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押糧回元荈
烏步昂用那十三兩銀子置辦了板車、備下了干糧，剩余的全買了臘肉臘魚菜干，又在那幫乞丐里挑了二十多個年輕力壯的，一說押糧的事，果然都愿意。
反倒剩下那些沒被挑中的，就一個個都苦了臉。
正如烏步昂所料，他們在茂州沒有田、沒有家、沒有牽掛，只要能吃飽，就算是去打戰(zhàn)的地方，他們都愿意。
他們的其中之一，長生，就去找了成雪融。
他是這樣毛遂自薦的，“謝謝大老爺派人給我娘看病，我愿意給大老爺做牛做馬，大老爺別看我年紀(jì)小，但大人能干的活，我一樣樣都能干！我不求多，只求您管我娘一天三頓吃飽，有個地方歇腳，我沒關(guān)系，我每頓只吃半碗，稀的也行……”
這樣一個小小少年，擱在現(xiàn)代那世的話，差不多也就是個初中生，站起來還沒成雪融肩膀高呢；
可他卻跪在成雪融面前，字字句句訴說著亂世求生的苦楚，為母親甘受一切委屈。
這叫人如何不動容？
成雪融親自去扶了他，問他：“長生，你念了幾年書？”
“我家以前是富農(nóng)，我六歲我爹就送我去書院念書?！?p> “后來我爹得了肺癆，一病三年，家底慢慢地就都賠進(jìn)去了，田也賣了、書也念不起了……”
“本來日子還過得下去的，可就三個月前，一伙流民搶了我們的糧食和銀子，我們只能上街討飯了?！?p> 成雪融憐惜地摸過長生的頭。
戰(zhàn)爭，必然給社會帶來不安與混亂，最終為戰(zhàn)爭買單的，還是凄苦的老百姓。
“你要跟我，也可以。不過我先說好了，我就是因?yàn)闆]糧食才來的茂州，這段時間困難，要叫我管你娘一天三頓吃飽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叫你跟你娘隨大伙兒頓頓吃稀飯，你看行不行？”
長生猛然抬頭，雙眼亮晶晶地，又驚又喜看著成雪融。
他沒有聽錯吧？
大老爺要他？
并不因?yàn)樗锷?、他還小就欺負(fù)他？
叫他、叫他娘都隨大伙兒一起吃稀飯？
還說只是這段時間苦難？
那也就是說，等把周堯軍趕出西南，等好日子來了，老爺會管他、管他娘一天三頓吃飽飯？
長生忽然咧嘴笑了，眼淚卻猝不及防掉下來。
他撲通一下，又給成雪融跪了，嘴里喊著：“謝謝老爺，謝謝大老爺……”
“哎喲，起來起來?！背裳┤谠俅螖v起他，看他黑糊糊的小臉被眼淚刷出兩道白痕，噗嗤笑了。
“以后別叫我老爺了。還記得那個給你娘看病的哥哥嗎，你跟他叫一樣的就行?！?p> “嗯?！遍L生應(yīng)，應(yīng)下后想起還沒聽過那個哥哥叫人，便問：“叫什么？”
“叫阿姐?！?p> “……??？”
“啊?！?p> .
知道了成雪融秘密的長生開心極了，迅速代入了成雪融阿弟的角色，跟著烏步昂忙前忙后的，十分盡力。
啟程時，烏步昂在成雪融面前表揚(yáng)了長生，“很好，很機(jī)靈……也不知打哪兒聽說夜里或許有雨，還帶著人去找了許多稻草蓋在糧食上……”
長生撓著頭，很是不好意思。
成雪融心里卻不安了起來。
下雨……
雨中趕路不易，更難的是，萬一雨天持續(xù)，火藥的制造、保存和使用都會受影響。
她雙手合十，默默向天祈求，求賜給西南連日晴朗好天氣。
可天不遂人愿，當(dāng)天下午就下起了蒙蒙細(xì)雨。
成雪融下令全速前進(jìn)，到得夜里，細(xì)雨又變成了大雨，押糧隊(duì)伍不得不停下避雨。
成雪融躲在馬車?yán)?，聽到豆大的雨滴落在車棚頂發(fā)出的噼里聲，徹夜無眠。
幸得到天亮?xí)r，雨勢變小了，一行人匆匆忙忙重新上路，路上雨一陣、陰一陣、不停變換，但太陽始終缺席。
就這樣，一路緊趕忙趕，成雪融帶著三十車糧食，終于在八月十八深夜，回到了元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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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金銀花、夏枯草撐著傘等在北城門城樓上眺望。
見到車隊(duì)拉著糧食回來，一邊吩咐了守衛(wèi)去通知馬林、黃智可、潘寶申等人，一邊迎上去。
“主子您可回來了！”
“哎呀，衣服都潮了?！?p> “先回房換身干衣裳吧。這兩天馬參將、黃參將都忙得跳腳了，怕是一時半會兒來不了?！?p> “也好，這些糧食，還有帶回來的……新兵，都交給潘寶申吧?！彼龑λ募浪菊惺?，“我們先各自回房收拾一下，然后到衙門集合，要開會?！?p> 說完便走，忽然又想起什么，頓步回頭，“對了，我又有了一個弟弟，叫潘寶申仔細(xì)點(diǎn)安排?！?p> 長生知道阿姐說的這是自己，立刻笑了，一臉被疼寵著的幸福。
而她的另一個弟弟，烏伽什，看阿姐只關(guān)心了長生沒關(guān)心自己，正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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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廂房，成雪融就問：“我不在的這三天里，周堯軍有沒有來攻城？結(jié)果如何？”
“來了，今天上午來的。來的人也不多，大概以為郭世孫走了，攻城不成問題。結(jié)果，全都栽在城門前那道壕溝陷阱里了。”
“之前黃參將就有在城外布防，這次他又組織了兩萬多人，鐵鍬、鋤頭、鍋鏟甚至勺子都用上了，花了一天兩夜的時間，把城門外的壕溝加深拓寬，三丈多深、五丈多寬，溝底倒插箭矢，溝面鋪了竹竿、稻草做掩飾?！?p> “周沈慎的神騎隊(duì)只顧著沖，結(jié)果就全部沖進(jìn)了壕溝里，體驗(yàn)了一把萬箭穿心的滋味，他真慫，一看出兵不利，掉頭就撤了。”
慫？形容周沈慎？
成雪融不以為意地笑笑，鱷池上、回廊邊，周沈慎差點(diǎn)掐死她、又幾乎將她扔進(jìn)鱷魚嘴里的經(jīng)歷，她可沒忘記。
“今天多虧了這道壕溝，這一戰(zhàn)，我們沒有出兵，沒有傷亡，但周堯軍那邊卻折損了六七十員，傷兵他們拉走了，馬死在戰(zhàn)壕里，讓我們拉回來，給士兵們添了一頓肉?！?p> 這邊金銀花說著，那邊夏枯草果然端了兩個碗上來。
一碗裝的是控了水的銀絲面，一碗裝的是道熱氣騰騰的湯。
“馬肉燉山藥，問了府衙的醫(yī)官，說這是道強(qiáng)身健體的藥膳呢?！?p> 她夾了兩筷子銀絲面到湯里，輕輕地把面條撥得條條分明后才遞給成雪融。
“主子吃了幾天干糧，怕是沒胃口，先墊這點(diǎn)，要吃開了還想吃，再往湯里加面條也行?！?p> 熱氣裹著香氣，絲絲侵入口鼻，成雪融忽覺食指大動，拿起筷子就呼哧呼哧吃了起來。
大米確實(shí)是好東西，但前世后世她都生活在以面食為主的北方地區(qū)，猛一下到南方來，連著吃了幾個月的大米飯，真別說，還真有點(diǎn)想吃面了。
她沒空說話了，只騰出手來給夏枯草的廚藝和細(xì)心比了個大拇指。
或是得了她的肯定、伺候得她滿意，夏枯草笑了，金銀花也笑了。
成雪融吃完了一碗湯面，果真就覺得飽了，放下筷子、抹了把嘴，臉上沒有一點(diǎn)笑容。
“首戰(zhàn)告捷，不是我們贏在有這道壕溝，而是周沈慎輸在他目中無人?！?p> “他看不起我們，以為沒了郭顯仁我們啥也不是，以為攻打元荈府是多簡單的事兒，連斥候兵都省了。否則，以黃智可那兩萬多人、一天兩夜那么轟轟烈烈地挖壕溝，怎么瞞得??？”
“他輕敵、貿(mào)然出擊，因此才會中了黃智可的陷阱?！?p> “實(shí)際上，黃智可領(lǐng)人匆匆忙忙去挖壕溝真是最低級的手段，又費(fèi)事又費(fèi)力，還只能用一次，性價比太低啦！”
畢竟，是那么大的一條壕溝啊。
一動不動就在那兒，任誰掉了一次之后都會注意著，不會再掉第二次了。
聽著的金銀花、夏枯草二人神情變得凝重。
又聽成雪融問：“對了，火藥的事……”
“火藥！”金銀花一聽便跳起，“主子，我們正想跟您說這消息呢，真真是個極大的壞消息……”
“你是指，下雨？”
“下雨？”金銀花反而驚奇、恍然，“啊對，下雨天氣也是個壞消息?！?p> 也是。
這兩個字代表了，還有一個跟下雨一樣的壞消息。
“是什么？”成雪融追問：“比下雨還壞嗎？”
“嗯，比下雨還壞?！苯疸y花肅然低語，“火藥作坊開不起來?！?p> “為什么？”
成雪融驚啊，真的驚啊，連火藥作坊都開不成起來，元荈府要怎么守？
這可真真是比下雨還要壞的消息了。
“因?yàn)闆]有硝石?！毕目莶萁忉?。
“羊牯嶺南面，緊挨著道陵觀后山的地方，有一處碎石林，挖深了，那底下就是硝石。”
“之前在道陵觀造火藥時，硝石就是從那兒悄悄運(yùn)過去的?？涩F(xiàn)在咱到了元荈府，等于到了羊牯嶺的另一邊，而碎石林正對著昭陽府北城門，如果去挖硝石，就會被城樓上放哨的周堯衛(wèi)兵發(fā)現(xiàn)?！?p> “啊，那可真是……夜雨偏逢屋頂漏??！”
成雪融惆悵、輕嘆，這一刻她疲憊又無力。
這雨一下，她就擔(dān)心會影響火藥的使用；
怕扔出去的火藥被雨淋了不會爆、怕不會爆的火藥被周堯軍拿去做了研究、怕周堯軍研究了火藥然后他們也會造火藥……
“唉，之前都白擔(dān)心了，我們根本就沒火藥啊，死定了?！?p> “也不是完全沒有，我和金銀花把城里所有藥鋪的所有硭硝都收集了起來，又每家每戶、房前屋后地去找，還是找到了一些，量不多，就做了七個火藥包出來?！?p> “只有七個？”成雪融稍活了一些。
“聊勝于無啊，數(shù)量雖少，但要都用在刀刃上，也是能剜下周堯軍一塊肉的?！?p> “哦，注意點(diǎn)保存，西南這天氣潮得很，別把火藥給弄潮了?！弊詈螅淮?。
二人應(yīng)是。
然后，三人無語。
金銀花、夏枯草專心服侍成雪融梳妝穿戴，準(zhǔn)備去衙門開會。
成雪融乖乖被擺弄了一陣，忽然問：“這兩天你們除了找硝石造火藥，還做了什么？”
二人互瞄，眼神了然。
金銀花答：“還收容了一些從其他地方來的流民，打聽了一下，聽說周堯軍派兵到各地去抓大夫，凡是大夫，無論醫(yī)術(shù)如何，統(tǒng)統(tǒng)抓了去。”
“然后……就都死了？”
“都……都死了?！?p> “哦，這確實(shí)是……周沈慎的作風(fēng)。”
周沈慎廣尋大夫，肯定是要為周莫治病，可周莫中的是仡濮族的蠱，一般的大夫可沒法解，那么以周沈慎的殘暴，抓來的大夫既然沒用處，那就殺了算了。
作孽啊，成雪融心想。
你屠我昭陽府全城官兵百姓，昏迷不醒的時候還有個變.態(tài)下屬抓大夫、殺大夫，就你這樣的，我詛咒你長睡不起！
她啪一聲，扔下手里的木梳，“走，衙門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