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燃亮了半邊天空,也驚醒了城中的百姓,本來寂靜無人的街道驟然紛亂,歷陽太守本以為只是普通火災(zāi),待發(fā)現(xiàn)是胡府著火,這才慌了神,胡府是當(dāng)朝皇后的祖宅,其中又住著二皇子,雖說被貶,但也是皇家身份,出事了必將問責(zé),太守忙帶著人救火,城中喧鬧起來,而此時,云然已經(jīng)帶著暗衛(wèi)在趕回車隊(duì)的路上。
已經(jīng)三日了,元承錦日日注意著那車輦,卻未有一刻見到厚重帷簾后的人,就連汨桑的禮官也都被侍女?dāng)r在車外,他心中的疑竇日益深重,獨(dú)騎入宮殺秦澤,再到刺客身死后的籌謀,云然早已不是他愿意以己之力保護(hù)的女子,而是在權(quán)勢欲海中游刃有余的一國之主。三日的避人不見,他總猜度是有所籌謀。明日便要入隨國邊境,今日無論如何都需問個答案,也好做了準(zhǔn)備。
待夜深人靜,元承錦才避了人往車輦靠近,走到近前還未出聲,自一旁走出人影正攔在車前,言辭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冷淡:“阿然已經(jīng)睡了,若殿下有所賜教,我可以代勞傳話。”
元承錦不由握住了腰間的佩劍,目光先冷了幾分,自那一日見到兩人同騎,他便對王清以存了敵意,不由露了譏誚笑意:“你不過是她姐姐的后宮之人,我與她之間的話自然不用勞煩你傳達(dá)?!焙髮m之人四個字著重說了,頗為不屑。
王清以并不羞惱,他這三日憂心云然安危,時時想起她遇刺受傷時的境況便坐立難安,如今見著元承錦更是沒有玩笑的心思,只攔在車前不肯讓開半分:“夜已經(jīng)深了,若有什么話也該明日來,男女大防殿下也不在意了嗎?”
元承錦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走近了幾步問道:“她是不是不在車?yán)??她去哪里了??p> 王清以面目冷凝,并未露出半分神色:“殿下多慮了,阿然只是趕路累了在車中歇息?!?p> 元承錦將對云然的心思都壓在心底,但如今聽著他如此親昵的稱呼,只耐不住的醋意,自己有著皇子身份,掌千軍萬馬,可面對王清以卻有著發(fā)狂一般的嫉妒,在無人處夜深時如蟲蠱噬咬,不痛不癢卻在一分一分的吞噬掉自己最后的偽裝。
兩人都不愿退讓分毫,氣氛膠著之時阿曼自車內(nèi)出來,擋下了一觸即發(fā)的爭執(zhí),她走到元承錦面前微微一躬身:“九殿下,王上讓您稍安勿躁,明日入城自見分曉?!?p> 元承錦聞言斂下了眼中的敵意,躊躇半刻終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離開。王清以舉目遠(yuǎn)眺,遠(yuǎn)處的一切因?yàn)橐股兊糜坝熬b綽,看不分明,并無自己希翼的人影出現(xiàn):“明日就要入城了,若是趕不及回來……”
阿曼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夜色深處,終是回身上了車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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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暗衛(wèi)的消息,云然只一路往邊境外十幾里外趕去,比來時近了不少,終是在天明前趕到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眾人皆在休憩,營地內(nèi)安靜無聲,惟有巡查的兩三隨軍圍著篝火在一處。云然將馬藏好了,掩了掩黑色斗篷,將自己完全掩藏在這濃墨夜色中,步行靠近營地。
眼見離車輦只差十幾步,許是驚了馬,一聲嘶鳴引起了守夜隨軍的警惕,他們循聲而來腳步聲愈近,云然只得閃身躲在幾輛運(yùn)載寶物的馬車之后,只想著隨機(jī)應(yīng)變??床灰娷嚽暗那闆r,只聽著紛亂的腳步聲愈加迫近,照明的火光越來越近,幾乎讓云然無所遁形,不由攥緊了衣角不得不下了決心孤注一擲,千鈞一發(fā)之際,卻聽車前一聲輕呼,隨軍都停下了腳步。
“無事,是我路過驚了馬?!蓖跚逡缘穆曇粼谶@一刻聽來只覺得順耳多了。
“大人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睅酌S軍見并非生人,便紛紛退了回去,云然這才松了口氣,待腳步聲遠(yuǎn)不可聞,緩步自馬車后走出,與幾步之遙的王清以對視一笑:
“你怎么知道是我?”
王清以難得舒展了明朗笑容:“猜的。”
終于回到了車輦上,云然躺在溫軟臥榻上才覺出連日趕路的疲乏,抬眼卻看到王清以也跟上了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被他莫名深意的眼神盯得頗不自在,趕忙將被子蒙上了頭,被中模糊傳來一句:“阿曼,送客。”
云然腦中閃過這幾日的畫面,歷陽城,胡宅,漫天火光,困意逐漸來襲,最終的印象定格在王清以意未分明的眼神……
等云然再度醒來已是黃昏之時,途中醒來幾回,但因著車輦的顛簸仿若催眠一般又?jǐn)?shù)度沉沉睡去,錯過了午食,云然幾乎是生生被餓醒的,拿了車上的小點(diǎn)心塞了幾口,便聽車外傳來稟報聲:“汨桑王,已經(jīng)到驛站了,九殿下下令今日在此修整?!?p> 云然忙稍稍整理了衣妝發(fā)髻,掀簾下了車,抬目看去已是隨朝疆域,自己曾經(jīng)也路過過,如今再來只覺一切都不同了,此處的驛站并沒有隨國其他驛站的高門大宅,倒有些西域的質(zhì)樸之風(fēng),一磚一瓦并不奢靡,踏入驛站的一瞬間只覺得如芒在背,側(cè)臉看去只瞥到身后不遠(yuǎn)處雙目炯炯的元承錦,心中一頓便猜到了幾分,徑直入了驛站。
果然,到房內(nèi)坐下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敲門聲已到,阿曼開門行禮道:“九殿下?!?p> 云然坐于桌前,放下了手中的糕點(diǎn),神情淡然仿佛早就猜到他會來,:“阿曼,你在門外守著?!标P(guān)門聲驟響,房內(nèi)瞬間變得寂靜,云然心中只想著快些說完可以再吃些糕點(diǎn),一日一夜都沒吃過東西餓的頭暈?zāi)垦5?,但面目上還是要作出淡定的模樣。
元承錦走到云然面前坐下,皺著眉頭不做聲看著云然,云然假作不經(jīng)意的躲開了目光,心中埋怨干嘛一個兩個都喜歡盯著人不說話,正當(dāng)云然猜想他是不是被石化的時候,元承錦忽然伸手在她唇邊擦了擦,云然驚訝之余忘了躲閃,任由他細(xì)細(xì)擦拭,剛才還一臉嚴(yán)肅的元承錦含了暖融的笑意:“這些糕點(diǎn)這么好吃嗎?”
云然這才想起剛才吃的急了,確實(shí)來不及擦嘴角,不禁尷尬一笑:“有點(diǎn)餓了?!?p> 元承錦收回了手輕笑:“我已經(jīng)讓人準(zhǔn)備晚膳了?!?p> “哦?!痹迫贿B聲應(yīng)著,強(qiáng)笑了幾聲忙轉(zhuǎn)移了話題,“殿下找我何事?”
元承錦心中有無數(shù)的疑問想要追問,但此刻見著她在眼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想去追究,只一心貪圖與她獨(dú)處的時刻:“連日來趕路累著了嗎?今日驛站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p> 因著歷陽城的事順利,云然心情不錯,莞爾一笑:“在馬車上還算舒適,只是辛苦你們了,今夜都可以好好睡一覺。”
兩人敘敘聊了幾句,一直到外面?zhèn)魃?,云然正覺得可以自在了,卻聽元承錦沖著門外吩咐:“我和汨桑王一同用膳,都端進(jìn)來吧?!痹迫灰汇渡?,卻被他笑意下不容置疑的眼神給堵了回來。
“汨桑王,不介意與本王一同用膳吧?!?p> 云然干笑兩聲:“殿下這么說,吾怎會介意呢?”假笑下是滿心的不樂意,想來自己沾染了滿手的鮮血,殺伐決斷,卻偏偏遇到元承錦和王清以兩個軟硬不吃莫名其妙的人。
各式菜肴放滿了一桌,此情此景倒是讓云然想起了醉仙樓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滿桌菜肴,他一樣的不請自來,不禁輕笑出聲,元承錦滿臉疑惑抬眼看來,云然并不想多做解釋,正好餓極了顧自埋頭狼吞虎咽,也不想顧及什么女子儀態(tài),他愛看便看吧。
一席晚膳幾乎都是云然在吃,元承錦一直顧著幫她夾菜,自己倒沒吃多少,云然看著他有些不信:“你只吃這一點(diǎn)?不會餓嗎?”
“秀色可餐,飽了?!彪y得元承錦露出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模樣,倒是讓云然有些不適應(yīng),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良久,元承錦輕聲說道:“第一次,有人陪著我好好坐下來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