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這“影子鬼”叫囂著要將趙廷變成它的“尸傀”的時候,趙廷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因為“尸傀”二字從字面意思來看,顯然是說,這些“傀儡”村民們在變成傀儡前,其實早就已經(jīng)死了。
此刻再看到廂房外中年男子的異狀,趙廷心里哪還能不明白,這牛首村,實則早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死村”!
百十條無辜的生命啊。
一想到此,他嘆了口氣,站起來關(guān)上了廂房的兩扇門,而后大步朝院外走去。
身后的屋子里,那條“影子鬼”還在不斷吼叫著。
“放我出去啊,行行好吧,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不殺你全家了?!?p> “你別走啊,喂,別走啊……”
……
走出西院后,趙廷徑直來到了山羊胡老者,哦,也就是那“李村正”所居住的后院。
后院正對著院門的東廂房內(nèi),兩扇暗黃色的木門半敞著,房間里的油燈此時還亮著,照的門外的臺階上一片昏黃。
趙廷三兩步間便走進(jìn)了東廂房內(nèi)。
只見一張正對著房門的赤紅色高腳椅子上,那位山羊胡老者正半靠在上面,面色鐵青,腦袋和手臂皆是無力的低垂了下來。
稍稍走近些還能聞到一股尸體腐爛的惡臭味,從其體內(nèi)傳了出來。
果然,也是死去多時了。
看到這一幕,趙廷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傍晚時分見到的那個“山羊胡老者”,明顯就是“影子鬼”吃掉了真正的“李村正”的影子,上了他的身,所以才會看起來如此詭異古怪。
如今“影子鬼”離了“李村正”的身體,李村正的身軀便立刻發(fā)臭腐爛了起來。
只在這間東廂房里待了片刻,趙廷便覺得屋內(nèi)的氣味有些惡臭難耐,令他頭昏腦漲的。
因此他只好又退了出來。
院外此時漆黑一片,能見度極低,顯然是到了夜半時分,離天亮應(yīng)該還有一段時間。
“這條“影子鬼”該怎么辦呢?”趙廷站在屋外思索了起來,“嗯……先去找那個牛鐵吧,失去了“影子鬼”的控制,那些村民傀儡們此時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死了,想來牛鐵也應(yīng)該脫困了才對。”
如此一想,他也不墨跡,摸著黑便走出了李村正家。
剛剛打開外院那兩扇朱紅色的大門,便有一道黑影從門外的那尊石獅子旁邊閃了過去,動作快的嚇人。
趙廷見此眉頭皺了起來,抬起腳邁過門檻,朝右邊喊道:“誰躲在那邊?四兒,是你嗎?”
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著,久久不見回音。
半晌,右邊的石墻下才響起了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少年娃,你……你沒死?”
聽到這個聲音,趙廷提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松了口氣道:“我以為是誰呢,牛大叔??!我當(dāng)然沒死,你看,我不僅沒死,還能跑能跳呢。”
“……”
躲在暗處觀察了一陣后,牛鐵似乎也確認(rèn)了趙廷的身份,從黑暗中現(xiàn)身出來,走到了趙廷面前。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牛鐵拉住趙廷的手,扯著他就要往村外走去,“快跟我走少年娃,我?guī)愠鋈??!?p> “這村里……有鬼!”
趙廷也沒掙脫,而是任由他拉著自己。
不過,讓趙廷覺得有些奇怪的是,這牛鐵的手,似乎有些冰啊,比地上的雪還冰。
若不是有龍牙傍身,在不間斷的給他提供暖意,他還真是受不了牛鐵這只拉著他的手上傳來的冰冷觸感。
這奇怪的感覺讓他不禁有些多看了牛鐵幾眼,發(fā)現(xiàn)其臉上的表情十分焦急、恐懼,并不似作偽。
可趙廷前身的經(jīng)驗告訴他,正常人的體溫是相對恒定的,大概是在三十六攝氏度至三十七攝氏度之間,這是保持人體新陳代謝和生命活動的必要條件。
那么問題來了,牛鐵一個正常人的手掌溫度,怎么會低到零度以下呢?
“咳,”趙廷咳嗽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將手腕從牛鐵手中抽了出來,“牛大叔,我攤牌了,其實,我知道你們村子里有“鬼”,而且,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啥?”牛鐵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少年娃,你知道這里……有鬼,你還敢來,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道士?”
說著牛鐵上下打量了趙廷一眼,嘟囔道:“看著也不像啊?!?p> “……”
知道光靠嘴是沒法說服牛鐵的,于是趙廷只好擺出了證據(jù),問道:“大叔,我問你,你之所以能夠出現(xiàn)在李村正家門口,是不是因為那個看管著你的,名叫“牛有德”的傀儡突然去世了?”
牛鐵一愣,想了想才道:“對,還真是?!?p> “你知道他為啥突然去世了不?”趙廷笑了笑,“因為能夠控制他的“鬼”,已經(jīng)被小生給抓起來了?!?p> “這些傀儡失去控制后,自然就涼了?!?p> “……”
“原來是這樣,”經(jīng)過一番解釋,牛鐵總算是對趙廷的話信了幾分,連帶著對趙廷的稱謂都改變了,“那啥……大師,既然“鬼”已經(jīng)被您抓起來了,那您能幫我問問,它把我爹娘藏到哪里去了嗎?”
“額……貧道盡力吧?!?p> 在與牛鐵的一番交流溝通過后,對于牛首村這一個月來發(fā)生的怪事,起因及始末,趙廷都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事情是這樣的。
月前的某一天,牛鐵為了補貼過冬的家用,在滄瀾河上打了一天漁。
等到他晚上收工,回來跟爹娘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在飯席上,他發(fā)現(xiàn),他娘突然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無論是說話,語調(diào),還是看他們父子倆的眼神,都顯得有些古怪,就像是,在看喜愛的食物一樣。
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牛鐵娘居然連牛鐵最愛吃的飯菜是什么,都給忘了!
吃飯的時候牛鐵便覺得奇怪,于是飯后趁著他娘一個人在廚房刷洗的時候,牛鐵偷偷跑去問他爹牛有德,他娘身上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
牛有德也覺得十分奇怪,因為牛鐵他娘一整天都沒出去過啊,父子兩人商討了一會兒后,最終得出結(jié)論,牛鐵他娘可能是得病了。
牛有德表示,第二天會帶著牛鐵他娘去村里的大夫家看看。
商量出了結(jié)果后,牛鐵便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又照常去了大河上打漁。
誰知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再回來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爹牛有德,竟在在一夜之間變得癡癡傻傻的。
眼神呆滯,行動間步伐僵硬,連臉上做個表情都顯得十分刻板。
要知道,他和牛有德昨夜在屋內(nèi)長談的時候,牛有德還是個說話條理清晰,口齒伶俐,笑起來十分和善的老頭子。
僅僅一夜的時間,牛有德竟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爹娘身上連續(xù)發(fā)生的詭異變化,終于讓牛鐵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想帶著他爹牛有德去看大夫,但被他那個詭異古怪的娘攔著,死活不讓去。
沒辦法,事情就這么拖著,又過去了兩日。
直到兩日后的夜里,牛鐵晚上喝多了水,去院中茅廁起夜,路過他爹娘房間的時候,這才看到了那令他至今都十分恐懼、害怕的一幕。
當(dāng)時他爹娘房間里的油燈還沒熄,借著暗黃色的燈光,他居然看到,他娘的影子在一口一口的啃食著他爹的影子,一邊吃,嘴里一邊發(fā)出那種肉食動物咀嚼骨頭的響聲。
也不知他娘的影子吃了多久,牛鐵只看到,墻壁上映出來的牛有德的影子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只剩下一條腿了。
他心下害怕極了,不敢吱聲,只是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間,穿上長衫,連夜趕去了牛首村的村正——李槐家里,將此事告訴了他,想要尋求幫助。
豈料那李槐聽罷之后,居然笑出了聲。
而且還說什么,是牛鐵光棍了太久,出現(xiàn)幻覺了。
在牛鐵一再保證自己神志絕對清醒之后,李槐終于是答應(yīng),明日會將牛鐵的父母叫來,親眼看看他們是不是如牛鐵所說,一個被鬼上了身,一個變成了傻子。
只是讓牛鐵萬萬沒想到的是,當(dāng)李槐將他的父母叫到村里祠堂當(dāng)面詢問的時候,他的父母居然又恢復(fù)了正常。
兩人談笑自若,反應(yīng)機敏,完全看不出一絲昨日夜里的異狀。
經(jīng)過此一遭之后,李槐便不肯再相信牛鐵所說的話了,甚至還因為他在背后編排自己父母的原因,而惡了他。
牛鐵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很清楚李槐是被騙了。
但是以李槐在村里的地位,若是他不肯發(fā)話幫自己,那么自己還真是走投無路了。
于是牛鐵便想到,要將事情鬧大。只要事情鬧大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會注意到他父母身上發(fā)生的異狀。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但是牛鐵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李槐面前說了些什么后,李槐居然對村里人說他瘋了。
李槐在村里一向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他都說牛鐵瘋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是不肯再相信牛鐵。
牛鐵最后也豁了出去,想要跑去臨山縣報官,但是走在中途,便被自己的“爹娘”給攔了下來。
他那個怪物“娘”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懶得在牛鐵面前掩飾,而是換了一副惡毒的臉色,狠狠地威脅他,讓他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就等著替他爹娘收尸吧。
有了這層威脅后,牛鐵便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從那以后,牛首村里如他爹牛有德那般,被吃掉了影子變得像僵尸一樣的人就越來越多。
甚至不知何時,連村正李槐也被鬼上了身,幫助它助紂為虐。
有了李槐的幫助,很快,牛首村的所有村民,都變成了如今這樣,非人非鬼的傀儡怪物。
……
……
聽完了牛鐵的講述,趙廷心中不免也泛起了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就只是一條小小的“影子鬼”而已,居然如此輕松便殺害了自己這么多的同族。
牛鐵在講述的過程中,雖然語氣十分平淡,但趙廷卻深切的感受到了,當(dāng)時的牛鐵在那種危機四伏、惡鬼窺伺、甚至最親的人都變成了敵人的情況下,村民們卻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他,甚至都認(rèn)為他瘋了。
那時的他該有多么悲憤又無奈啊。
只是,牛鐵并不知道的是,他爹娘在被“影子鬼”吃掉了影子后,其實早就已經(jīng)死了。
之所以還能走動,只是因為“影子鬼”在控制著他們。
天真的牛鐵始終以為,他的爹娘還活著,只是被“影子鬼”藏了起來而已。
也許他也猜到了實情,但卻選擇自己欺騙自己,好讓自己能存有“一絲希望”,然后苦苦的掙扎著,以圖能從“影子鬼”手里救出自己的爹娘。
“哎,”趙廷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啊!”
沉默了片刻,稍斂自己悲哀的情緒后,趙廷這才問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個疑惑:“牛大叔,按你所說,這“影子鬼”應(yīng)該是無差別害人,既然是無差別害人,那它為何會吃光了全村人的影子,卻唯獨放過了你呢?”
“這……”牛鐵顯然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遲疑了片刻,他緩緩地?fù)u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按說村里有這么多受它控制的村民們,它若想殺我,不會比殺雞難?!?p> “可是它卻遲遲沒有殺掉我,甚至有好幾次,我故意搗亂,放跑了闖進(jìn)村里的人,我能感覺到,它其實知道我是故意而為的。但它即使再生氣,也只是派了那些傀儡將我給看管起來,不讓我壞它的好事,僅此而已?!?p> “這……這也是我一直以來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說到這里牛鐵的表情一變,變得憤然起來:“不過大師您放心,不管它是因為什么原因放過了我,我都不會對它有一絲感激?!?p> “因為即使不提“我爹娘被它囚禁”一事,光是它害了我們村這么多村民,我牛鐵便與它勢不兩立!”
“我會一直與它斗爭到底,至死方休!”
看著他激昂的神色,趙廷有些憐憫的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希望你不會后悔自己做過的事吧。”
……
眼見外面的天色快要亮了起來,趙廷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了一件事。
“牛大叔,我這里還有一件事兒需要你幫忙?!?p> 牛鐵現(xiàn)在一心只想著怎么依靠趙廷救出自己的父母,對他的話自是無所不從。
“大師請講,只要牛鐵能夠辦到,絕不推辭?!?p> 趙廷笑了笑,道:“放心,不是很難的事情,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