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拾遺蠱
“報仇?”成雪融驚。
她只從江離那里知道了喬佚三歲喪母,但其時喬佚母親已是戴充夫人,并且已經(jīng)生下了戴啟展,因此可推算出,她生下戴啟展后不久就過世了。
婦人生產(chǎn)多有傷亡,成雪融自然而然地就認(rèn)為她是死于產(chǎn)房或與生產(chǎn)相關(guān)的一些急癥。
總之,從未想過她的死會“好慘”,而且需要“報仇”。
“你的意思是,你娘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你知道是誰?”成雪融問。
喬佚微微一點(diǎn)頭,再無多說,只再次閉了眼,成雪融明白他不愿多說,便又張臂擁住他,靜靜地陪著他。
半晌,他忽道:“是拾遺蠱?!?p> “嗯?”
“拾遺蠱?!眴特龔某裳┤诩缟咸痤^,感動的眼神望著她,“族長大人給我的禮物,讓我每月月圓之時用血浸潤,就可以令幼蟲破繭,解開我一個心結(jié)。”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到懷里取了半截暗紅色繭衣出來,“我睡了三天三夜,也就是說,今天是十八。”
“是十九?!苯x的聲音從洞口處傳來,“月亮已經(jīng)落水,今天要算十九了?!?p> 江離走過來,上下左右打量了喬佚一番,忽又喲了一聲,“可以啊,活了啊,謝天謝地,我正擔(dān)心著你要活不成了我這兩個月的保鏢費(fèi)就要打水漂了呢。”
“呸!”成雪融啐了江離一口,“你這保鏢,保得我三番四次差點(diǎn)死翹翹,還好意思說保鏢費(fèi),我不找你索賠你就該一邊偷著樂了!”
江離:“……”
“那行,你倆說吧,我去一邊樂會兒?!苯x說完,抖著肩膀,地痞流氓般走向不遠(yuǎn)的一邊,坐下,光明正大要聽成、喬二人壁腳的意思。
如果,這空蕩蕩的墓洞內(nèi)還有壁的話。
成雪融:“……”
喬佚全不在意,接著說道:“這繭子我一直放在兜里,十五月圓之夜我中箭,它在我的血里浸潤了整整一夜。”
“繭子破了?”成雪融問,一邊拿過喬佚手里只剩了半截的繭衣來看。
她記得,這繭子原是雪白雪白的,這會兒都變成了暗紅色,應(yīng)該是血色殘留。
“你的心結(jié)解開了?”成雪融問。
喬佚又是點(diǎn)頭,金口不開。
拾、遺、蠱。
他終于明白,族長大人給他的禮物,是什么意思了。
“我想下山?!眴特D(zhuǎn)向江離說道:“你的優(yōu)曇婆羅花確實(shí)神奇,我的傷已無大礙?!?p> 江離聳聳肩,一副我做不了主的模樣,指了指成雪融。
成雪融便一邊起身一邊說:“你的傷礙不礙,要問十五?!?p> 說完,她走了出去。再進(jìn)來時,身后跟了一排的人。
“十五,你去給小侯爺看看?!?p> “杜仲、杜衡,把火生起來,熬一鍋獐子湯。”
“金銀花、夏枯草,把這饅頭放湯里滾一滾,滾一鍋面湯糊糊給小侯爺吃?!?p> “饅頭?”烏伽什的手才剛搭上喬佚的脈,聽到饅頭兩字,不禁回頭一望。
望見成雪融停在墓洞中.央的火堆之前,望見她手里拿著一個皺巴巴、硬梆梆、賣相極差的白面饅頭。
“這個饅頭……”烏伽什傻傻看著那白面饅頭,問成雪融:“是那個饅頭?”
“那個饅頭……”喬佚怪怪看著發(fā)傻的烏伽什,問成雪融:“是哪個饅頭?”
成雪融:“……”
她望向杜仲、杜衡,杜仲、杜衡立刻跑去生火。
她望向金銀花、夏枯草,金銀花、夏枯草立刻搶著幫忙。
她望向江離,江離立刻抬眼看著頭頂洞壁掰手指、數(shù)星星。
屁,雪洞頂上哪來的星星!
成雪融只好望向當(dāng)歸……
當(dāng)歸撿了一捆柴火才剛走進(jìn)洞來,見她求救,也正一臉茫然望著她。
她“呵呵、呵呵”干笑。
喬佚便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回烏伽什身上。
烏伽什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啊,就這么回答喬佚,“這個饅頭,是我從百里堡帶上來的。”
喬佚一聽,眼皮就耷拉了下來。
雪山之上寸草不生,除了野味肉類再無可食,在山下稀疏平常的糧食蔬果,在這里可比金子還珍貴。
烏伽什從山下帶上來的饅頭,就這么給了成雪融?
但再想想,烏伽什帶上雪山來給了成雪融的饅頭,成雪融卻留著給了自己。
他眼皮立刻又掀了上去,褐色雙眼驀然大放柔光,對著成雪融微微一笑,“雪兒有心了?!?p> 成雪融:“……”
此生聽過最令她膽戰(zhàn)心驚的稱呼,便是這聲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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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伽什作為“主治醫(yī)師”,并不敢判定喬佚能“出院”,但喬佚十分堅持,烏伽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同意了喬佚的下山要求。
于是,幾人共享完一鍋面湯糊糊之后,開始準(zhǔn)備下山。
洞口已經(jīng)堆了幾桿水桶粗的樹干,這是江離、當(dāng)歸一大早帶著杜仲、杜衡、金銀花、夏枯草出去找了好遠(yuǎn)才找到、砍倒拖回來的。
將樹干堵在洞口,用塊冰、細(xì)雪塞滿縫隙后,江離再用內(nèi)力一催,冰消雪融后再次凝結(jié),就成了一面堅冰。
透過冰層,依稀可見蒼翠色樹干。
“我們走吧。”江離率先轉(zhuǎn)身,身影利落毫不留戀,“冰會越來越厚,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p> 喬佚傷無大礙,在雪地中行走自如,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就快了許多,日之將暮時到達(dá)半山腰,取了劉老漢的尸體再下雪山,來到溫泉之后的那片假山。
其時,已近二更,天已黑透。
成雪融令杜仲、杜衡砍樹,金銀花、夏枯草生火,又讓烏伽什奏起五毒將哨,引來紅蔓蛇,集中焚毀。
再越過被斷去一半的木板橋,出了茅草屋,到溫泉前的曠地上再將劉老漢火化了。
火光漫天,暫代百里堡堡中事務(wù)的韋共舟聞訊趕來,見是喬佚,十分驚喜。
又見假山中有火,追問:“這把火是你放的?”
喬佚執(zhí)晚輩禮,答:“陶氏在假山中飼養(yǎng)毒蛇,為害不淺,這一把火是為除蛇。”
“假山中有毒蛇,這事我們也都知道,也想除去,但蛇洞隱蔽,又分布極廣,要用火攻的話,不但無法盡除毒蛇,而且這一大片假山都得全燒了,火氣熏燎,只怕融了山上積雪,殃及百里堡?!?p> “師叔說的是,按理來說是不該用火攻?!眴特齻?cè)身將烏伽什介紹出來,“但師侄這里有一位異族奇人,他懂引蛇、驅(qū)蛇之術(shù),可將毒蛇盡數(shù)引出,集中焚燒。當(dāng)日,正是多虧了他的幫助,我們才敢避入假山,利用毒蛇與陶氏對峙?!?p> “哦,世間竟真有這等奇人!”韋共舟愛才啊,拱手就對烏伽什深深一拜。
烏伽什正給喬佚那一番介紹夸得十分害臊,忽然就見這又有氣勢、又有氣質(zhì)、年紀(jì)還夠當(dāng)他爹的人給他行禮,真真是受寵若驚、驚嚇萬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禮了,擺著手、僵笑著、開始說疊詞:“不敢、不敢……哪里、哪里……”
只一下,韋共舟就知道烏伽什為人簡單,于是也不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就問:“我堡中也有對引蛇、驅(qū)蛇這門技藝感興趣的,想拜這位小哥為師,不知行不行?”
“拜……拜師?”烏伽什一愣,然后擺手的速度和搖頭的幅度都加大了,繼續(xù)說疊詞:“不不不,我我我……我還小,我我我……我不會當(dāng)老師?!?p> “他族秘技,怕是不便外傳?!眴特_口幫烏伽什擋了。
“嗯嗯嗯?!睘踬な裁Σ坏攸c(diǎn)頭,“沒有族長大人同意,我不能教。”
“哦,那就沒辦法了?!表f共舟十分遺憾,又問喬佚:“常明,這幾天你去哪了?也沒人見你下山去,難不成你上雪山去了?”
喬佚不答反問:“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韋共舟聽了,就是嘆氣。
這口氣嘆的,首先是為喬佚的逃避,其次才是為百里嚴(yán)的傷勢。
“師兄他中毒昏迷時日太久,雖然有從陶氏那兒拿了解藥,但祛毒之事還得慢慢地來,一年半載間怕是還醒不了?!?p> “那陶氏、戴充、戴啟展現(xiàn)下如何?可在寒牢之中?”
“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死了?”喬佚大驚。
他驚訝、失望,隱約間似乎還有些受了打擊的頹然。
成雪融當(dāng)然也對陶新月之死感到難以置信,但見喬佚這副模樣,聯(lián)想到他那不知道是什么心結(jié)的心結(jié),一時間更為他擔(dān)憂起來。
韋共舟對喬佚的表現(xiàn)也很是不解,半是譴責(zé)、半是寬慰,“常明,咱江湖人要重情義,但也不是教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德報怨,戴氏父子是你繼父、繼弟,沒錯,但他們對你何曾有……”
“韋師叔!”喬佚忽然冷眉豎起,厲聲打斷了韋共舟。
成雪融見了,心中更加不安。
喬佚為人是冷,但只是淡漠高冷,并不是凌厲陰冷,像眼前這樣的猙獰可怖,她還從未見過。
想來韋共舟也是如此,但他極穩(wěn),僅有眉頭微微一跳,面上全然不顯,連眼神也絲毫不見生疏。
喬佚也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抱拳深深拜了下去,“師叔見諒,是師侄失禮了。師侄有一事,要報知師叔知曉,師侄與戴氏父子并無關(guān)系,他們既不是我繼父,也不是我繼弟?!?p> “哦,這是怎么回事?”韋共舟問,聲調(diào)中終于流露了些詫異與急切。
蒲芹
年初六,在家嗑瓜子,感覺年快要過完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