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公堂之上賊斷案
于是,何振廷帶著郭顯仁一行,一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了縣衙。
縣衙門口,果然栓著六匹馬。
馬林下馬查看,報(bào)道:“稟少帥,正是被那賊人搶去了的戰(zhàn)馬,六匹都在這兒?!?p> 又問一邊看守戰(zhàn)馬的衙役,衙役答道:“這馬是回生醫(yī)館的薛大夫牽來的,他來擊鼓鳴冤,說是他醫(yī)館里來了強(qiáng)盜,現(xiàn)在老爺正開著堂呢?!?p> 于是,郭顯仁一行又浩浩蕩蕩殺進(jìn)了公堂。
公堂之上,沒有“知縣老爺高高坐、師爺主簿站兩邊”;
公堂之下,也沒有“百姓喊冤堂中跪、衙差威武列兩邊”。
眼前的公堂,只有亂糟糟的一團(tuán)。
堂下沒有跪地喊冤的百姓,倒是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水火棍,本該扛著水火棍的衙差們也沒一下站在原位的,都圍到堂上去了。
何振廷愣了一下。
郭顯仁大喝:“怎么回事?知縣呢?”
這一聲,聲如洪鐘,轟得衙差們紛紛散開。
何振廷這才看到堂上那位一身青色官服的知縣老爺,竟是奄奄一息半躺在案臺上。
眼前這畫面,倒還真是“師爺主簿圍兩邊,百姓喊冤在身邊”了。
不過,師爺主簿圍兩邊,不是為了斷案,百姓逾矩到堂前,也不是為了喊冤,而是為了知縣老爺。
知縣老爺葉知秋頭破血流,看著是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
前來擊鼓喊冤的薛大夫一家都被嚇傻了,站在一邊沒動,虧得薛大夫的兒子薛阿信鎮(zhèn)定,雖也青白著臉,但還知道用手按著葉知秋的鬢角,試著為葉知秋止血。
郭顯仁皺著眉問:“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擊鼓的刁民打傷了知縣?”
知縣葉知秋微微睜了下眼。
跟在郭顯仁后邊的何振廷立刻解釋:“老爺,小的不是差人給你報(bào)信了嗎,這是郭國公家的世孫,人稱‘箭無虛發(fā)’的郭少帥,追著反賊到咱縣里來啦?!?p> 郭國公?世孫?少帥?
葉知秋猛地睜開了眼。
“世孫爺!”
他嚎了一嗓子,一把推開薛阿信,就要從案臺上下來給郭顯仁跪地請安,但這一下似乎起得太猛了,他身體晃了兩晃,沒站穩(wěn),砰一聲又栽進(jìn)了椅子里。
薛阿信醫(yī)德甚好,葉知秋栽倒那一刻,還伸出手去想拉他一把。
可惜氣力不夠,沒把知縣老爺扶穩(wěn)了,反倒害得自己也被帶著摔到了地上。
這時候的郭顯仁,已經(jīng)將兩條凌厲濃眉給擰成了一條。
他自小最恨的就是人家喊他世孫爺,把他喊得跟鎏京城里那些個紈绔子弟一樣一樣的,好像他所得成就,全是依仗著家里的權(quán)勢。
實(shí)際上,他熟讀兵法、勤于操練,十六歲初入軍營時,也是從最末等兵做起,無數(shù)次出生入死,才換得戰(zhàn)功赫赫。
到如今,這朝上朝下、京里京外的,誰不稱他一聲郭少帥?
除了,那個驕縱跋扈的公主殿下!
就跟眼前這個腦子不知道被什么踢了的知縣老爺一樣一樣的,見著他就叫“郭世孫”,存著心要?dú)馑?p> 連當(dāng)年想學(xué)騎射、有求于他,都不肯改口喊一聲郭表哥,或是一聲郭少帥,反倒使陰謀、耍詭計(jì),激著他和她打賭,最后……
最后還贏了他!
想他文武雙全、人高馬大的堂堂男子漢,竟然輸給了一個還沒他肚臍眼高的小女娃!
郭顯仁認(rèn)為,那件事,是他短短二十八年人生中最大的污點(diǎn)!
即使過了六年,再想起,他還是又羞、又惱、又氣、又恨。
再配著眼前這一地的兵荒馬亂,他終于徹底煩了。
“免了,免了!”
郭顯仁臭著臉揮手,“快說,到底怎么回事?”
葉知秋身后的邵師爺跪地答道:“回稟世孫爺……”
“閉嘴!”
郭顯仁冷聲喝住邵師爺,很是詭異地自我介紹道:“我乃東南五十萬水軍之副帥,領(lǐng)從一品將軍之職,你應(yīng)稱我郭少帥,或郭將軍?!?p> “是,是……”
年逾花甲的邵師爺已經(jīng)被嚇得打哆嗦了,從善喊道:“郭少帥,郭將軍,小的姓邵,是葉知縣聘的師爺,小的見過郭少帥,小的見過郭將軍。”
郭顯仁:“……”
至于擺這么一副幾乎當(dāng)場尿褲子的模樣嗎?
郭顯仁緩了緩氣,盡量平和地問道:“你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是我們?nèi)~知縣,葉知縣本在后堂辦公,忽然聽到堂前有人擊鼓,便領(lǐng)了我等走出堂來,走到堂前卻不小心被臺階絆了一下,一摔,頭就磕到了。恰好上堂來的是薛大夫一家,懂些醫(yī)術(shù),就喊了上來給葉知縣看看?!?p> 郭顯仁問薛阿信:“知縣的傷怎樣了?”
薛阿信咽了咽口水,剛要答,葉知秋忽然又一個激靈地睜開了眼,卻不再看郭顯仁了,而是將案臺上的烏紗帽抱了起來,吹了吹灰重新戴在頭上,嘴里念念有詞:“寧可丟妻、丟子、丟老臉,也不能丟了這頂烏紗帽……”
郭顯仁冷哼了一聲。
葉知秋緊跟著也是臉色一正。
“你們!大膽刁民,怎么都圍到堂上來了?下去,下去給我跪好!”
“……”師爺提醒說:“老爺,您忘啦,剛才您磕破了頭,可是薛大夫家的公子給您止的血。”
“哦,哦?!?p> 葉知秋一臉恍然,扶了扶額頭,似乎很是頭痛,“老爺我頭痛得很,這會兒是看也看不清、聽也聽不明……哦,對了師爺,剛才堂前是不是來了個什么大人物,叫什么爺?”
“……”師爺覷了臉色微黑的郭顯仁一眼,再次提醒說:“老爺,您又忘啦,是郭國公家的世……郭少帥,您剛才不還想著給他行禮的嗎?”
“啊,???”
葉知秋一臉震驚,又扶了扶額頭,目光終于落到了郭顯仁身上,瞬間變成了一臉哭相,嚎了起來:“世孫爺呀!小的……小的知罪!小的上有雙親七十八十、下有幼子嗷嗷待哺,小的不能丟腦袋,小的更不能丟烏紗帽呀!”
郭顯仁:“……”
他說要他腦袋了嗎?
他說要他烏紗帽了嗎?
葉知秋這會兒已經(jīng)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抽抽搭搭地,“小的這是受的工傷,精神恍惚才會忽略世孫爺,對世孫爺不敬,小的罪該萬死,請世孫爺息怒,請世孫爺饒命……”
郭顯仁:“……”
郁悶?。?p> 這一口一個“世孫爺”叫著不肯改口也就算了,可他都還沒說什么呢,這死老頭兒就這么哭著喊著地求饒,他還好意思發(fā)火嗎?
更別說什么動人家烏紗帽、摘人家腦袋了,這死老頭兒要真有什么三長兩短的,可讓外邊那悠悠眾口怎么說他?
郭顯仁再次緩了緩氣,耐著性子問道:“知縣,你還能審案嗎?”
知縣老爺葉知秋第三次扶了扶額頭,身體也跟著晃了晃,好像隨時都能倒下去似的,然而嘴上還倔強(qiáng)地答道:“能?!?p> “那就快點(diǎn)審案!”郭顯仁指著已經(jīng)跪在堂下的薛大夫一家四口,口氣極是不善地催促道。
“是,是。”葉知秋唯唯諾諾應(yīng)了,瞇眼點(diǎn)了一個大傻個捕快去搬了一張紅木太師椅來,賠著笑對郭顯仁說道:“世孫爺久等,世孫爺請坐?!?p> 郭顯仁黑著臉坐下了。
葉知秋這才有氣無力地喊道:“升……升堂!”
堂下衙差大喊威武,水火棍杵地聲聲震天。
葉知秋拿起驚堂木,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問道:“堂下何人?”
薛大夫一拜,“小民薛道普,這是內(nèi)人黃氏,小兒阿信,小女小勤。”
“擊鼓喊冤,是為何事?”
“事因半個時辰前,小民的回生醫(yī)館來了一個求醫(yī)的人……”
“一個?”郭顯仁打斷薛大夫問道。
薛大夫答:“不止一個,是六個,但要治病的只有一個?!?p> “什么???”
“高處墜落,傷及內(nèi)腑,以致咳血昏迷,不省人事?!?p> 郭顯仁立刻想到鎏京城門口烏伽什為救成雪融,從馬上將她撲下,還給她做了肉墊的畫面。
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然后呢?”
“然后他們拿出銀子,讓小民幫他們?nèi)ニ庝佔(zhàn)ニ帲チ怂幓貋?,又讓?nèi)人幫他煎藥,煎了藥喝下去,他們卻不肯給診金,在我家院子里就飛了起來,飛檐走壁地跑了?!?p> “跑了?”
“跑了,連栓在醫(yī)館門口的馬都不要了。馬值錢,何況還是六匹馬,小民原本想著,得了這馬我也不虧,可小民出門口一看,竟看到那馬鞍、馬鐙、馬轡頭,還有馬蹄鐵,全刻著軍隊(duì)的字兒!”
“不得了,不得了!收了這馬,小民只怕麻煩更大,于是就牽了這馬過來交給知縣老爺,想請老爺為小民做主,小民不要多,只要一百錢的問診費(fèi)……”
“除了一百錢的問診費(fèi),還要二十錢賠我碗!”薛夫人黃氏搶道:“那伙殺千刀的賊人,他摔了我一個藥碗,有這么大的!”
黃氏雙手合攏,攏了個臉盆大小的形狀,她女兒薛小勤偷偷拽了拽她,微有些窘迫地說道:“哪有這么大……娘,就這么大,賠十個錢夠了?!?p> 薛小勤比了個砂鍋大小的形狀。
郭顯仁:“……”
誰家藥碗能有砂鍋大?
就算是個砂鍋,它也不值十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