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那天,春節(jié)結(jié)束了。
丘山縣的汽車站又熱鬧了起來。
車站很簡陋,只有一圈鐵柵欄中停著三輛米黃色的小巴,從丘山到林州、蓉城、渝市,只有三條線。
三條線發(fā)車時間都在早上九點。
開車前的半個鐘頭,車站突然熱鬧了起來。
并不寬敞的鐵柵欄中,擁擠著六七百人,烏央烏央一大片,有的以人為核心,有的以車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圈子。
現(xiàn)在出去打工的人少,其實沒有那么多人出門。
以人為核心的圈子大都是來送人,往往一大家七八個人送一個人,親朋好友要走了,一個人叮囑一句,硬是磨蹭到要開車才解開包圍圈。
解開了之后,還不放心,等到要出門的人上了車,又圍著車開始大聲地叮囑著,人聲鼎沸。
“兒子,上車了不要急著脫外套,解開扣子就行,小心感冒!”
“幺妹兒,小心小偷!”
“小姑,你小心點,到了蓉城給家里打個電話!”
在去往蓉城的小巴車外,有兩個十多歲的年輕人提著大包小包送別一個俏麗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帶著一頂白色的絨線帽子,兩邊遮住耳朵,落下兩縷秀發(fā),映襯著一張宜嗔宜喜的面孔。
“我知道,老三老四你們快回去吧!”
女孩子不耐煩地?fù)]了揮手。
“小姑,我們不著急,等車開了再走!”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捶你!”
聽到兩個年輕人把女孩子叫姑姑,周圍幾只單身狗暗暗地松了口氣。
他們早就注意到了女孩,這女孩子不僅長得漂亮,打扮洋氣,她上身穿著一件水紅色的呢絨風(fēng)衣,惹眼的身材被緊緊包裹。
有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媽也注意到了女孩子,頻頻側(cè)目,嘀咕著對身邊的兒子說,‘這丫頭好生養(yǎng),以后找媳婦就找這樣的’,‘這是哪家的妹兒,要是能做我家媳婦兒就好了’,‘娃兒,你喜歡不,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小伙子們都很純情,紅著臉不停地拒絕,眼睛卻很老實,止不住地偷瞧。
等兩個年輕人走了之后,有個小伙子在母親的慫恿下,終于鼓起勇氣向女孩子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小伙子邊走邊在心里練習(xí)著‘你好,可以認(rèn)識一下嗎?’,‘同志,你也去蓉城啊’,沒等到他說上話,一個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擋在他的身前。
這人帶著一頂棕色的翻毛皮帽子,穿著一件厚厚的呢子大衣,腳下是大頭軍靴,一水的蔣軍款式,這種打扮放在十年前,直接拉去面壁。
這人長得太高太寬,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完全遮住了他的視線。
個子高了不起嗎?
小伙子在人群中掙扎了很久,才重新見到女孩,在他想要說哈嘍時,忽然看到女孩子的臉上綻放出炫目的光彩,一雙秋水剪影般的杏眸,帶著欣喜睜得大大的,草莓色的唇兒彎出一抹愉悅的弧度,她很美,這一刻她全身都在發(fā)光。
“顧猛你來了!”女孩驚喜地看著高個,然后旁若無人地投入了他的懷中。
這一刻小伙子黯然神傷,泱泱而退,他失戀了,從單身狗回歸到單身狗,似乎沒有什么改變,只是偶然失去了整個世界。
那個無法逾越的身影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濃重的陰影,縱然是X宇宙生產(chǎn)的橡皮也擦不干凈,他上了車,躲在陰影里望著兩人,心中沒有祝福,只有不甘心...
......
在趙佳來到車站時,顧猛也到了,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趙文趙武兩兄弟在送趙佳。
當(dāng)著趙佳的面,他不想跟趙家人發(fā)生爭執(zhí),便等了一會兒。
等到兩兄弟離開,他靈活地擠開了一個擋路的瘦子。
“嗨,美女!”
他笑著打招呼道。
“你來了!”
趙佳心中的欣喜驟然迸發(fā),情不自禁地?fù)溥M(jìn)了他的懷里,像是紅蘋果砸向牛頓一樣,義無反顧。
請原諒,她只是個凡人,無力抗拒地心的引力。
顧猛笑了笑,大方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嘩啦~
周圍響起一陣心碎的聲音,而大媽們都不屑地撇了撇嘴,化身五毛黨,開始不停地吐槽,‘沒眼光’,‘不要臉’,‘不檢點,擱在去年就該拉去打靶’...
顧猛沒有受到周圍的影響,他松開趙佳,從兜里拿出個精致的皮盒子,遞給了過去。
“送你個禮物,別嫌棄!”
過年的時候,趙佳送給了他一條圍巾,一雙手套,都是她親手織的。
顧猛忘了準(zhǔn)備禮物,現(xiàn)在補(bǔ)上。
趙佳打開盒子,眼眸立馬亮了,盒子里裝著一塊萬國牌的手表,金色的表盤,夜藍(lán)色的內(nèi)飾,棕色啞光小牛皮表帶,外形小巧精致。
“真漂亮!”
“你喜歡就好!”
這塊手表是他花了兩百大洋從一個帶貨的手中買的瑞士表,不算特別高檔,卻也是一般人半年的工資。
“顧猛,你為什么要送我表?。俊?p> 趙佳歪著頭,咬著下唇,有點緊張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該送什么,送電子產(chǎn)品會貶值,送珠寶我也買不起,手表比較實用,還不會貶值,按照投資來說,送手表很劃算,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哼!”
趙佳瞪了他一眼,這個家伙傻乎乎的,太笨了。
“你幫我?guī)?!?p> 她低著頭拉起左手腕,臉上染上了一層緋紅。
“行??!”
顧猛接過手表,表盤底下冰冰的,他擱到手心里捂了一下,再戴在了趙佳的手腕上。
趙佳的皮膚很好,肌膚微豐,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來,可觸及她的皮膚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緊致與彈軟,有點嬰兒肥的,像是紅樓里的寶姐姐,戴著玉鐲褪不下來。
“真好看!”
趙佳高興地看著手表,她本來有一塊精工手表,一直不喜歡戴,總感覺銀白色的精工表有點冰冷、單調(diào),還缺點什么,可帶上這塊手表,所有缺憾都彌補(bǔ)了。
周圍的單身狗看到女孩子帶上手表,再次受到暴擊,‘有錢了不起?你買了個表?!?p> “以后別賣這么貴的東西了!”趙佳小聲埋怨道。
“不貴,我完全負(fù)擔(dān)得起!對了,你想繼續(xù)讀書嗎?我完全支持你,如果沒有錢,可以跟我說,我不差錢!”
顧猛拍了拍胸口,又土又壕!
“噗嗤!”
趙佳笑了,低下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胸口上,輕輕地說道:“我三哥支持我繼續(xù)上學(xué),家里人也同意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的學(xué)費?!?p> 趙佳的三哥叫趙興,蓉城師院的講師,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人,后來下海經(jīng)商,上過百富榜,被人稱作儒商。
“那就好!”
“叭~”
車終于要走了,車上的單身狗們齊齊松了口氣,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一盆盆的狗糧能把人撐死。
“上車吧!”
“我...走了!”
大巴車緩緩啟動,趙佳不停地?fù)]手,“顧猛,平時多給我寫信...考試的時候不要緊張...考完了來蓉城找我...小心我的家人...”
司機(jī)不想吃狗糧,等趙佳一上車,就把小巴車開得飛快,此舉得到了車上單身漢的全票贊同。
哎~
車窗外,顧猛的身影在漸漸遠(yuǎn)去,
天空漸漸地飄起了小雨,打在窗戶上,淅淅瀝瀝。
他會不會淋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