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一進自家院門,月嶗便喊住阿朝。
“你說,妹妹的傷口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你一帶去換藥,她的傷口就全好了?”
“龍鱗!只是用了一片龍鱗?!卑⒊鼗卮鸬?。
月嶗一愣,哪來的龍鱗。
他望了望在院子里和雪兒追打的小六,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他,壓抑不住地高聲道:
“你在他身上拔了一片龍鱗?”天下龍脈,高貴正統(tǒng),有幾人敢動他們身上的龍鱗,這在天上地下可都是死罪??!
“先生,莫要高聲!”阿朝噓了一下。
“刁仆!居然敢動你的小主人!”月嶗非常生氣,這在他看來,是十分大逆不道的,仗著小主人年少無知,你就敢動他一二,那雪兒你不也敢打主意?
“跪下!”月嶗喝道。
阿朝卻不跪,與早一刻判若兩人。
“先生,阿朝并無罪過。那龍鱗對小殿下而言,不過是乳牙一般,必須盡數(shù)換過才好。他那一片龍鱗,掉了也就掉了,并不妨事,現(xiàn)今反能救人,有何不可?小殿下自己也同意的?!毖哉Z輕飄,讓人覺得果真如此,最好不過。
“當真?當真如孩童乳牙一般,是必須替換的東西?還會長出來的?”月嶗自然不會一下就信。
“當然會再長出來,要不小的怎有這份狗膽,小的也怕剝皮抽筋?!卑⒊f完,微微一笑,這笑容來得坦蕩,把月嶗抓狂的心給蕩平了一些。
“先生不信,隔日龍王會給小王子送藥上門,您盡可以問他。那時候要是發(fā)現(xiàn)阿朝有一句不實之言,盡可以杖斃當場!”
“那也不必。你能一心為了雪兒,我這邊倒是感激你。只要你所做無害于人才好。切不可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他人,到頭來,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謹記先生教誨!先生無事的話,我就退下了?!?p> “嗯嗯,你也去玩吧!”月嶗聽得差不多,自認還是等龍王上來,問一問才放心。若是小子真心實意,那倒是極好的事情,也就不妨多留他幾日在身邊;若是一個心有不軌之仆,趁早交待了龍王,如他所言,杖斃了就了了!
“哎,你先別走,把那石頭哪里搬過來,弄回哪里去!”
“不用了!”阿朝淡淡地說道:“雪兒以后不怕這石頭了!”
月嶗以為他燒糊涂燒懶了,也不跟他計較,只想哪天自己找人挪了出去,總不至于自己去搬,又不能用法力什么的。
心里主意打定,掇了一條凳子過來,百無聊賴地看著兩個小的一起在樹下追打,自家雪兒還是潑辣一些,那個小六果然孱弱,只有被追得屁顛屁顛的份兒,月嶗心里蠻得意的。
那阿朝卻奇怪了,鮮有的不跟上去,與那雪兒小六一起玩耍,而是走回了自己的房中,閉緊了門戶。
“請問,張先生在嗎?”居然有人上門,嘿嘿!
只是張先生是誰?
兩個孩子倒是停下追逐的腳步,迎了上去。雪兒更是膽子大,她笑瞇瞇地問道:“你是誰呀?找我爹爹干什么!”
啊哦,我就是那個張先生?
“辦學(xué)的張先生是在這里住嗎?”對方既客氣又友好的問道。
哦哦,月嶗想起來了,自己跟迎來客棧的小二說自己是個私塾先生,這不,還真的有人找上門來,這是讓他教孩子嗎?
“我是!您是哪位?”
外面的人聽見里面有人應(yīng)聲,趕緊走進來,在庭院中間立定,嘻嘻笑臉迎上來,作揖道:“張先生,我是前門賣菜的陳大寶,我家小兒陳小寶,還想煩請您調(diào)教一二!”
話說完,從他身后轉(zhuǎn)出了一個小胖子,比雪兒他們大個兩歲,正是啟蒙的年紀。
“咳咳!”張月嶗慌了神,這事來真的話,自己真的是搞不定啊。
那人倒是個自來熟,“小寶,來,喊師兄師姐!”明明雪兒小六要小一點。
那小寶也開朗,真的叫跟著喊了師兄師姐。月嶗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yīng)對。
阿朝的房門卻打開了,他在廊下立定,朗聲說道:
“這位爺叔,你這孩子,明日再帶過來,等先生考核過關(guān),再說收學(xué)之事,今日時辰太晚,你們且先回去。”
“這位小哥,如何稱呼?”來人喏喏問道。
“若是能入得學(xué)來,他稱我一句大師兄即可?!卑⒊故谴笱圆粦M。
“哦哦!好的大師兄!那敢問這求學(xué)的銀兩交于何處?”
“明日若能入學(xué),便一并交給我吧?!?p> “好嘞!”陳大寶又帶了孩子行了個禮,便呵呵退出了門去。
“班師朝,你倒是一個能當家做主的!”月嶗不免贊嘆阿朝。
“先生過獎了,只是我還是有點不舒服,能不能今天晚飯,您自個兒帶弟弟妹妹出去吃?”
“可以,小事一樁!”月嶗欣然同意。阿朝得了他的答應(yīng),又背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去,房門吱呀一聲又緊緊闔上。
月嶗悻悻然帶著孩子們出去找了飯折子,回來的時候雪兒給阿朝送了一碗湯飯進去,出來的時候悄悄跟月嶗說:
“爹爹,哥哥睡覺還在哭?!?p> 月嶗氣從腳底竄起來,一個男孩子,怎么一個勁兒地哭?。?p> “他怎么哭?我怎么沒聽見?”
“他抱著一個翠色的玉墜子在哭,他一哭那墜子就變紅,一哭就變紅,和我說話就變回綠色了?!毖﹥杭毬暭殮?,仿佛知道事情重大,不敢高聲。
月嶗皺眉不語,一邊哄睡雪兒,一邊暗自思忖,明日一定要拉住敖薩問個清楚。
次日,敖薩日過晌午才來。一進門,小六先跑過去箍住他的腿撒了一會兒嬌,他也歡喜地抱著這個小小子打了幾個圈圈,隨即就問:“阿朝呢?”
“你怎么一進來就問阿朝,自己兒子管好才是!”
“哦哦,我是說,讓他來把這些小六的藥拿去煎了。小六每個月朔、望、既望、晦四日,分別要服藥的!”
“這是什么講究?”
“仙醫(yī)叮囑,每個月初一、十五、十六、月底,都各服用一劑藥,順應(yīng)天時作息,可以調(diào)劑身體,延長……”
“哦?!痹聧髦馑迹眯拇驍嗔?。
“來的日子是月初,已經(jīng)服用過了。這兩日是十五十六,我趕緊過來,生怕耽誤了!”
“那是,你盡可以再晚點,夜里過來呢!”月嶗揶揄道:“這都過了晌午了!”
“嘿嘿!配藥晚了些。”敖薩笑笑,溫和地喊了一句:“阿朝,怎么不來拿藥?。俊?p> 里面悉悉索索,那阿朝含著腰,拖拖拉拉地走了出來。
“來了。”
敖薩一見阿朝臉色,自己就臉色一變。
“怎么了阿朝,你不舒服?”
“沒有?!?p> 敖薩下意識拿眼睛瞟了一眼張月嶗,有點你是不是虐待了他的意思。
張月嶗就知道會收到這個眼神,他支開阿朝:“來,你去街上買點尋常茶果,待會不是有人來報名求學(xué)嗎?弄些果品款待,也顯得有禮數(shù)?!?p> “是?!卑⒊π统鲩T了,雪兒跟屁蟲跟上,小六卻不去,巴巴地依偎在龍王腳下。
等他一走,月嶗就先沉下臉來:“龍王,我且問你一事,你可要如實回答于我?!?p> 敖薩一聽如實,事情肯定重大,于是便鄭重地點頭:“月仙有何問詢,敖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月嶗一擺手:“你們龍宮里,這龍鱗是如何處置的?”
“處置……龍鱗?”敖薩有點莫名其妙,“自然是好生養(yǎng)護了。”
“不要扔掉嗎?”
“龍鱗乃是我族的護身鎧甲,少了一片都要牽筋扯脈,如何舍得扔掉?”
“哦,如此貴重?”月嶗故意放輕語氣,心底已然有些慌惴惴的,突然不敢說那阿朝拿了小六的龍鱗醫(yī)雪兒傷痕的事了,只等著待會兒跟阿朝對賬:“那若是被人拔了,那人豈不是罪惡滔天,罪不容誅?”
“嘁,那還不得被追命天涯啊!再說,還有誰能拔得動龍鱗?我們的鱗片看上去好像是光滑無痕,實際上里面絲絲入扣,全部嵌于血肉之中,要拔龍鱗,除非……”
“除非什么?”
“呵呵,此乃天機,小王不便言說,望月仙莫要怪罪?!?p> “好說好說。只是如此牽系性命之物,長出來肯定不容易,會不會跟小孩子的乳牙一般,要通通換過一遍,才能堅利如此?。 痹聧鬟€抱了一絲幻想,班師朝當時說的可是很可信的樣子。
“如此堅利,是因為長年的修行,哪里還有換一遍的說話,長好一層薄薄的鱗片,需要的時日很多,哪里還有換的余地?月仙莫要說笑了?!?p> 言談間,月仙的汗水就涔涔地掉了下來。
正好阿朝就回來了,有些氣喘,東西也沒有拎在自己手里,自己只管牽著雪兒的手,后面居然叫了兩個送貨的跟著,好大的少爺氣派。
月嶗一看,這會花錢的架勢,真的像我們張家的人。
龍王卻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迎了上去:“阿朝,你看著怎么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要不要跟本王回宮,找個替換的人來?”
“不要!”班師朝的口氣挺生硬,這小孩不過是個小小仆役,真的是被主子慣得有蹤無影啊。
月嶗也不說話,只想著龍王你瞧,你配給我的下人,如此刁蠻,你還好意思嗎?我還有一狀未告呢!我家雪兒……
他正要開口,卻聽龍王一聲低呼:“阿朝,你的玉墜!”
月嶗尋聲望去,龍王敖薩居然一手扯開了班師朝的領(lǐng)子,赫然一個扇形傷口戳入眼簾,那平日里眼見是翠綠的玉墜,此刻紅光灼灼,欲燃模樣。
龍王遽然回首,沖月嶗道:“月仙,您罰他了?”
“誰?我!沒,沒有!”我的天,我罰誰了我。
“先生沒有罰我,這是我早就有的疤痕,也早就好了的。”阿朝迅速地攏起了衣服。
“哥哥,你哪里有傷?”雪兒聽了這句話趕緊跑過來問道。
“哥哥沒有傷。那些都是小時候蹭的,雪兒以后玩的時候不要弄傷自己哦,女孩子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雪兒吃吃一笑:
“我怎么會受傷,我會跟著哥哥一起??!就算摔個大窟窿,哥哥拿手一貼,我就好了!”
“雪兒公主,哥哥拿什么給你貼了?”敖薩過來,蹲下去扶住雪兒問道。
“就是一個小小的亮亮的……”
阿朝一下捂住了雪兒的嘴巴。敖薩回想了一下進門就被月嶗拉著問了一通關(guān)于龍鱗的事情,心里一下全明白了。
他氣呼呼地站了起來,顫抖著手指著張月嶗,目眥盡裂:
月仙!
月嶗抬起下巴看著他:
生氣了?我還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