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安和懷顏將三壺白玫瑰酒喝罷,司南荏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看著天色應是過了亥時。她點的菜都放在她面前,拿起筷子夾菜,抬頭便收到三道異樣的目光,咽下嘴里的菜,問:“方才我可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薄暮安收回目光憋著笑,道“你做了件極妙的事,薄某深感佩服?!?p> 司南荏眉頭緊蹙,看著一臉憋笑的薄暮安,不明所以。
“明日云安府起早辦事,今日就這樣吧,”她又看向薄暮安,“明日寅時你便該隨他出發(fā)了,今日不早些歇著?”
“說到此事,你們可都是來參加明日婚宴的?”薄暮安掃了一眼念久與司南荏,最后視線停在懷顏臉上,只見她摸著酒杯邊沿,余光覷著司南荏。
“是,我隨長姐而來,他隨莫子夙來,”念久指了指喝了醒酒湯仍舊沒能醒的莫子臻。
“你呢?久未回來,而今就因此事回來了?”被人戳心窩子,他也戳著別人的心窩子。
“是啊,宜城安和,江湖上的消息大都傳不到那里,像云安府家主成婚這種小事,可能是因為不熟吧,沒有給我請柬,我怎么會知道。偏生姑父收到請柬,但事務纏身,不能前來,便寫了封信,將請柬一同寄給我,讓我代他來,”酒醒的她萬分嫌棄的說,“楚覺彥可真會挑日子,正趕上我的隱香進階,害得我前些日子不眠不休,才提前完成進階?!?p> “隱香?魂入夢,解千幻?”念久有些驚訝,這些年里隱香在靈器榜上名氣不小。
傳聞隱香能讓主人入他人夢境,亦能使陷入幻境者出幻境,甚至能篡改他人記憶。隱香名于世多年,但它的主人卻從未露面,如此妙用之靈器,念久一直以為它的主人會是一個淡泊老者,未曾想過,竟是一位年輕女子。
“從未聽聞你有靈器?!睉杨佉苫蟮目聪蛩灸宪?。
“父親留給我的一塊玉佩,自幼帶在身邊,我見有些靈性,便拿開做靈器了,取名隱香。我也從未聽聞你有靈器,還是血剎,”她站起身道,“不說了,明日婚宴上見,我還有事,先告辭了?!?p> 司南荏走后剩下三個清醒的人,看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莫子臻后,面面相覷。
“安安,把賬結了,送他回去?!闭f罷,懷顏便抓著念久的手腕離開了。
獨留薄暮安一人坐在那里,看著不省人事的莫子臻,道:“你我二人怕不是天生被拋棄的命?!?p> 才出鮮仙閣,懷顏便見到一抹熟悉的白影,一閃而過,看見他身旁之人,她沒打算追上去。
念久見她停下腳步,問:“怎么了?”
“沒什么,”她抬步繼續(xù)朝前走,“明日必定會見到尚玙姐,我還不知該如何面對她?!?p> 念久笑道:“初時未曾想過日后會以楚覺瀾的身份示人,而今卻在云安府煦清主的位置上坐的安穩(wěn)。”
“坐得安穩(wěn),何以見得?”
“以你的性子,若不是你想,怎么都不會帶著那些人出來?!?p> “你倒是了解我?!?p> “長姐那里,你無需愧疚,她若不知曉你的身份,我們也不會那么輕易的拿到幽夜蓮,”念久側過身看向她,“你消失三年有余,既然安好,為何不給我而消息?”
“我以為你會來云安找我。”
“我來云安不下百次,云安府的人皆以閉關為由搪塞?!?p> 懷顏凝眉,她記得告訴過孔姝,若是來找她的人叫鐘念久,便告訴那人她在薈蔚山上,讓人帶他上山,難道孔姝又從中隱瞞,不過以她這些年的態(tài)度看,不應該這樣。
“來這么多次,我連云安府錯綜的十幾條街都認清了。連云安府門口的那幾班守衛(wèi)都知道襄南二王子對云安府煦清主有意思?!?p> 懷顏眉頭突突跳著,白他一眼,心想難怪你找不到。扶額道:“幾年不見,方才你甚少言語,還以為你變得沉穩(wěn)了些,沒想到還是這個樣子?!?p> 懷顏說著便上了兩節(jié)臺階,幾年沒見他更高了,上了兩階臺階才略微高他一些。伸手挑起他的下顎,轉著他的腦袋左右瞧了瞧,幾年不見,他原本還有些圓潤的下巴也變得如同刀刻,線條流暢鋒利,倒是不太像姑娘了,只是面貌越發(fā)妖冶。
有些嫌棄地松開手,道:“你怎么還長丑了?!?p> “你倒是在山上養(yǎng)的好,心安氣定,更好看了呢?!?p> “果然還是個孩子,”懷顏轉過身繼續(xù)朝前走,“我被鬼面人帶走后的事都不太記得了,醒來便看見我?guī)煾笌熜?,他們直接把我?guī)Щ厮C蔚山了,這些年一直沒下來,外界的事也不知曉?!?p> “這些年除了找你,便是在尋長生訣藥引的蹤跡,只是…與你一般,毫無蹤跡”
懷顏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身后迎著皎月寒光的人,道:“答應過你的事,婚宴完了,我便與你一同去找。”
皎月寒輝,人間事,有人相聚有人訣別。
暮色未消,楚覺彥便要出發(fā)迎親,照理說夜里該早早睡下,可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不能安眠,干脆起來,到屋頂賞月。今夜萬里無云,皎皎玉盤,朗朗清輝,此時之景恰似團圓時候。
一早要去白鹿鎮(zhèn)迎親,此時不能飲酒,他只能對月空傷神。他原本以為,有些人不見便能永遠藏在心底,不被想起。現在他發(fā)現自己錯了,即使沒有人提,自己也還是會記起。
現在在云安城里提起司南荏,大多數人記得的是自己被她欺辱的事情,忘了早些年自己是如何對她的。關于她的種種,他聽過的見過的全都記得。
種種在腦海浮現,想起他們最后見面的畫面,不禁苦笑。摸了摸身側,發(fā)現沒有酒,只能空手對月,飲下一杯空酒,敬未亡人。
十五歲那年,楚覺瀾叛離云安府,他心中苦悶,一邊是他敬重的母親,一邊是他自幼以敬愛之心對待的妹妹。他的母親殺了覺瀾的母親接著又殺了她少有的親近之人。覺瀾癲狂之下傷了他,又傷了他的母親,他不知如何是好。
帶著傷的他不自覺的去找了司南荏,卻見到許久以前出現的那個白衣少年。他越發(fā)翩翩,儼然一副謙謙君子模樣,而他一副狼狽。司南荏不在府內,此等情形,他只得轉身離開。
最不巧的是,轉身便遇見了司南荏,種種苦悶因嫉妒皆化作怨氣,許多違心的話出了口,便成了一別多年,各生相安。
現在想想以往她受過許多委屈,卻獨獨在哪一次流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