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錦囊
烏伽什以為她是想幫忙,想著她天女之尊,哪能干這種事,便說:“阿姐……你怕……怕冷……你……別碰……”
烏伽什自小長在西南,西南四季如夏,連雪都沒見過的烏伽什極度不適應(yīng),到這會兒已經(jīng)幾乎被凍僵了,舌頭捋不直,話也說不利索。
但成雪融沒應(yīng)他,也沒動。
他手腳并用爬過去,一看才知,成雪融已經(jīng)被凍得昏昏沉沉,半闔著眼,眼珠子能轉(zhuǎn),身體卻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是她體內(nèi)寒蠶蠱感應(yīng)到極冷環(huán)境,活躍了起來,源源不斷散發(fā)陰寒之氣,侵襲她五臟六腑。
“阿姐……阿姐……”烏伽什哇一聲哭了,喊道:“阿姐要……要被……被凍死啦……”
金銀花、夏枯草立刻奔過來,一左一右給她輸內(nèi)力驅(qū)寒。
終于,當(dāng)歸也喊了一聲:“啊,找到了!”
鑿掉三尺來厚的堅冰后,隱約見到一排被冰封著的松柏樹干。
“樹干之后就是洞口,快了,大家堅持住!”當(dāng)歸大喊。
果然,又鑿掉一層冰,砍掉兩株足有成人腰桿粗的樹干后,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顯現(xiàn)在各人面前。
當(dāng)歸又道:“不必再挖了,我們能進去就好。”
一行人依次進洞。
洞口不大,洞內(nèi)卻別有洞天。
甬道很長,且向下傾斜,接近洞口一段還有些積雪,慢慢地雪花沒了,山石露出來了,空氣也越來越干燥、越來越溫暖。
當(dāng)然,溫暖也是相對的,山洞角落里仍舊有著一堆積雪,還有一個砂鍋、一些木頭、一堆碳屑,證明這個山洞曾有人住過。
成雪融得了金銀花、夏枯草的內(nèi)力驅(qū)寒,再加上進入到溫暖的山洞環(huán)境里,寒蠶蠱消停了,她自然也清醒了。
只見江離背對著眾人,一動不動,面向有積雪的那個角落站著。
當(dāng)歸掃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復(fù)雜,有傷感、有欣慰、有期盼、更有擔(dān)憂。
然后開始安排,“姑娘,十五,麻煩你二人留在洞中照看小侯爺;其他人都出去找優(yōu)曇婆羅花,天快要黑了,夜里沒法找東西,我們只有天黑前這一個時辰,必須抓緊,記住了,我們不撿柴也不打獵,只找花?!?p> 除江離仍舊望著那堆積雪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外,其余幾人都鄭重點頭了。
杜衡為人粗中有細,當(dāng)下便問:“北陰山這么大,我們當(dāng)然是要分開找,可我們都沒見過那什么優(yōu)曇婆羅花,也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兒,萬一找著了卻不知道,豈不虧大?”
“其實……”當(dāng)歸一斂眸,遲疑答道:“我們也沒見過優(yōu)曇婆羅花,我們也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兒?!?p> “???那,那可叫我們怎么找?”
“就這么找!”江離忽然說道,轉(zhuǎn)身走了過來,臉上神色極是凝重,“它生來就是一朵花,不需見過它,只要你們見到了,你們就會知道,是它?!?p> 江離說完,率先走出了山洞。
緊接著,當(dāng)歸也走了出去。
剩余四人面面相覷,但這乃是喬佚最后一絲希望,他們將信將疑,也出去了。
洞中,只剩下成雪融、烏伽什及昏迷了的喬佚。
成雪融守在喬佚身邊,不敢碰他,因為她體溫比他失血過多的還低,就只是坐著,看著他。
忽然,眼前出現(xiàn)一個饅頭。
抬頭一看,是烏伽什靦腆而期待的笑。
“昨晚宴席上,我沒有說話,就一直吃,吃得很飽,可你一直跟老妖怪、小妖怪說話,我怕你吃不飽,走的時候就藏了一個饅頭,想著給你做……做宵夜的?!?p> 那饅頭又冷又硬,原本蓬松、雪白的表面,這會兒也已經(jīng)變得萎靡、微黃,賣相極差。
即便如此,它依然成功地勾起了成雪融的饑餓感。
那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的胃頓時叫囂了起來,發(fā)出咕咕、咕咕的聲響。
烏伽什聽了,原本只露了一條細細白線的笑容立刻變大,變成了一排潔白的牙齒。
不是嘲笑,是開心自己終于能為她做一件事。
“你快吃吧?!彼佯z頭塞進成雪融手里。
成雪融卻只看著,沒有動。
“阿姐,你是嫌它冷了不好吃嗎?”烏伽什問,笑容不見了,靦腆成了自責(zé),期待成了懊惱。
“上山的時候還軟和的,可是那時候我不敢給你,我怕人多不夠分,又怕……又怕它凍壞,立刻就貼身藏著了,沒想到還是凍得這么硬,對不起啊阿姐?!?p> 成雪融喉嚨發(fā)硬、鼻頭酸酸,不敢說話了,只有搖頭。
烏伽什用洞里的木頭生了堆火,叫成雪融烤烤饅頭烤烤火,自己又跑去洞口那扒拉,扒拉了一陣,扒拉了一捧雪進來,湊到成雪融面前。
“阿姐你看,這是我挖深了,從地底下捧出來的雪,多白啊,很干凈的,你吃一點,這是水來的?!?p> 成雪融伸手要接,他又避了過去,“雪冷,捧在手里一化就更冷了,你別碰,就這么吃幾口吧?!?p> 成雪融怔怔點了頭,就著烏伽什的手啃了一口,果然見有雪水從他指縫滴落下來,凍得他十指又紅又僵。
那口雪便卡在她喉頭,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慢慢地,雪化成了冰水。
慢慢地,冰水成了溫水。
然后,她俯身下去,將嘴里的水渡給了喬佚。
或是太冷了,烏伽什手一抖,那捧化了一半的雪掉到了地上,雪水四濺。
“我……我去那邊看……看看……”烏伽什倉皇而逃。
成雪融頭一歪,順勢將腦袋擱到喬佚手邊,心想,不知道這一關(guān)自己和無雙能不能過,如果能過,要想個法子把十五勸回仡濮寨,十五還小,可不能耽誤了他。
一瞥間,又在喬佚緊束的袖口處看到一抹艷麗。
在皮膚的白與袖口的黑之間,那一撮紅絲線格外刺目。
成雪融將它拉了出來,乃是一個針腳密實的紅色錦囊,囊口開著,塞著一塊素白的帕子,帕子上布著些紅斑黑點。
紅的是血,黑的是字,抬頭是小侯爺,落款是族長。
“同心蠱蟲喜熱怕冷,寒蠶蠱已令阿儺體寒若冰,正為同心蠱蟲所不喜。若要解阿儺之蠱,可不必放血,只需劃破你二人掌心并相對,蠱蟲自會過渡到你體中。以寒蠶蠱做引,以一方之死成全另一方之活,方為同心蠱真正解法?!?p> 以寒蠶蠱做引?
可族長早就說過,寒蠶蠱蟲極是難得,整個仡濮族也只有一條。
就給了她成雪融。
若要用寒蠶蠱做引子來解蠱,解的只有她成雪融的蠱,喬佚則必死。
可若不解蠱,她成雪融身中紅蔓蛇毒,也只剩不到三年的命了。
難道,三年后她毒發(fā)身亡,喬佚也只能跟著她死?
她又震撼又混亂,捧著錦囊和帕子就大喊:“十五,十五,你快來?!?p> 烏伽什跑到洞口去吹寒風(fēng)了,一聽成雪融叫喚,蹭蹭蹭跑了回來。
“怎么了,阿姐?”他問,然后又啊了一聲,猛拍腦門,“還有這個錦囊!我怎么把錦囊忘記了!”
“你認得這個錦囊?”
“嗯,這個錦囊是族長大人給我的,她讓我偷偷地交給小侯爺,告訴小侯爺,等到了最后時刻就打開來看?!睘踬な泊鸬?,又從他的隨身百寶袋里拿出一個錦囊來,“族長大人也給了我一個?!?p> 成雪融伸手就要去拿烏伽什手里綠色的錦囊。
烏伽什即刻將錦囊護在胸前,“你不能看,族長大人說了,這個錦囊不能給你!”
“那族長大人有沒有說,要等到什么時候你才能看這個錦囊?”
“說了,她說,等到小侯爺……”話說一半,烏伽什忽然頓住。
他撓著頭、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咦,奇怪了,族長大人說等到小侯爺快要死了的時候我就拿出這個錦囊來看,那豈不是和小侯爺?shù)摹詈髸r刻’是一樣的意思?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
“哦?”成雪融應(yīng)著,心里頭又驚、又疑、又好奇。
紅色的錦囊讓喬佚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看,不是為救喬佚,而是教喬佚如何犧牲了自己來救她;
那么,綠色的錦囊讓十五也在喬佚快要死了的時候看,必然也是要教十五怎么犧牲了喬佚來救她咯?
她是何德何能,竟能得族長大人這樣的偏愛、袒護?
把唯一的寒蠶蠱給她續(xù)命,讓昂、相、格、什四大祭司對她起誓,若說這些是因為她答應(yīng)了會幫助族長大人去尋找遺跡、抓捕叛徒,那么……
十八年如一日地假借阮嬤嬤之名給她送蘑菇醬,算怎么回事?
偷偷地把同心蠱真正解法告訴喬佚,讓喬佚來救自己,算怎么回事?
是因為她乃大成朝唯一的公主?
還是因為她是那所謂的“故人之女”?
還有,那綠色錦囊里到底寫了什么?難道同心蠱還有另一種解法?
她越想,就越地對烏伽什手里的錦囊感興趣起來。
她從小就不是聽話的人,但凡她想做的事,只要不傷害到別人,她就一定會去做。
這一次也是,她決定了,一定要拿到烏伽什手里那個綠色的錦囊!
蒲芹
大年初一串親戚,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