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層停尸間。
好容易從吐沫星子中脫身出來的常昱,剛尋得一處清凈,便被獄卒魂不附體地打破了。
常昱憋了一肚子的怨火,終于在看到梁逍那副放浪形骸的樣子時爆發(fā)了。
憑什么他就可以悠游自在,而自己卻要狼狽至此地給他擦屁股?憑什么他什么都沒做,卻能與老師暗中聯(lián)手,把自己當(dāng)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zhuǎn)?而自己明明做了很多,卻得不到老師一句認(rèn)可,反而總是為他人做嫁衣?為什么他的聰明機敏要建立在自己的愚蠢無知之上?為什么!他就不能離自己遠(yuǎn)一點呢?
如果能消失,那便最好了。
“梁逍!你還有臉笑?看不見你惹出來的亂子嗎?”
“哦?原來這筆賬,已經(jīng)記在了我頭上?那也好,省了我一番口舌?!绷哄凶呦蛲J_,卷起尸體下的白縞,熟練地裹成一個運尸袋。
“梁逍,你干什么!”常昱一把按住梁逍的手腕。
“收拾我闖下的爛攤子??!常少卿,你這番好意插手,難不成,是想幫梁某擦屁股?”
“你無恥!”常昱甩開梁逍,想起方才在門外的所作所為,不是擦屁股又是什么?更覺怒火中燒。
“承蒙稱贊,那尸體我就帶走了?!?p> “哼,你以為今日,還能任你在這里為所欲為嗎?我就沒有一點準(zhǔn)備嗎!”常昱話音落,樓梯上便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訓(xùn)練有素。
崇幃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便一點點在視野里出現(xiàn)。
“原來是崇都使啊,我險些以為,是常少卿養(yǎng)在身邊的一條狗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梁逍放下尸體,看來有一架要打了。
“梁勾當(dāng),你誤會了。我今日休沐,并非公職而來,只是朋友間正常的走動?!背鐜谴┲簧砗{色常服,腰間亦無公牌,只配一把劍。
“那我就奉勸你,別蹚這趟渾水?!?p> “崇某有一事不明,梁勾當(dāng)若是能解此疑惑,崇某愿作壁上觀。”
“崇都使!”見盟友又要倒戈,常昱站不住了。
“哦,樂意效勞。”梁逍最喜歡看常昱跳腳的樣子,逗逗他也是開心,便故意對崇幃表現(xiàn)出一副親熱的樣子。
“何溫生前,是大理寺獄丞,自縊亦在大理寺獄,無論怎么看,這都像是大理寺的家事,梁勾當(dāng)為何非要越俎代庖搶尸呢?莫不是這尸體有什么蹊蹺,梁勾當(dāng)急于銷毀證據(jù)呢?”
常昱這下放下心來,與崇幃同仇敵愾盯著梁逍。
“此言差矣。何溫系張貓案重要人犯,我皇城司出于對大理寺的信任,將千辛萬苦抓到的人犯交于大理寺看守,可結(jié)果呢,死的死,逃的逃,你覺得大理寺還配再插手此案嗎?”
“糟了,速去冰牢查看!”常昱如夢初醒,忙指派一獄卒查探。
不多時,那獄卒慌里慌張爬上樓,方站穩(wěn)腳跟,便氣喘吁吁道:“稟少卿,冰牢……冰牢空無一人,案犯張貓不……不見了!”
常昱如聞晴天霹靂,登時四肢發(fā)軟,頭暈眼花,連退數(shù)步,后背咚地一聲撞上墻壁,方險險撐住。
“看來,已經(jīng)沒什么異議了,那梁某便告辭了?!绷哄锌钙鹗w,正欲離開,突然,感到一股凌厲的劍鋒破空而來。
“人可以走,尸體留下。”話音落,劍鋒已至梁逍右臂不足三寸的地方。
“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梁逍丟掉尸體,拔劍格擋。
“那我便會一會這會咬人的耗子!”崇幃步步緊逼,分毫不讓。
“咣當(dāng)”一聲,與梁逍破窗而出,于半空中使出一招霜花靜玄。
下面正喧囂的眾人,被這巨響所驚,紛紛抬頭張望。
“快看!是崇家的霜花靜玄!用于兩人格斗之間,看似劍鋒未動,實則暗中對方要害,且劍鋒壓人一頭,靜中取動,玄之又玄,破無可破,故名霜花靜玄。”一習(xí)武之人不禁感嘆。
梁逍嗤之以鼻,竟于守勢間,使出一招游龍戲珠,以劍為支撐,倒懸于崇幃劍上,瞬間轉(zhuǎn)守為攻。
眼見二人壓逼下來,眾人立刻在中間讓出一個圈。
“好一個游龍戲珠!居然輕輕松松便將霜花靜玄給破了!看來,這崇家劍也不過如此嘛!”一識貨的驚嘆。
“我看還是崇家劍厲害!”又一人道。
“非也非也,我看還是梁勾當(dāng)?shù)膭Ω鼊僖换I!”
“崇家劍厲害!”
“梁劍厲害!”
“不服打賭?”
“賭就賭!我押梁勾當(dāng)勝,五錢!”
“我押崇都使勝,十錢!”
“我押二十錢,梁勾當(dāng)勝!”
“我也押梁勾當(dāng)!”
……
……
圍觀群眾漸分成兩大陣營,各押了寶。
“快看!是霜花蔌蔌斬落梅!”又一人大叫。
眾人立刻循聲望去,只見崇幃腕骨回勾,竟以腕力將劍從梁逍劍下拔了出來,劍鋒跟著一沉,沿著梁逍劍身一路劃上去,借力打力。一時銀光火花,正如拿刀削掉樹枝上的梅花一般。
梁逍閃避之間,躍到大理寺飛檐之上。崇幃緊隨其后,立于梁逍對立側(cè)。
二人胸腔皆有劇烈起伏,方才那幾招便是在平地上使,也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更何況半空中無處著力,二人既要出奇制勝,又要想破敵之道,腦力體力雙重消耗,更是平地數(shù)倍。
“你們崇家劍法,為何都叫……什么霜花的,聽著怪娘娘腔的?!绷哄袉问植嫜?,喘口氣。
“梁勾當(dāng)有所不知,這些劍法皆為安國公夫人所創(chuàng),她是個武癡,又是書香門第,為人風(fēng)雅磊落,最喜歡起這種文縐縐的名字,連兒子拜師,也必須一文一武,且非韓相這種品行高潔之士不可拜!”一聞風(fēng)趕來觀戰(zhàn)的皇城吏,在下面解釋道。
“哈哈,想不到國公夫人還是同道中人,改日有機會定要拜會拜會!”
“你不配。”崇幃突然拔劍,疾如風(fēng),動似影,眨眼便近到梁逍胸前。
梁逍只覺胸口忽地一涼,跟著便是鉆心的疼,低頭看時,那劍鋒已沒入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