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城
“咳咳!”
墻那邊,響起一陣重重的腳步與咳嗽聲。
故意的。
宣告主權(quán)的咳嗽聲。
范云聽那咳嗽聲,就知道是前面那家,他應(yīng)該叫二爺爺?shù)睦项^。
他也沒理那老頭,而是往回走了幾步。
唐若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輕輕地道:“那就這樣吧,明天見。”
好的。
明天見,唐若不知道,她的這句明天見,一定能讓范云高興的睡不著覺的。
…………………………
第二天,范云為了搭乘第一趟進(jìn)城的班車,比他老媽說的班車來的時間,整整提前了半個多小時就在馬路邊等著了。
范云媽道:“你急什么?急,車也不來,要六點半才到咱這里,你六點二十再出去也來得及?!?p> “不不不,我早一點過去,萬一班車過去了,下一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范云拿著他的東西,頭也不回往外走。
“打傘!打傘!”
外面下著雨,沒完沒了的春雨。
范云趕緊又回來,拿上自己的傘,真是忙則生亂,他太著急了點。
果然,班車六點半多一點才到,范云買了票,往里鉆。
車上放著六個裝滿白菜花的大籮筐,就把中間的位置給擠滿了,他是半路上車,只能往里鉆,坐在后面。
這趟車,是進(jìn)城賣菜的農(nóng)民必坐的,為什么?趕早??!
這些賣菜的,就是范云他們重點管理的對象。
因為,這些農(nóng)民既不可能在城里租個攤位擺賣,又不愿意便宜批發(fā)給別人,于是,就只好自產(chǎn)自銷,每天挑著籮筐進(jìn)城打游擊,走街串巷的賣。
她們會在城管上班之前,而她們已到了城中之后的這個短暫空當(dāng)里,在人流量最大的老廣場那兒先賣上一會兒。
一開始,賣得很快,又便宜又好嘛!
賣著賣著,城管上班了,她們就開始游走,這時候菜也被翻得賣相差了一些了,賣起來就難一些了——當(dāng)然,如果她們愿意繼續(xù)壓價,還是可以賣得很快的。
這種經(jīng)營方式,確實是那些租攤賣菜者的強有力競爭對手,亦給城市管理增加了一定難度。
但是,因為她們的存在,又使得那些長期賣菜的不可隨意提價,因為,有比較唄!當(dāng)然,這是范云認(rèn)為的。
這些賣菜的,沒有一個男勞力,全是女的,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間或有一兩個六十好幾的。
只有她們,才吃得了這風(fēng)吹日曬東躲XZ的苦。
唐若、李陽、梅霖、大喇叭、郵政所夫人這些從沒挑過擔(dān)子的,挑上那一對裝滿菜的大籮筐后,恐怕要壓得腰都直不起來。
本來,這些賣菜的女人們在車廂里嘰里呱啦正聊著雨水天氣白菜花的。
此時,她們看著身穿城管制服的范云上了車,停了一下。
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嘻嘻哈哈調(diào)侃起范云來:“弟弟,我們這些菜,都是批發(fā)的?!?p> “就是的,進(jìn)城擱下就走,都是別人預(yù)訂的?!?p> “弟弟,你是這個村子的?。课矣袀€老表就是你們村的……”
范云唯有笑笑。
不然,他還能怎么辦?
班車一會停一下,一會停一下,一路上,不斷有人攔車上車,終于,車?yán)镌僖矓D不下一個人、一只雞、一只鴨了。
司機對著馬路兩旁揮手?jǐn)r車的人,也鄭重的揮了揮手告別:滿員了,下一趟!
搖搖晃晃的班車開進(jìn)了湘源汽車站。
范云一看時間,還早,唐若八點二十才送馬雪瑩到幼兒園,他就先回了一趟宿舍,把帶來的衣服擱下,然后才朝馬雪瑩上學(xué)那個幼兒園走。
那是個很大的雙語幼兒園,位于小城東南方向的四賢路上,離梅霖住的十八米大街倒不遠(yuǎn)。
范云站在幼兒園門外不遠(yuǎn)的一棵銀杏樹下。
樹葉如斧。
每一枚從空中飄落的銀杏葉,都是冬天在向春天示威。
范云看看手機,八點半了,唐若還沒有從幼兒園里面出來。
是不是自己來晚了?
莫非她已經(jīng)回去了?
又莫非……
范云的心里空落落的,那種心底羽毛般失重,飄浮于空中的感覺,讓他覺得今早上看到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比自己幸福。
無論是像個小大人般嚴(yán)肅的揮手與媽媽告別的小男孩。
還是臉上掛著淚蛋蛋,摟著紅了眼圈的爸爸脖子不愿撒手的小公主。
他們,都很幸福。
“嗨!”
唐若終于來了。
范云看到唐若的瞬間,突然覺得心底那種空蕩蕩的感覺瞬間又落回到了實處。
唐若,真是他情感的天平上,最重要的一顆星——定盤星。
此刻,范云覺得只要有了她,他就能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自己來到這顆茫茫宇宙中獨自旋轉(zhuǎn)的星球的意義,就是來找唐若的。
發(fā)現(xiàn)她。
找到她。
去愛她。
唐若撲閃著長長的睫毛,略帶羞澀又不失大膽的看著他:“你……來得這么早啊?”
范云嘴角上揚,朝她笑了笑,點點頭:“你什么時候回去?吃早餐了嗎?到哪里坐車???”
范云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他心里何止三個問題,他的問題還有許多:昨晚睡得好嗎?你昨天晚上難道哭過?為什么你的眼睛有一點點腫啊……
是的。
昨天晚上,唐若確實哭過。
昨天晚上,馬雪瑩已經(jīng)呼呼大睡的時候,她睡不著,最近的事情有點多,特別是因為范云的出現(xiàn),讓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
范云就像一塊擁有強烈磁場的磁鐵一樣,在慢慢向她接近,靠攏。
有一陣子,她很想用力地將他推出去,推得越遠(yuǎn)越好,可更多時候,她卻感覺自己正被那種強烈的引力吸著,朝范云愈靠愈近,她感覺自己離“叮”的一聲后,“嗖”的朝范云緊緊貼攏,已不遠(yuǎn)了。
唐若弄不清楚,這種感覺對她自己來說意味著什么。
是在意嗎?
是喜歡嗎?
是渴望與被渴望嗎?
還是,他足以代表自己心甘情愿飛赴的那團火。
她覺得,如果自己要是沒有認(rèn)識方科,該有多好,這樣自己就可以不顧一切,投向范云的懷抱。
唐若就想。
范云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喜歡自己嗎?
如果他喜歡自己,能喜歡到什么程度呢?
她將兩只手墊在腦后,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兒想到范云,一會兒想到奶奶,一會兒想到自己小時候的一些往事,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眼淚就下來了,唐若翻轉(zhuǎn)身子,把頭埋進(jìn)枕頭里,索性讓自己哭個夠。
此時的唐若,看著范云的眼神里,一半是親切,一半是關(guān)切,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應(yīng)該是自己早就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的?。?p> 早于方科。
早于奶奶。
早于父母的那種認(rèn)識。
一個送孩子的家長,從幼兒園出來后,朝唐若看了幾眼,這讓唐若有點不好意思,那個家長她認(rèn)識,她的孩子跟馬雪瑩是一個班的,唐若咬了咬嘴唇,對范云輕輕道:“走吧!我們?nèi)コ栽琰c?!?p> 漠川煮粉店。
唐若給范云叫了一碗二兩的煮粉,她自己要了一兩。
米粉店老板手中的炒勺上下翻飛,舀高湯,下米粉,加入豬肝豬腸瘦肉,再來上酸辣筍、蔥花芫荽調(diào)料,熱情的煤氣爐那小火苗“呼呼”的舔著鍋底,眨眼之間,粉端了上來。
唐若抬手把發(fā)夾往后推了推,夾住額前一綹快要散下來的頭發(fā),然后又往耳后攏了攏。
她的動作,落在范云的眼中,有一種獨特的嬌柔之美。
范云覺得,如果唐若留長頭發(fā)的話,一定也很好看。
唐若微微低頭:“吃粉?!?p> 她知道范云在看她,不只是范云,好幾個來吃早點的小伙子,進(jìn)店后都要往她身上瞟兩眼。
不過,唐若不會看他們,看,也只看范云。
她將自己碗中的豬腸與豬肝挑到范云的碗中:“這個,你吃!”
范云看看她。
“我不喜歡吃這些。”
沒錯,唐若不喜歡吃這些,凡是動物下水,她大多都不喜歡吃,她喜歡啃雞爪子雞翅膀,吃魚頭,她吃東西,不喜歡那種口口是肉的感覺。
唐若喜歡啃骨頭。
范云吃得呼呼嚕嚕的,跟個豬八戒一樣。
吃完粉,他抽出紙巾遞給唐若一張,又從米粉店的大水壺里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唐若。
“你去哪里坐車?還是有人接你?”
如果有人接她,希望不是方科。
唐若搖搖頭:“沒人接我,我去湘漓汽車站坐車,那里有通麥源的班車?!?p> 那個爛泥巴塘一樣的汽車站?
原來,唐若是湘漓麥源的。
范云點點頭,自己還沒有找老魏銷假,不急,他對唐若道:“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坐慢慢搖去?!碧迫舻脑掚m然輕柔,卻不容置疑。
范云突然覺得,原來,看似柔若無比,風(fēng)一吹就歪呵口氣兒就倒的唐若,其實,極有主意。
好吧!
那妳就自己去吧!
范云將手機遞了過去:“這個手機,你帶著吧,萬一有什么急事,有個手機總好一些的?!?p> 他的這個提議,唐若沒有拒絕。
唐若走了。
范云想起昨晚跟她打完電話后,手機短信就顯示余額不足了,他立刻走到老廣場移動公司營業(yè)廳里,給手機充了一百塊錢話費。
一張一百塊的大票子,眨眼就進(jìn)了別人的口袋,換成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依舊是上次買手機時,接待他那個妹子,微笑著對前來充值的范云道:“先生,我們公司現(xiàn)在做活動,充五十送十塊,充一百送三十,先生,您看看你需不需要充一百元?”
“不需要!”范云覺得她的微笑如此可疑,因笑而起的小酒窩,看上去很像一眼深不見底的陷阱。
“充三十!”
“好的,先生您稍等,現(xiàn)在就為您充值!”小酒窩依舊笑容可掬。
“等等,充五十!”
“好的,先生!”
“不不不,等下等下,還是充一百算了?!?p> 小酒窩笑得愈發(fā)迷人。
可是,落在范云的眼里,卻覺得那酒窩里,無非好笑,外加揶揄。
范云出了營業(yè)廳,順著人行道往方科那個包子店拐,不知道為什么,最近,他總是想走這一條路去他的地盤。
正站在奶茶店門口的何蘭芬與梁蓉看到了他,她倆一起招手:“來來來,范云,過來?!?p> 女人叫他。
不是八卦,就是敲詐。
果然,梁蓉一臉壞笑看著他:“哎,我說范云,你有事請假了,可把我們累得不輕,我倆本來管這一片每天就快累得媽都不認(rèn)識了,昨天,還要分出一個去幫你看片,你得請客!”
何蘭芬也起哄道:“請客,范云,你請客!”
“請什么呀我的姐姐,早飯?zhí)硗盹執(zhí)?。?p> “我們不吃飯,我們要那個!”梁蓉伸手一指奶茶店兒。
范云點點頭,真是怕了她們了。
奶茶店的小妹看著他仨,笑著問:“要哪一種,前面奶茶單子上都有?!?p> “要最貴的!”梁蓉道,該宰不宰,她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那就最貴的。
付款時,范云看著難以接受的價格,肉雖然挺疼,但依舊面不改色。
甚至,他還問這兩個大姐:“還要不要來點小點心,馬路對面就有?!?p> “不用了,走吧!你上崗去吧?!?p> “去吧,去吧?!眱蓚€大姐聽得懂范云的意思,但假裝聽不懂,單身狗,宰了再說。
范云決定還是不再拐到包子鋪那兒了,萬一碰到趙艷玲跟唐彬,弄不好又要被宰。
算了,還是順著自己的地盤往上走好了。
“我的地盤,我作主。”范云邊走邊嘟囔道。
范云不知道,他的這一句話,不久之后被移動公司征用了,成了動感地帶套餐的廣告語。
一分錢創(chuàng)意費也沒給范云。
走到金靈渠廣告公司樓下,范云抬頭看看,五樓,原先懸掛廣告招牌的位置,現(xiàn)在正有幾個工人在那兒吊新招牌,長長的繩子從樓上垂下來,吊著兩個正在作業(yè)的工人與新招牌,這兩個工人,一定是裝空調(diào)的改了行,又或兼職搞外快的。
范云決定上去看看,看看他們的安全措施與保護措施做的怎么樣,即使是低空作業(yè),亦不可馬虎。
上樓前,范云買了一包綠箭,自己嚼了一個。
金靈渠廣告公司前臺,先玲正坐在臺里摳指甲蓋玩,看來,這會子她沒什么事,挺清閑的。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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