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房中密談
“節(jié)哀順變。”喬佚柔聲說。
“嗯?!背裳┤趹?yīng),聲音哽咽著,眼角已經(jīng)濕潤。
“她們該死、能死,終有一天,我會殺了她們,替你父兄報仇?!?p> “所以,你也認為不但我父皇的死有蹊蹺,連我太子哥哥的死,都是她們造成的?!?p> 成雪融說,抬頭看著喬佚,眼眶更紅了,淚水一行行,不?;洹?p> 喬佚蹙眉看著那透明的液體,抿著唇手足無措。
她帶他看過日出,給了他二十年人生中最燦爛的陽光和溫暖;
他向往她的笑、也見慣了她的笑。
因此,每一次面對她的淚,總讓他心慌,不知如何是好。
“六月廿七,晨,太子頒布先帝遺旨,著瓊英公主和親周堯國桀王周莫,以示兩國友好?!?p> “公主不愿,在太子孝廬之外、于烈日炎炎之下,長跪不起,請求太子收回遺旨?!?p> “皇后、太子及眾位朝臣以先帝遺旨不可不遵為由,駁了公主的請求?!?p> “六月廿八,夜,太子被發(fā)現(xiàn)暴斃于孝廬之中?!?p> “公主以父喪未過、兄喪又起為由拒絕和親,稱身有重孝,不上花轎?!?p> 成雪融將喬佚在密信中所寫一字不落背了出來。
眼淚滑落的同時,她道:“這是你告訴我的鎏京變故?!?p> “郭顯仁到張都府去抄家,說父皇遇刺時,我就該猜到父皇死了?!?p> “張都不會刺殺父皇,父皇也不可能下達誅滅張都九族的命令。”
“因為在暗牢里,我已經(jīng)和父皇相認了?!?p> “我以張都遠房姑奶奶的身份住在張都府,他滅張都九族,就等于是滅我。父皇不會。”
“父皇之死,也不可能是張都所為,應(yīng)該是……”
“是我,是我告訴父皇公主是假、道士是假!”
“他或許能聽我的話,不去動假公主,卻不一定忍得住對那假道士的恨意……”
“馬林說的,是父皇賜下毒酒給張都,張都毒發(fā)之際用匕首殺了父皇?!?p> “可我想不是的,父皇的毒酒是賜給戴氏父子的?!?p> “戴氏父子毒發(fā)之時,殺了我父皇,又灌了張都毒酒,讓張都頂罪,自己再去找陶新月要解藥,這樣才合理?!?p> “你猜的,不錯。”喬佚道。
“太子妃已將皇上駕崩當(dāng)夜發(fā)生的事詳詳細細告訴了我?!?p> 喬佚一五一十地,將梁師贊在密信中所寫如實相告。
最后強調(diào)了一點,“最早發(fā)現(xiàn)皇上被刺的,就是百里云帆?!?p> “所以,父皇駕崩,不是六月十二,而是六月初二。”
“母后、太子、梁姐姐他們定是怕朝廷不安、怕在外巡察的忠親王趁機造反,因此才對父皇的死秘而不宣?!?p> “母后主持宮內(nèi)事宜,對于弒君之人,當(dāng)然是要派自己人去對付?!?p> “所以,才有了郭顯仁去抄張都府,遇到了我,又被我拐著,一路來了沛寧……”
“是,你說的都對,可是……”喬佚欲言又止。
遲疑著問:“雪兒,皇上怎么會讓你遠嫁周堯國?我……”
“你怕啦?”
成雪融終于仰起頭來,臉上還是濕的,卻已經(jīng)堆滿了笑。
嬌嗔說道:“誰讓你抗旨惹他生氣的,他不要你當(dāng)女婿了!”
她這樣子,真當(dāng)?shù)蒙鲜乔尚毁?、美目盼兮,可喬佚看著她,眼神卻沉了下去。
眼眶都是紅的,眼睫毛也全是濕的,卻非要堆出一臉的笑,到底是為什么?
“我保證,隔墻無耳?!眴特俅伪ё∷?,輕聲在她耳邊說。
“我知道,”她應(yīng),卻是搖頭。
“父皇死了,太子哥哥也死了,韞玉還沒兩歲呢就要登基做皇帝。”
“大成太難了,我更想把悲憤化為力量,不想浪費。”
“至于你說的和親……其實,無雙,父皇已經(jīng)知道,我再也做不了公主了?!?p> “嗯?”喬佚一愣。
“你和皇上相認的時候,讓皇上看到你的臉了?”
“是啊,不小心就被他看到了?!背裳┤阢鸬馈?p> “他明白的,我再也做不了公主了,再加上我對著張都胡說,說什么忠親王和北越國通敵要造反。”
“父皇大概受了啟發(fā),覺得要是忠親王要反,最大的可能就是拉著鎮(zhèn)南候一起反,他翁婿二人要通敵,就是和西南臣屬國周堯國一起通。”
“所以才寫了這么一個圣旨,要把假公主嫁去周堯國吧?!?p> 在這事上,成淮帝的手法和衛(wèi)子凌可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都是借著和親的名頭,幫著他們將假公主遠遠踢開。
不過成淮帝想的,是借此同時牽制周堯國與忠親王二方人馬;
而衛(wèi)子凌則是要借聯(lián)姻大成之勢,增加越崇武奪權(quán)奪位的籌碼。
喬佚略略一想,便也體會到了那其中的巧妙之處,當(dāng)即對成淮帝肅然起敬。
“皇上真英明也!”
這是個一箭三雕、一石三鳥的妙計啊。
忠親王誣陷太子弒君,于是攻占兩沅,自稱為帝,周堯國更是以義軍自稱,說要捍衛(wèi)皇室。
如今先帝遺旨現(xiàn)世,桀王周莫若不遵旨迎娶皇室成員之一的瓊英公主,便是藐視先帝。
之前說的一切冠冕堂皇的話,全都不攻自破,連帶著忠親王那邊,自然也是民心盡失,軍心動搖。
可若桀王周莫遵旨迎娶瓊英公主,又等于成了朝廷的人。
與忠親王聯(lián)盟作廢,再不能供給糧草兵馬,建元叛軍的后援自然也斷了。
成淮帝這一招,真是進可攻、退可守,絕妙!
“父皇是英明,可父皇絕對想不到,他這么英明的妙計,最后竟先斷送了太子的性命。”
成雪融嘆息著,聲音又低了下去。
“烈日當(dāng)頭,長跪不起?不行就再來一個身有重孝,不上花轎?”
“為了不嫁,那一老一小兩個妖怪真的太狠了!”
喬佚輕撫著她的背。
“貪圖榮華富貴,竊取公主身份,她們機關(guān)算盡,卻忘了還有公主和親一事?!?p> “這次,陶新月母女算是栽了。國難當(dāng)頭,犧牲公主換戰(zhàn)爭優(yōu)勢,當(dāng)政者都會這樣做的?!?p> “不,我太子哥哥不會?!背裳┤诖驍鄦特?,驕傲而堅定。
“你也說了,六月初二,父皇要設(shè)宴賜死那假道士之前,還遣了高公公去太子府?!?p> “無雙,你想沒想過,一輩子都沒離開過父皇身邊的高公公,在這么重要的宴席之前,他卻去了太子府,會是去干什么?”
“是……是奉命去傳公主和親的密旨!”
“對!”成雪融重重點頭。
“所以,太子早在六月初二就拿到了公主和親的密旨,但他一直沒有公布?!?p> “一開始當(dāng)然是因為忠親王還沒反、周堯國還沒亂,可后來呢?”
“頭一天父皇駕崩的消息公詔天下,第二天鎮(zhèn)南候就發(fā)出檄文說要討伐太子,另擁忠親王為帝?!?p> “他們與周堯國勾結(jié),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p> “只要用一道遺旨就能化解大成一半威脅,可我太子哥哥卻一直沒有公布,一直沒有……”
喬佚沉重地嘆息,“原來,太子殿下是為了你,他不知道鎏京里的那個公主是假的?!?p> “后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以后就拿出了父皇的遺旨,然后……”
成雪融閉了眼,“這一拿,就拿走了他自己一條命?!?p> “節(jié)哀順變,雪兒?!眴特琅f是那一句。
“最后一天了,明天你會離開滿園,啟程西去。路上機會多,我會救你出來,帶你回京?!?p> “不,我不走。”成雪融堅定地看著喬佚,堅定地搖頭。
“你不走?”
喬佚一緊張,下意識地握住了成雪融的手腕,“雪兒,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成雪融不答反問:“那無雙,你又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這件事,我并沒有在給你的密信里提到?!?p> “可我都猜到了?!背裳┤趽P了揚手里滾燙的書本兒。
“不需要你細說,只看余萬棠訓(xùn)練我的,還有李鉞鉞她們幾個的內(nèi)容,我就猜到了?!?p> “學(xué)跪拜、學(xué)進餐,那沒什么,學(xué)琴棋書畫也是應(yīng)該,那么,為什么還要學(xué)房中術(shù)呢?”
“占地四千畝的沛寧倉連環(huán)爆炸、付之一炬,這其中第一功臣‘火藥’肯定已經(jīng)名揚天下?!?p> “鱷池上那一遭,忠親王、鎮(zhèn)南候不就是奔著火藥去的?”
“當(dāng)時周沈慎也在,我胡說一通,可這事很好查,周沈慎一問周莫就知道是被我耍了。”
“可從鱷池那次到現(xiàn)在,無論忠親王、鎮(zhèn)南候還是周沈慎,都再沒來審問過我?!?p> “證明背后是有一個地位超然的人使力了?!?p> “忠親王都稱帝了,地位能夠超越到忠親王頭上去的,我想也只有掐著建元軍軍糧、裝備的周莫了?!?p> “傳聞周莫也是個將才,治軍嚴酷、手段狠厲。”
“他既然知道我有可能知道火藥的信息,又怎么會由著我落在忠親王手里呢?”
“而對建元帝來說,周堯國這個盟友,他必須爭取到,尤其是,他沛寧倉里的糧食已經(jīng)沒了?!?p> “他要能爭取到周堯國的繼續(xù)支持,他就有可能造反成功,爭取不到,他缺糧少兵的,就輸定了。”
“所以,當(dāng)周莫提出要我這個俘虜時,忠親王只能答應(yīng)?!?p> “尤其是,眾所周知我‘酷似公主’,聽說周莫為人極為驕傲且富有征服欲?!?p> “公主是多尊貴的人,又有早慧的美名,在加上又有父皇‘公主和親’的遺旨在那搔了一下他的心,他肯定對我很感興趣,很想玩一玩我呢?!?p> 成雪融一口一個公主,仿佛真的只是在說別人的八卦。
倒是喬佚,聽成雪融越說越離譜,連“感興趣”、“玩一玩”這樣的詞都說了,臉一黑再黑。
“一萬金、兩萬銀、三座城池、四個美人,其中一個乃是大成俘虜,長相酷似公主的夏荷小姐?!?p> “周莫要求建元帝獻上此四寶,建元帝忍痛允了。”
“于是周莫殺了大成派去傳‘公主和親’遺旨的黃門侍郎,正式宣布支持建元帝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