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松下問道”儼然成了“松下演武”。
蕭墨羽拉過崔雅文,優(yōu)哉游哉品著那盞香茶,現(xiàn)場已經(jīng)用不著他講解,臺下打成一團的兩位大弟子正用拳頭生動地詮釋自己對于修學的理解。
“師弟!師兄這招可有滋味?”,那年長大弟子頂著一只腫的烏黑的左眼,低頭躲過年輕大弟子橫掃而來的拳頭,尋見空擋結(jié)結(jié)實實一頭撞向?qū)Ψ嚼呦?,那年輕大弟子軟肋吃痛,一巴掌按住年長大弟子低下的腦袋,提腿一膝蓋頂在他鼻梁骨上:“哼,本師弟這招倒也請師兄品鑒一...”,他話音未落,年長大弟子向后靠去,飛起一腳印在臉上,二人惱羞成怒,再顧不上嘲諷,又撕打成一團。
周圍弟子也站起了隊,言語中漸漸粘上了火藥味,勸架的弟子急的滿頭大汗,不斷央人去找黃衣老頭。
一山容不得二虎,老爹說的可真沒錯!這兩位大弟子在引自己入席時互相間就有些小動作,看向自己的眼光也有些炙熱,而這些都被蕭墨羽看在眼中。
這種強者間分庭抗禮,經(jīng)過摩擦而形成的平衡往往是很脆弱的,只要捧一邊而忽視另一邊,他們自個就會清算起舊賬。
崔雅文目瞪口呆,他怎么想也不明白這些儒雅隨和的師兄們能像市井流氓一樣大打出手。
“孽徒!還不住手!”
高中期氣勢排山倒海而來,場上弟子皆被鎮(zhèn)壓于地,唯有蕭墨羽淡定飲茶,一手還扶著癱軟的崔雅文。來人正是那黃臉老頭,老頭站在場中,瞪著兩位大弟子——平日謙遜有禮的年輕大弟子殘破的白袍斜斜掛在肩,半截胸腹如游俠般敞露在外,頗為瀟灑,他捂著肋下喘氣,臉上更是印著個大腳印子;而平日頗有風范的年長大弟子頂著烏黑的熊貓眼,一只左眼腫的睜不開,好一點的右眼怒睜,在傍晚的余光中褶褶生輝。
黃臉老頭像是氣管噎住了塊豬肝,黃臉也變成了豬肝色。
...
蕭墨羽舒舒服服洗了個澡,那黃臉老頭已經(jīng)在客廳等候多時了,應(yīng)該也不差這一會。
他換上自己那套衣服,一手摸向腰間,花園少女那香囊還在原位,就好像從來沒有人動過一樣,蕭墨羽拍拍香囊輕笑一聲,走進了客廳。
得讓這老頭擺頓酒席,再請些高階修士,讓自己混進文科盟高中期的圈子。
“貴客!”
黃臉老頭見蕭墨羽進來,趕忙站起來:“今日發(fā)生此等事,實乃我出云閣...管教不嚴!讓貴客看了笑話。”
無妨!蕭墨羽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玩起桌上的小物件,似乎根本沒有看見黃臉老頭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樣。二人都在等對方開口,氣氛一點點變得耐人尋味。
黃臉老頭心中焦急萬分,他哪還有心思談什么弟子失儀的事!紅臉老頭那邊差人來報,二十五年前吏部尚書崔銅一案,所有關(guān)于崔銅案的卷宗要么丟失,要么被蟲嚴重駐壞無法再看。
駐壞?怎么可能!看守卷宗的閣老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平日保養(yǎng)卷宗如同給親女兒梳頭,便是黃臉老頭如此地位,不小心撕扯一些紙張都要被追著罵一個月,如今紅臉老頭拿著駐壞的卷宗去問這位閣老,此人竟絲毫想不起二十五年前有這樣一批卷宗!
紅臉老頭當場指出駐壞卷宗上還能隱隱看見的印戳,閣老一見,抖抖索索撫摸片刻,呆滯了半天,自言自己二十五年前的事情盡數(shù)想不起來了。
崔銅一案,官方的版本是重臣內(nèi)斗,然黃臉老頭深知其中蹊蹺。二十五年前前任宗主意氣風發(fā),入朝為官,出云閣也借風壯大,隱隱有問鼎一省之力——然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崔銅案發(fā),前代宗主連夜回宗,拜請紅臉黃臉二位鎮(zhèn)宗閣老出關(guān),給二人的托詞是自己在朝中惹下事端。交代完后事后,前任宗主前往朝中,再也未歸。而后朝中下旨,削去出云閣培養(yǎng)高中期修士的資格,自此出云閣淪為了一般的初中級勢力。
這二十五年間,黃臉老頭也隱隱覺得不對,此案許多細節(jié)推敲起來疑點重重,而且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今只有黃臉老頭這類有些年紀的人還知道此等秘史,所有關(guān)于此案的證據(jù)都湮滅在時光之中——就連出云閣內(nèi)機要閣老的記憶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此干凈徹底,令人膽寒!
而如今東方府帶著崔家遺孤找上門來,是要翻案?還是要算舊賬?東方府對崔家的態(tài)度又是什么?
他望向蕭墨羽,這位東方府的貴客優(yōu)哉游哉把玩過一盞小香爐,又拉過桌上一盞燭臺翻來覆去的看,擺明了是不想先開口。他也想說些什么,可根本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生怕一句話說出來害了出云閣。
時間就在二人僵持之中流逝,蕭墨羽丟開反手從椅背上扣下來的一塊皮,環(huán)視周圍竟再也找不見能把玩的玩意。
這老頭是怎么回事?我不過是等他一個賠禮,設(shè)下酒席好讓我結(jié)交點高階修士日后好為我背書...這老頭倒好,硬是杵在這像是在考慮什么?蕭墨羽余光一瞥,那老頭額頭上已經(jīng)細細一層冷汗。
請頓飯至于嗎?
蕭墨羽佯怒,一拍椅背,誰知那老頭竟應(yīng)聲跪下,用幾乎微不可查的音量一字一字說道:“崔家一案,我出云閣上下聽憑閣下差遣!”
蕭墨羽一怔,眼中陰晴不定,這樣一位高中期的老者,竟就這樣跪在他面前,直言出云閣上下聽憑自己調(diào)遣!這絕非什么好事!
完了,看來我挖了個燙手山芋。蕭墨羽心中懊惱,他臉上似沒有一絲表情,心中卻已激起滔天巨浪,莫名其妙攪進了局中,而且從老頭的反應(yīng)來看還是個大局!
抽身而退?退到哪里去?恐怕他一退,黃臉老頭馬上就琢磨出不對勁!
既然這樣,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蕭墨羽眼中光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