碼享折扣。
羅宇不禁莞爾,現(xiàn)在殯儀館工作的也隨身帶名片了?
您好,這是我的名片,您有親朋好友去世的話請聯(lián)系我,報我的名字打八折喲!
這會不會被人當(dāng)場給打死?
……………………
上樓,回到家里,將亂糟糟的客廳收拾好又洗了個澡,一切弄完已經(jīng)是晌午了。
桌椅都廢了,得找個時間去買套新的了
點上一支煙,盤算著買套什么樣的桌椅,等等………
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
嘶……是什么來著?
哦!對了,買家具要錢的!
可是……我的錢!
我都干了些什么?
羅宇拿著煙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他想起了一件巨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
他的錢!他的資產(chǎn)!
全都捐出去了?。?!
“啊啊?。。。?!”
心,痛到無法呼吸!那可是……那可是十幾個億的身家??!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死了錢沒花得了。
比這更痛苦的是人還在,錢沒了?。?p> 以為自己看開了生死,參悟了生命的意義,看透了世間的浮華,可現(xiàn)在想想,不過是在知道自己得了絕癥后的破罐子破摔罷了。
沖動!太沖動了!
情況不明,讓子彈飛一會兒,姜文老師誠不我欺也!
正當(dāng)羅宇沉浸在對自己沖動的捐獻(xiàn)行為進(jìn)行的自我批判中時,電話響了起來,掏出手機(jī),是姜大海打來的。
“喂,阿宇,你起來沒有?”電話那頭的姜大海似乎剛剛睡醒的樣子。
“早就起來了?!?p> “那行,一會兒我去接你,咱一塊兒吃午飯?!?p> “好?!绷_宇也沒跟姜大海客氣,干脆地答應(yīng)了下來?;瘧崬槭秤_宇準(zhǔn)備大吃一頓以彌補(bǔ)自己受傷的心靈。
“別鬧……打電話呢!”
“不嘛……我不管!”
聽著手機(jī)里傳來的聲音,羅宇笑著搖搖頭,掛斷了電話。
五分鐘后,姜大海出現(xiàn)在了羅宇家樓下……
‘江城小廚’
還不到中午,店里已經(jīng)座無虛席,還有很多食客拿著號在外面等著,足以說明這家店的口碑有多火爆了。
江大海跟店老板很熟,而且昨天就打過招呼,二人自然不需要在外面排隊了。
羅宇記得幾年前這還是一家很小的店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擴(kuò)大了好幾倍,店鋪內(nèi)的裝修也是煥然一新。
老板坐在吧臺后面,是個很壯實的中年男子,絡(luò)腮胡,臉上有道很長的疤。羅宇也是認(rèn)識的,據(jù)說年輕時在江城道上也是一號人物。
老板身后的墻上還供著一尊關(guān)公像,關(guān)公在民間又被尊為武財神,很多江湖出身的生意人都愛請一尊回來。
見二人走進(jìn)店里,老板忙起身相迎,遞上煙。
“來了大海!”
“這位是……?喲!羅公子!哈哈哈!得有幾年沒見了吧?聽說你出國了,啥時候回來的?”
“好久不見啊張哥,前天剛回來?!绷_宇笑著回應(yīng)。
說著話,老板將羅宇二人引到了一個靠窗的桌位,“今天給羅老弟接風(fēng),這頓我請了!”老板豪爽地一揮手。
“老張,你今兒就別湊熱鬧了,要請改天吧啊!”姜大海說道
“哈哈哈哈!行,就不打擾你們兄弟了,你倆的菜我親自去炒!”
菜很快就上來了,
鐵板文蛤,清蒸刀魚,提湯羊肉,蝦仁珊瑚
都是地地道道的江城本邦菜。
不得不說,老張的手藝是真好,二人吃得是贊不絕口。
尤其是羅宇,幾年沒有吃到家鄉(xiāng)的味道,這次可是算大飽口福了。
期間張老板又讓人送來一瓶‘夢之藍(lán)’,這樣算下來,這一桌菜幾乎就不賺錢了。
菜式好,人爽氣,又會來事兒,也難怪他這店的生意能如此火爆。
不多時,一瓶白酒已見底,又喝了有半箱啤酒,二人都已微醺。
羅宇起身,“去趟洗手間?!?p> “阿宇你不行?。」?!”姜大海指著羅宇笑道。
羅宇笑著搖搖頭,離開了座位。
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看著鏡子里微微泛紅的臉,再想想這兩日的遭遇,恍若隔世。
身患癌癥,本以為必死無疑,可這樣一個本來無解的死局居然以這種奇異怪誕的方式給化開了。
雖說家財散盡讓自己略有遺憾,可如果自己當(dāng)初不做那個捐獻(xiàn)的選擇,今天還能安然的站在這里嗎?
種善因,得善果,冥冥之中是否有所關(guān)聯(lián),這誰又能說得清呢?
不管怎么說,自己以為會就此終結(jié)的人生又奇跡般的恢復(fù)了,
雖然這恢復(fù)后的人生,看起來有些詭異。
但自己還有兄弟,還能把酒言歡,還能盡情地享受生活。
本就是必死之人,偷天之幸得已存活,多活一天都是賺的,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電話聲打斷羅宇的思緒,掏出手機(jī),是姜大海的電話。
這貨,有什么事兒不能等自己回去說嗎?
邊往回走邊接起電話,“大海,怎么了?”
“阿宇抱歉啊,中午這飯又吃不了了,我這正準(zhǔn)備去你家接你呢,媽的不知道哪個孫子把我車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