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來到北疆的王帳。
以前對于王帳所有的了解，都是來自于那些有趣的游記，母親說那些游記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假的。
到底是真是假，要憑靠著我自己去確認。
在進入王帳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早些年看過的那本游記，的確是真的。
北疆是游牧民族，對于他們來說固定居所是不可靠的，只有跟隨草原和水源行走才是最佳選擇。
因此他們不會像中原人一樣，會在一個地方長期居住下來，只要過得下去，就會一直扎根在那片土地，直到死去。
就這樣子子孫孫，無窮無盡。
中原人的居處像是根一樣，將人與土地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而草原的居處就像是云一樣，明天會飄到哪里，誰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可能直到我死去，都要跟著這朵云，在草原上四處飄蕩。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中原人，到底愿不愿意。
進入王帳范圍，我便被那個北疆王子放到了一個帳篷里，周圍的奴什么都說不清楚，我也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
在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中原人，尋常草原長大的人，是不會懂中原話的。
可是我也只能活下去，不能給母親蒙羞。
北疆王子大概已經遺忘了我，天氣漸漸冷了下去，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北疆王子。
在與那幾個奴的日常交流中，我終于能夠聽懂一些簡單的北疆話，并且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問候。
她們怕我離開帳篷，會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沒讓我離開過帳篷。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帳篷外已經被積雪覆蓋，我只能在帳篷內感受著冷意，并不能看到那些雪落在云一樣的帳篷上是什么樣子的。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不好，但我又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那個北疆王子晚一天想起我，我便能晚一天被當成禮物送給北疆王。
然而這一天終將是會到來的。
燭火被點亮了一百三十一次，這天一個年紀較小的奴很是開心，說篝火慶典就要到了。
“篝火慶典是什么？”她說的詞我完全不懂，只是按照她的發(fā)音復述了一遍。
“是很熱鬧，很熱鬧的節(jié)日?！迸χ?，情緒比平常放松了很多，“到時候我們會圍在火堆前，唱歌跳舞喝酒，很熱鬧！”
很熱鬧？
我算了下時間，現(xiàn)在的時間，要到年節(jié)了。
難道奴說的那個篝火慶典，是北疆年節(jié)一樣的存在？
年節(jié)啊，本該是團聚的日子，可是……
奴離開了帳篷，她們在重要的日子，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在年節(jié)，本就該是喜慶的日子，她們也不例外，只是她們現(xiàn)在不再看守帳篷。
想到這件事，我心頭一跳，就算是在帳篷里，我也能聽到外面?zhèn)鱽淼男[聲，可以得知外面的戒備并不嚴明。
這是一個逃走的好機會！
可如果失敗了呢？
如果失敗了……死到不可怕，但是我承擔不起失敗的風險。
那個北疆王子并不會因為我的情緒動容，他是一個堅定的人，如果我逃跑失敗了，最后的結果我可能承受不起。
我握著一截木頭，木頭的一端已經被我打磨得很是鋒利，這是我這些日子準備用來殺死北疆王的。
只要那個北疆王子將我送給北疆王，那我會拼死給北疆王身上留下傷口。
但如果能夠逃出去，這個東西有了其他的用處。
失敗了，就趕在北疆王子動手前自裁，現(xiàn)在是北疆人的年節(jié)，他絕對沒時間將我的尸體運到邊關！
等到開春的時候，即使天氣再寒冷，我的尸體也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我到底是誰！
咬咬牙，我將身上厚重的襖子脫下，卷起睡覺時鋪在身下的狐皮。
狐皮的顏色并不是純粹的白色，但比起其他的衣服來說，已經接近了雪的顏色。
離得遠一些，就不容易分辨出到底是狐皮還是積雪。
將帳篷掀起一個角，帳篷外有很多草原人走來走去，手里拿的東西各不相同。
他們的打扮和那些奴不一樣，看上去更質樸一些。
平日里那些奴給我的打扮，并不是中原人的打扮，她們也不知道中原人是什么樣子的，所以給我的穿著更接近草原人一些。
看著外面的這些人，我摸了一把草木灰，仔細地往衣服上拍。
將衣服弄得灰撲撲的，再把臉上的妝容洗去，用灰炭的顏色遮去露在外面的肌膚。
我已經想到了自己能夠想到的一切。
學著帳篷外的人的樣子，我將狐皮的皮毛沖里卷了起來，踏步走向帳篷外。
走出帳篷的第一步，我覺得外面的光很刺眼。
盡管今天天空霧蒙蒙的，外面的光線還是要比帳篷內的光線充足。
周圍沒有幾個人注意我在做什么，我學著那些草原女人的樣子，將步伐埋得大一些，背微微弓著，朝著熱鬧的人群走去。
越是熱鬧的地方，越不會有人注意周圍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我一個人走在僻靜的地方，很容易被懷疑。
這里的帳篷有的靠得很密集，有的看上去要稀疏一些，我沒有四處張望，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前面的幾個草原女人行走。
“大王子和二王子還未婚配，今年篝火慶典，也不知哪家孩子能讓兩個王子看上?！?p> “誒喲，眼看著三王子都要長大了，我兒子和三王子一個年紀，現(xiàn)在都已經當阿布了。”
前面的草原婦人在聊著天，我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語，她們好像在說誰要當?shù)氖虑椤?p> 好在她們在閑聊，所以不會注意到我。
她們的前進的方向與熱鬧的人群不一樣，我能在余光中看到周圍的帳篷已經變得稀疏起來，絕對是到了王帳的外圍。
前面的婦人還在討論著她們感興趣的事情，我在路過一個帳篷的時候，突然轉了一個彎。
在那些婦人看來，我應該是進了帳篷。
“剛才那個女人是誰家的，我怎么沒印象？”
“沒注意，剛才我們后面有人嗎？”
“我也沒注意，下次遇到了再問問吧，我們周圍一共就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