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到京
烏伽什抱著裝青梅酒的酒壇子,一回來就塞到成雪融懷里。
“這是茶!”
“我跑回去跟剛才路口那戶人家討水,見到他家桌上擱著一塊茶餅,就給了五個銅板,叫那當(dāng)家的給我掰了一塊。那當(dāng)家的說這是上好的熟普茶呢,解膩消食,好喝得很,阿姐你試試?!?p> 烏伽什咧嘴笑得很是歡喜,雙眼澄凈明亮看著成雪融。
成雪融雙手?jǐn)n著裝著茶水的酒壇子,探頭往壇子里看了看,表情真有點(diǎn)一言難盡。
是,這水上面是飄著幾塊黑糊糊的東西,想來應(yīng)該是掰碎了的茶餅,但是這水的溫度……
傻孩子啊,你帶著酒壇子去跟人討水,人家心善,給你了,涼的。
完了你看到茶餅,專程花了五個銅板買了,就該順道叫人家給你換一罐子熱水嘛。
冷水泡熟普,呵呵,活了兩輩子都沒試過啊。
但對上烏伽什這一雙滿是期待的眼睛,成雪融就什么話都舍不得說了,只笑笑,抱起來喝了一口。
馬林爽利,一見殿下受委屈就不行了,雙眼一瞪剛喊了聲“十五”,就讓成雪融給瞪了回去。
她吐出一口濁氣,那滿臉享受的模樣像是真喝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茶一樣,轉(zhuǎn)頭對烏伽什說:“好喝。”
好喝個屁!
剛才路口那戶人家她也看到了,一個竹籬圍的院子,里邊只有兩間茅草屋,實(shí)打?qū)嵉母F苦百姓家,能有什么好茶?
幸得是冷水泡著,茶餅的霉味還沒滲到水里,只在壇子里捂出了一陣子帶著霉味的氣體,吸進(jìn)去呼出來也就是了。
水還能喝。
“沒事了,趕路吧。”成雪融推了馬林出去駕車。
馬車?yán)^續(xù)趕路,烏伽什又?jǐn)D過來,把一個不知道包著什么東西的雪白手帕放在成雪融手里。
成雪融眼皮跳了跳。
這又是什么黑暗料理?
她真的是怕了十五的“天真無邪”啊。
帕子攤開,成雪融看到的是一個刷了油、烤得通體金黃的餅子。
挺香的,可你阿姐我才剛差點(diǎn)被干糧噎死,你這會兒又給我這么干巴巴的餅子,是真心的嗎?
“這是個月餅?!?p> 烏伽什撓撓頭,有點(diǎn)不好意思,“是那戶人家自己烤的,沒那么多,只肯送我一個?!?p> 又撩起車窗簾子示意成雪融抬頭,“阿姐你看,滿月呢,今兒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該吃月餅了?!?p> 哦,今兒是中秋啊,難怪能在那窮苦百姓家里看到茶餅。
而成雪融望著懸掛在夜空中的圓圓的月亮,雙眼慢慢迷離了起來。
千山阻隔,烽火連天,她心心念念不能相忘、又狠心絕情必得推開的無雙,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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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佚在哪呢?
喬佚避開戰(zhàn)火繞遠(yuǎn)路,緊趕慢緊,才終于在八月十五這一天回到鎏京。
是的,他并沒有回西北參戰(zhàn),而是易容改扮,進(jìn)入鎏京后直奔六合記而去。
將到六合記門口時,喬佚忽然停了下來。
李鉞鉞亦步亦趨,從西南一路跟著他跟到鎏京來了。
一路上,她是徹底地貫徹了堅(jiān)持、不要臉、以及堅(jiān)持不要臉的三大男神攻略準(zhǔn)則,但此枚男神的攻略難度有點(diǎn)高,不管她怎么堅(jiān)持、怎么不要臉、怎么堅(jiān)持不要臉,男神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她一眼。
終于,在六合記門口,喬佚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直視著她。
“怎么了,老白?”她問。
習(xí)慣了不要臉之后,李鉞鉞在面對喬佚時已經(jīng)不會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好話了;
而且她也放開了,不會藏著掖著,也不會猜來猜去,不明白了就問;
喬佚答她和不答她的次數(shù)差不多持平,但總歸不會甩掉她就是了。
不過像眼前這樣忽然正經(jīng)八百看著她的情況,還真是頭一次。
李鉞鉞絲毫不忸怩地看了回去。
半晌,才聽喬佚問:“李小姐,你和公主殿下姐妹相稱,那你可知,她實(shí)際已時日無多?”
“?。俊崩钽X鉞驚得合不上嘴巴。
“你說啥?”她拍了拍自己耳朵,想著是不是耳屎太多、連話都聽錯。
“老白你剛才說什么?誰時日無多?”
喬佚只道:“是真的,你沒有聽錯?!?p> 李鉞鉞整個人徹底愣住。
“不會的,她……姐姐她那個病,是……是裝出來騙周莫的,那時候我還陪著她演戲……她是演戲而已……”
“是演戲。但她同時中毒中蠱,卻是事實(shí)?!?p> 族長大人給她的寒蠶蠱可壓制紅蔓蛇毒三年不發(fā),就算后來她必須用心頭血喂養(yǎng)火蛭,但火蛭有寒玉棺冰封著,她又有優(yōu)曇婆羅花水蜜丸加持,這三年她本可安然無恙地度過。
可為了救這天下萬千受苦受難的無辜百姓,她扔了寒玉棺,身藏火蛭、甘落敵手,她犧牲了本就不多的三年壽命,才換來建元帝的糧草不足、兵敗如山,換來周堯軍的請罪撤軍、請婚求和。
而她自己,一拖再拖,拖到如今……
“只剩半年壽命?!眴特馈?p> “半……半年?”
“所以,這一切不過是她在演戲。她的那點(diǎn)小把戲,也就只能騙騙你、順便再騙騙她自己,至于我……”
喬佚搖頭,神色淡漠、苦澀。
他不信,或者說,他相信。
李鉞鉞不可置信看著他。
他仰著頭,深邃眼神微斂著,投向無邊無際的秋日晴空。
李鉞鉞從他身上感受到的,不僅有淡淡的悲傷、沉沉的壓抑,更有這個不茍言笑的冷峻男子對另一個女人內(nèi)斂又深刻的愛意。
“你的意思是,姐姐她根本就沒有喜歡上周莫?她是為了叫你死心,所以才不惜救下了周莫一命?她是故意把你氣走,又故意把我趕走,只是為了撮合我和你?”
是,她真?zhèn)ゴ?,她怕老白會在她死了之后隨她而去,又知道自己喜歡老白,因此想出這么個餿主意,妄想令他們?nèi)硕既缫狻?p> “可姐姐究竟把我當(dāng)作了什么?”李鉞鉞想通了,想通了才更加地生氣。
“她要真不要你了,我當(dāng)然高高興興地接著,可她這么哄著騙著讓我跟她搶人,那不是陷我于不仁不義嗎?她怎么就不想想我樂不樂意呢?朋友妻不可欺??!”
喬佚:“……”
前面說的都挺好的,很有江湖兒女的豪爽之氣,就是最后那句……
能改改嗎?
喬佚嘆息,“其實(shí),你跟殿下她……性子挺像的?!?p> 臉皮都夠厚,都是屬于什么話都敢說的人。
“是嗎?”李鉞鉞一聽這話,氣呼呼的一張臉立刻笑開了,得意洋洋。
“可不就是!要不我怎么能跟她那么投緣呢。”
但她比你聰明,她的豪爽帶著過人的魄力,而你的豪爽往往不過腦子。
但這話喬佚只在心里想想,和李鉞鉞,他自覺還熟不到那個份上。
他拱手說正事,“我此來是為急事,此事或許會令李小姐百思不解,還請李小姐不要多問,該李小姐知道時,我自會向李小姐解釋?,F(xiàn)在,請李小姐隨我來?!?p> 喬佚說完,轉(zhuǎn)身走進(jìn)六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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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記老板阮力其正坐在柜臺前無所事事,見有客人進(jìn)來,起身正要招呼;
便見那一身俠客打扮的男子近前來,低聲對他耳語:“什祭司,別來無恙?在下喬佚。”
阮力其眉頭一挑,驚喜道:“您可來了?!?p> 瞧這樣兒,倒像是知道喬佚要來,就等著喬佚上門一樣。
然后,他就朝喬佚身后望去,目光來回搜尋,卻始終只見一名女子,才黯然作罷。
這一趟,自己的兒子烏伽什并沒有跟著來。
喬佚會意,立道:“十五現(xiàn)在西南昭陽府,正在照料阿儺的身體,昂、相、格三位祭司也在?!?p> “哦,那就好,那就好?!比盍ζ溧珣?yīng)著,看著站在門口處一臉愣怔的李鉞鉞問:“那這位姑娘是……”
“是阿儺在沛寧府時結(jié)識的朋友,姓李?!?p> “沛寧府……”
刺殺建元帝、營救董志林、火燒沛寧倉,舍身守城門、無畏跳鱷池。
這些屬于“公主替身夏荷”的豐功偉績,阮力其在鎏京都聽說了;
他高高舉起一個大拇指,熱淚盈眶,“阿儺大人她……是這個!她對得住皇室血脈,也對得住……對得住西南……”
別人或許會相信“公主替身夏荷”對周莫動心了,因而倒了戈、叛了國,但阮力其卻因?yàn)橹腊笕耸窃p死的,從而從周莫的請罪請婚中推測出成雪融對西南的貢獻(xiàn)。
“族長大人是對的……”阮力其抹了一把老淚。
“以前我有私心,我狹隘,我就只能看到烏伽……”
“但以后,我愿效忠阿儺大人,愿為西南,愿為仡濮族……”
喬佚聽得一頭霧水。
仡濮族的秘密還真是多。
“我此來,正是為了完成和族長大人的交易?!?p> 喬佚不說廢話,直奔主題,“我需要進(jìn)宮一趟,請貴族那二位后人到竹桐山走一趟。”
“我知道。族長大人寫了信來,讓我在這里等著小侯爺,還說可以關(guān)了六合記,跟著小侯爺您回西南去。”
“嗯?!?p> 看來這一次請?zhí)帐夏概现裢┥?,不但是要為成雪融爭取一絲生機(jī),也是要徹底了結(jié)仡濮族糾纏百年的紛爭了。
“我秘密回京,不宜暴露身份,此來是要麻煩什祭司您幫我送信到侯府去?!?p> “是,小侯爺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