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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烽見

第十五章 交談

夕烽見 祈凈 3459 2019-11-16 19:19:15

  穿過五里堤的林子,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茫茫無際的原野。風吹草動,傳來簌簌聲,像是紛飛雪花落腳到葉子上的聲音,悅耳動人。

  此時已是深夜,夜空上繁星點點,一大片棉絮似的云霧很快飄遠,不留一點痕跡。它走后,夜空像是被洗凈了,純粹而干凈。林守塵向后面擺擺手?!敖褚乖诖诵⒘T。”

  于是身后三人應聲住了步子,季寒本就未加鍛煉健身,加上高三一年落下的貧血病,經(jīng)了一夜的來回奔波,長途跋涉,累得不行,四肢早就癱軟的使不上勁來,步子走著走著,就跟灌了鉛似的。林守塵一聲令下,季寒才長呼一口氣,靠了塊石頭,身后是密林,臉朝向平野。

  時沁原先發(fā)了病痛,到后來實在堅持不住,便向卓贊要了粒止痛藥,就水服下才緩解了些。此刻聽到林守塵發(fā)話,也迫不及待地原地盤腿坐了下去。

  “這里,安全嗎?”卓贊仍有些遲疑。

  “已經(jīng)很安全了。這片平原與野林分隔開來,不免突兀,所以前面十有八九有人煙的,到時我們買些干糧和水,淘些平日里用的器具,再雇了馬車前去鷹灘,這樣省力些?!?p>  時沁提醒道:“卓贊,打火石和紗巾。對了,還有木柴——算了這里遍地都是,你生火吧,若不會就我來。這里實在太冷?!?p>  卓贊從腰間綁著的小包里掏出了打火石和一卷紗巾,林守塵一把抓了過去,站在三人中間,開始忙活手上的功夫:“我來,這個我拿手些。”

  “那些個程門的……就這么放過咱們了?”

  “他們本也就沒打算害人。真正放過咱們的,是程門里的細作。訂了那么多家客棧,就是要引蛇出洞。你們還記不記得我遞了那最后一家客棧里的小伙一個包袱?”

  季寒想起來那包袱還是經(jīng)自己手遞過去的,便道:“記得啊,可是那里面裝的不是書和銅錢么?”

  “不是包袱,是人。他是我手下的親信,假名薛二全,真正身份,是合都特偵部四隊副領,被安插在那家客棧的眼線?!?p>  “哈——?!還有這樣的事!可……為什么是客棧?”

  林守塵眺望遠處,站得累了,便也席地而坐下,背對著原野。:“那家客棧離城門緊,多有外地政客在那兒歇腳,去要碗酒,那碟菜,那些人興頭就上來了,嘴里就開了閘,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跟洪水一樣猛泄,一天下來,倒也能聽見不少趣事兒?!?p>  “可既然是你的人,他為什么還要跟我們說那么多話?說得跟真的似的。”時沁鼓著嘴,有些慍怒。她討厭遮遮掩掩、滿口胡話的人,當時她也有些憐憫那小伙計,可經(jīng)林守塵這么一說,生出的憐憫同情登時消了去,只余下對這些人瑣碎套路的厭煩。

  “他見除我之外另有旁人,不敢明說。他不也向我匯報了巡邏兵的情況么?說叫我半夜小心。”林守塵平和地說,“而且他說的也并不全是捏造。沒錢,喜歡看書,都是真的。他感謝你也是真的。特偵隊二隊以后的編制,在里面的都是些像他這樣的孩子,領的工錢也往往勉強溫飽住行,旁的再不能妄想?!?p>  時沁若有所思得點點頭,歪過了頭去,闔上了眼,將睡未睡。

  一旁的卓贊脫了外袍,兩手撐著領口,走到時沁身旁,彎下腰,小心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唯怕吵醒了她。

  “卓大哥,你是不是喜歡時沁姐姐?”季寒見狀,笑嘻嘻地問。

  卓贊直起身來,看著她,坦蕩道:“是?!?p>  “誒?”

  終于,一束火苗竄了上來,乘著曠野的風,愈來愈烈,火苗的影子開始一上一下左搖右擺,像個好動的舞者,踩著星光跳起舞來。

  季寒忍不住坐進了些,手伸向火焰,倏然間沒由來地想起和林守塵在沙漠里的那一晚。一面想著,一面又驚詫于卓贊的感情被本人坐實。她重又轉過頭來,看著卓贊,認真問道:“所以,你們其實是……夫婦嗎?”

  “當然不是。我喜歡她,她還未可知。幫我保密哦小家伙?!弊抠潧_她狡黠一笑,否定了“夫婦”的說法。可是他還是要承認,他喜歡聽別人這么稱呼他與她。

  “嗯嗯,沒問題?!?p>  “話說,你們倆之間,也有點兒什么吧?”

  季寒莫名心亂,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話像是卡在了喉嚨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答什么,只好呆愣在那里。林守塵眼稍瞥她一眼,極快的,隨即嘴上笑著打趣道:“胡說什么?”

  “我是胡說么?林兄,你這就不坦誠了?!?p>  “我不坦誠?你若真夠膽,就等明早時姑娘一醒,當著她的面,再把你對她的心意說一遍?!绷质貕m一面說著,一面往火堆里添置柴火?;鹈绲挠白佑吃诹怂樕?,可比起他心里的思慮雜亂,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卓贊撇撇嘴,喃喃自說道:“這倒怕了?!?p>  “看,你也怕了嘛?你怕什么啊,說不定,時沁姐姐也喜歡你呢?”季寒也打趣他。

  “事情這么多,不是個好時機?,F(xiàn)在先把她的病醫(yī)好要緊。林兄,我很好奇,你開出了什么條件讓她愿意聽命于你?”

  “不是聽命,是合作。”林守塵糾正他,“再者,就是你猜的那樣。我找程門,她也找程門。目的相同,相互協(xié)作有何不可呢?”

  “她可不止找程門那么簡單。她是要討債啊。實話實說,時沁的病難以根治,我也不過只學幾年醫(yī),能做的,就是只是盡力拖延病癥。程門的人下手太狠,難以想象他們曾對時沁做過什么。”

  “不難想象。時沁的家籍在南冰島。那時是程門的主要活動中心。程門走后,派人往水渠里投了幾麻袋的毒。幾十戶人家就陪著那些個殷人去了,像時沁這樣僥幸活下來的,不知道有幾個?!绷质貕m嘆了氣,低下頭,無端又想起了前不久剛剛淪陷的琴洲,母親的故鄉(xiāng)。

  “南冰島竟曾遭此禍患?”卓贊聽聞,失色道。

  “二十年前的事了?!绷质貕m揉了揉眼眶,覺著眼睛沒由來的酸痛起來,嘴上仍說著:“多少人對程門恨之入骨,懼之入骨。殺手組織,常年隱伏于江湖之中,市井之里,就是到死前,也絕不會泄露自己的身份。平常人也聽說不得他們的過往事跡,只有朝廷能勉強搜羅來一些。我看的是野史,真假尚不得定?!?p>  “哈,那你說的倒是真的似的。”卓贊暗送了一口氣,可他也明白,這句話不過是假作安慰自己罷了。他從心底不希望時沁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

  “你不知道時沁姐姐身世,也還是一心為她。這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么?”季寒忍不住笑道,多了一抹得逞的意味。

  “為她,是我自愿。可我跟你們來,也并不全是為她?!弊抠潝[了擺手,繼續(xù)說道:“我有我需要完成的事情。之所以會找上你,林兄,是因為……你的佩劍。”

  “我的配劍?”林守塵斜瞄一眼,才見季寒已經(jīng)不知不覺歪著頭入睡了。他放下心來,放下了遮遮掩掩,直白道:“你來找我,是為了鑰匙,對么?”

  “是?!?p>  “你也想得到那把劍?!?p>  “你也想要?”卓贊遲疑了一下,“你貿然辭去軍務,斷絕關系,是……”

  林守塵立即截斷道:“旁的先不說。我單只告訴你,鑰匙沒用。有一個人比你先注意到了我的佩劍??伤麩o獲而返,反而差些傷了性命。”

  “哦?我似乎聽說過鬼醫(yī)彭洛原先在你身邊,可后來江湖傳著因你突發(fā)了變故,鬼醫(yī)與你要好,于是在你辭官后,他便也棄甲歸了田?!?p>  林守塵一愣,沒料到江湖傳言竟是這樣說法,思慮片刻,點頭道:“是他。我與他多年好友。這把劍曾是他祖上的。后家道沒落,這把劍流落到了我……旭帝手里,旭帝又將其賜我。他告訴我,我小時候去過鷹灘,就拿著這把從他父親那里偷來的劍。那天,他一個人悄悄走到海邊,將劍插在了沙灘上,起初風平浪靜,可是,海浪漲潮涌上岸去,水觸著了劍身,他就忽然……忽然像失了魂似的,整個人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后來由于劍身太重,向后倒下,又加上海浪剛好向后退去,他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把劍扔了好遠,才得罷休?!?p>  “這么說,傳說是真的。把蒼牙劍放進鷹灘海里,就會……既然這樣危險,你又為何還要去?”

  “真正重要的……是劍鞘。劍鞘也是鑰匙的一部分,且是關鍵的一部分。沒了它,取劍就會有不可預知的風險。我身上的這把劍,所用的刀鞘是后來才打造的。最開始的配套劍鞘,在程門?!?p>  卓贊釋然一笑。雖說他接近林守塵確是為了蒼牙劍,可是林守塵這個人于他看來,倒十分有趣。他明白了,林守塵找程門要回劍鞘,取到滄瀾劍,而自己是想去尋找,比利益更能使人幸福的,是什么。他想起了姐姐,其實即使林守塵沒有及時出現(xiàn),他也再不想在嵐都待下去了。那里不止有殺人不見血的家伙,更濺有姐姐的鮮血。那里已然成了他的夢魘。

  “話說回來,你二人之間……真沒點兒什么?”深夜慢慢,卓贊不愿心情太過沉重,于是轉了個話頭,不懷好意地調侃著,總想從這一對年輕男女之中挖出些料。

  林守塵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們很清白?!?p>  “知道你們清白。可是林兄,你不坦誠,至少沒我坦誠。這小家伙啊——”卓贊往季寒的方向努了努嘴:“有趣得緊,心思也不壞,就是呆呆傻傻的,你可得多帶著些人家……”

  林守塵看著燒得正旺的火堆,干脆不管卓贊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扭頭仔細端詳著熟睡的季寒。季寒本來連夜趕路就已經(jīng)疲累,現(xiàn)下挨著火堆,暖了身子,睡得也沉了些。她測躺著,身體蜷成一團,隨著呼吸來一起一伏。

  “當然。”他終于笑了,像是蘸了蜜糖,卓贊再清楚不過那樣的笑容,瞧在他的眼里,如同面前的不是林守塵,而是一個瞧見心悅之人會臉紅激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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