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元年,八月中秋,京都,延華街
十里桂花,給整條街上都綴了層金箔。
街邊的茶樓,酒館,當(dāng)鋪,作坊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路邊的小販們高聲吆喝著招攬生意……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道:“那十娘推開公子在一邊,向?qū)O富罵道‘我與李郎備嘗艱苦,不是容易到此......我死而有知,必當(dāng)訴之神明,尚妄想枕席之歡乎!’”引得一片叫好之聲.....
“真是西湖風(fēng)月,不如京華軟紅香土啊。”說話的是沈家太夫人,此刻正端坐于馬車正中,一頭銀發(fā),慈眉善目,笑意盈盈。
十歲的沈云微坐在左側(cè),她聽著窗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涌動之聲,早已按捺不住掀起窗幔,一雙晶瑩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窗幔下露出的小小一角京城。
沈家的車隊(duì)在人流中徐徐向前,窗外的景致讓沈云微目不暇接:“祖母,難怪他們都說這京城紛華靡麗,如今可算是開了眼吶?!闭f罷,二人相視又笑了起來。
此次,沈葳青受自家兄長現(xiàn)任翰林學(xué)士承旨的沈茂青背后扶持,擢升為侍御史知雜事,遂攜一眾家眷從湖州進(jìn)京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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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讓開!”“快讓開!”
一陣馬蹄疾疾而來,后面卷起一陣濛塵。
街上行人受了驚嚇,迅速向兩邊逃竄,小販們推著攤東倒西歪,老人摔倒,婦孺?zhèn)儽鸷⒆铀奶幈甲撸Я朔较颍粫r(shí)間,街上驚叫聲、哭聲四起,亂作一片。
最先襲入人群中的是一匹赤色駿馬,身披黑鬃,四蹄翻騰。
馬背上的少年約莫十二三的年紀(jì),面色紅潤,明眸皓齒,額前一縷青絲飄逸,飛揚(yáng)入鬢,一襲紅衣映的那春風(fēng)得意的笑容更加絢爛奪目。
“早說過,今兒個(gè)定是我最快了!那金夕臺上的梨花醉可全都是我的了!”說著,又回頭挑釁的看了一眼被甩在身后的那三個(gè)公子哥兒。
“這是出了什么事兒?”看著外面人群突然慌亂起來,沈云微不解問道。
“五娘,有人在街上縱馬!”跟著馬車的丫鬟三七忙對著窗幔回道:“這前面堵作一團(tuán),這后面眼看著就要追上來了,咱是讓也讓不得,走也走不得,這可如何是好啊?”
沈云微探出身子回頭看,一眼便看見那鮮衣怒馬的少年,眼瞧著面容越來越清晰……
來不及了!
沈云微立刻縮回身去:“祖母,咱們快下車去!”
剛挽上祖母的胳膊,還沒等祖母起身,突然一聲馬鳴響徹長街,隨即外面卻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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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縱馬而來的紅衣少年,被一箭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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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馬肚子中了一箭跪在地上,少年被一箭穿心,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周身沾滿了塵土,青絲散落于胸前,嘴角鮮血直流,眼角笑意還未去,明亮的眼眸已漸漸褪去了光澤,整個(gè)人定在了這延華街上,成了這十里金桂中的一點(diǎn)紅綴。
沒有人注意到那箭是從何處射來的,只知道一瞬間就人仰馬翻了。
沈葳青和兩個(gè)兒子騎著馬走在車隊(duì)最前方,原本正被行人堵得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躲避,就被眼前的一幕驚掉了下巴。
人群中隨即便發(fā)出更加凄厲的尖叫聲,比剛才更加混作一團(tuán)。
“子默!”
緊跟著策馬而來的是三個(gè)年歲相仿的少年,看到紅衣少年突然墜馬便心急地叫喊著,后面還跟著一眾家仆。
三人跳下馬來,眼見這少年胸前紅色綢緞被深深浸染成赤黑,一支雕翎箭正中心臟顯得格外刺眼,人此刻已了無生氣。
郎言清,字子默。
“這是誰干的!”恭敬伯爵府世子聞人予一步跨到郎言清身邊,將他的頭顱攬?jiān)谛厍?,看著他胸口的箭,一下就哭成了淚人。他一身青色深衣,此刻映襯的臉是越發(fā)的灰暗。
“快......快去通知定國公吧,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這下都完了!完了......”這邊哭邊叫嚷的是宗正少卿梁遇春的獨(dú)子梁敏。
梁敏自幼由母親溺愛長大,不諳世事,整日里只知道跟著這些公子哥們在京城里嬉鬧,此刻面色蒼白至極,人已經(jīng)是嚇到渾身發(fā)抖。
他身邊站著的是忠肅侯裴仲衍的二兒子裴霄見,著一身玄色深衣,一根白玉腰帶上綴了香囊、玉佩、折扇等物。他面色冷峻,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一言不發(fā),此刻,目光正朝著距離不到十丈的沈家車馬掃來。
“父親,此地不宜久留!”沈家二哥沈云輅率先反應(yīng)過來,在沈葳青身邊低聲說道。
“快!快去府??!”沈葳青這才回過神來,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從未見到過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殺人,此刻早已腿軟腳軟,驚得額頭冷汗直冒,說話都發(fā)顫,他也不愿意在此地多留一刻,有些熱鬧是看不得的。
就在此時(shí),沈家馬車的馬卻突然受了驚,發(fā)出高聲的嘶鳴,連連高抬前蹄,帶動著馬車也劇烈的上下傾斜震動,云微跟祖母在馬車內(nèi)無法平衡……
沈云微接連撞了好幾下頭,此刻額前都已見紅,而沈太夫人已年逾古稀,經(jīng)過兩下顛簸,一下受驚就背過了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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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有人勒住了韁繩,安撫了馬的情緒,來不及待馬蹄聲平穩(wěn),就一把掀開了帷幔,“祖母,云微,你們可安好?”穩(wěn)住馬車的是沈家三哥沈云軺,此時(shí)正一臉關(guān)切。
“三哥,祖母暈過去了!”云微急得眼睛泛紅,手上還在搖晃著祖母的胳膊。
“父親,二哥,你們先動身回府邸,我這就去請了大夫一并帶回去”說罷,沈云軺就策馬奔去。經(jīng)過剛才一鬧,如今街上人影四散,已然空出一條通道來。
“快快回府!”看到老母親受驚不省人事,沈葳靑也慌了神,趕忙發(fā)話道。
一行人匆匆朝著昭華街去了。
沈葳青赴任之際,就托了兄長沈茂青在京城買下了一座兩進(jìn)的宅院。
昭華街那里住的多是尋常商賈,三教九流穿梭不息,沈家的宅子在昭華街的東郊巷里,鬧中取靜,既低調(diào)又符合他這個(gè)新晉從五品官員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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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大周定國公郎元綏最寵愛的小兒子,郎言清。
封溯十五年,遼軍襲肅陽,邊關(guān)戰(zhàn)事焦灼,太監(jiān)竇仦趁機(jī)犯上作亂。
時(shí)逢內(nèi)憂外患,十七歲的郎元綏隨時(shí)任右衛(wèi)上將軍的父親郎前機(jī),奉召勤王。同年,元成皇帝馭龍歸天,郎家又助仁德皇帝即位。
仁德皇帝即位后,改年號永宣,封朗前機(jī)為定國公。
永宣四年,朗前機(jī)歸室,郎元綏即位定國公。是年,郎元綏迎娶梅州梁氏。梁氏乃梅州安定侯梁洗芳的嫡長孫女,二人成親后舉案齊眉,恩愛不移,實(shí)為京城一段佳話。
永宣八年,梁氏誕下長子郎正清,后隔十年才誕下次子郎言清,遂郎言清成為定國公府里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子。
郎言清生的面如桃瓣,皓齒蛾眉,如今瓜字初分,比那芙蓉女子更加妍姿妖艷,加之備受寵愛,心思單純,性情直爽,極為貪玩,常常正言不諱,總是做出一些驚人之舉,一時(shí)間名動京城,婦孺皆知,提起他皆是又愛又恨。
郎元綏給他取字子默,希望他能謹(jǐn)言慎行。
如今,這個(gè)歲及舞勺的天真少年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一箭射死了,偏偏又是在最熱鬧的延華街上,連一點(diǎn)兇手的痕跡都找不到,全京都上下一片嘩然。
華歲癸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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