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鹿門幽人
一直睡到屋外晨光熹微。張月嶗這一覺睡得恬然安適,整個身子軟軟的,卷裹在棉鏤之中,千年間身上的負(fù)累都卸下了。要不是心中有一個隱隱的念頭——惦記著未謀面的女神仙,怎會舍得起來。
他懶懶地趴在窗口,向外望了望。雨生遠(yuǎn)遠(yuǎn)地在巖上打坐,留給他一個背影。當(dāng)年孔星離給他養(yǎng)成的習(xí)慣,這么久了,也沒有改。
院子那棵大大的香樟樹下,兩個白衣童子依舊在一起,問景撩著水在濡濕地面,問情緊緊跟在后面掃攏葉子。
靜謐的清晨。自己好多余。
張月嶗只好伸著懶腰走了出來。
寢殿之后,有天然的一池清水。他鞠了一捧,打濕了眉眼,忍不住自戀地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
這水,比花月寶鑒還要清晰,里面的人銀發(fā)染金,劍眉星目,自己看著都覺得心中滿滿。他干脆把臉扎進(jìn)水中,貼著水中的那個人。
耳邊靜靜聽見水下流淌的聲音,心中頓覺空明澄澈,仿佛一切都能看清了。
隱隱感到身后有人走來,腳步細(xì)碎,不似雨生。
難道?月嶗從水中猛不丁抬起來,頭發(fā)沾了水滴,有點狼狽,不想回望。
身后的人倒是落落大方,聲音輕柔地喊了一句:“月仙?!?p> 不是。月嶗這才回頭。
眼前的人柔光照面,容顏雍容,觀之可親。
“月仙,你不認(rèn)識我了?”
張月嶗張大了嘴巴:
“花妖?”
對方皺了眉頭,佯怒看他:“妖?”
張月嶗趕緊拱手作揖:“花仙!月嶗這廂見過幽曇花仙!”
確實是香消玉殞多年的幽曇花仙。
“從前月嶗多有得罪,望花仙……”月嶗心里甚是思忖,當(dāng)初腳蹍成塵的幽曇花仙,現(xiàn)如今鮮活亮麗的站在他眼前。
“你這小爺一般的做派,誰能生你的氣呢?”
額。
“那孔星離沒有與你一起?”幽曇故意問道。
額。月嶗面露難色,幽曇看了反而更加故意了:
“我將心予她,她帶我等到了自己的有緣人,我這才得以生還,她若是在此,我好好謝她?!?p> “心乃人之命脈凝聚之處,為何花仙要將自己的心給了別人,才能得以生還呢?”月嶗很想知道自己心中的疑問。
“我得一人指點了啊!”幽曇狡黠地笑了笑,一副你還不知道的樣子啊。
“花仙是說得人指點了?”
“我那顆心是觀音大士以整瓶甘露凝聚而成,雖能凝聚靈力,守我元神,卻因耗費天地靈物太多而背負(fù)罪過,阻礙了我的飛升?!?p> “那你將心予人,就能順利飛升?”這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這心名曰‘蓮心’,諧音‘憐惜’。自然需幫助了有需之人,才可以得以真心,助力飛升?!?p> “那你就找了她?”
“我思量多日,才在人海中挑中了孔星離,天庭之上,無罪而遭汝酷刑,適才值得‘憐惜’。我將心予她,她便可以與你毫無芥蒂地相戀。原本我和她之間,就有淵源,不用你說我也應(yīng)該還她一報。你跑來一說,我才豁然開朗,正好成全了你,也資助了我自己。”
“你說的是你下界化成花妖送給她蓮心之前?我曾經(jīng)找過你?”
“對呀,我把心予她的時候,你還裝傻充愣,演得煞有介事呢!”
“你是說,我那時是裝傻充愣?”
“你看,現(xiàn)在還是一樣裝呢!她也不在,你大可不必?!庇臅亦凉种粗?,瞅著他百般辯解的小模樣。
“您是說,指點你的人,是我?”
“不是你是誰?當(dāng)時誰賴著人家孔星離一刻不能離?誰剜了人家的心又后悔?誰想彌補誰想重新得到???除了你整個天庭還有誰?也只有你想哄了我把心給她!”
“你確定你看見的是我?”
“這還用確定嗎?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腆著臉捉著我的裙角好一頓央告啊!”
我?
張月嶗被幽曇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倒逼得狂吸涼氣,他定了一定之后,認(rèn)真地看著幽曇花仙,認(rèn)真地說道:“仙子,如果我說,曾經(jīng)這樣指點你的人,不是我,你相信嗎?”
幽曇本來想笑,看他認(rèn)真的樣子,突然當(dāng)真起來:
“真不是你?那還能有誰?”幽曇拂了拂眼睛,仿佛在說你是說我瞎的么!
“天庭之上,會不會是有和我面貌相仿之人嗎?或者幻化成了我的樣子,來蒙蔽仙子?”
“這本就是一舉兩得的好事,蒙蔽我有什么必要?對方有沒有惡意我還辨識不出嗎?再說幻化之事,我也是二萬年的修為,天庭之上,除了佛祖幻化我不能識,其余都過不了我的眼睛。再有與你相似之人,除了親兄弟應(yīng)該是沒有的。玉帝生的三個兒子,你那三個堂房兄弟,你也看見了,跟王母的樣子一樣一樣的,沒有一個比你……帥?!?p> “仙子這話就很對!”月嶗聽見那個“帥”就咧嘴笑:
“只是奇怪了,我當(dāng)時是陪著孔星離在洛陽城里啊。”
“或者你的元神飛升?”
“我,一個三千年的小仙,靈力虛無,哪里來的力氣神形分離?”
“此事隔了這許多年,那蓮心也早就化為齏粉,從何考究?”幽曇也未曾料到事情有此變化,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陷入沉思。一時不得法。
讓他二人敘舊多時的雨生差了問景過來:“二位仙師,師傅問道,是否可以過來一起飲酒了?”
“就來!”
席上,二人的疑惑又對著王雨生說了一遍,邊說邊喝,腦子越喝越恍惚,月嶗突然想起在瓊山之上,孔星河走過來說的第一句模模糊糊地話,他沖紫金喊了一句:父親。
千真萬確,是“父親”。月嶗心中一驚。他長得像我么?他是我的……什么人?月嶗背上一陣?yán)浜?,酒都快醒了?p> “額,要是有人在當(dāng)場看見就好了,也可以證明幽曇仙子您所言非虛?!?p> 見證人?見證?
月嶗突然靈光乍現(xiàn),父親不是提示自己不愛用法器嘛?那就是提示自己要用法器啊。
手中的“逆窮途”不是正好嗎?
“仙子,您說是何日,有人指點于你?”
“一千五百八十一年前?!?p> “好!”
“那這鹿門,你們就替我的元神守上三日,我去去就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