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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風輕輕吹

第63章 人間自有真情

又是春風輕輕吹 山東永清 4200 2019-10-28 20:31:45

  不能!

  范云當然不能給唐若報憂。

  他不會給任何人報憂的,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青人,正如一只年輕的下山虎一樣,渾身勁兒足著呢!

  范云看看窗外。

  窗外,天還沒黑。

  老范家晚飯吃得有點早,話說,似乎許多年來,一慣如此。

  范云坐在窗臺前那張比他還要大一歲的三屜木桌前,挨個拉開看了看。

  最里面那張抽屜里有一疊鋸齒邊的黑白老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翻了翻。

  有一張是他穿著一對虎頭鞋,戴著一頂窄沿單帽的。

  看上去他大概一歲多吧,手中揮著一支撥浪鼓,坐在一張大椅子上。

  還有一張是年輕時的老媽,穿著碎花衣服,白色塑料涼鞋,抱著范云坐著。

  也是那張大椅子,不過,看媽媽與范云身上的單衣,這張照片應(yīng)該是夏天照的。

  范云又拿起一張,這張是范云與范雨一起照的,范云也就六七歲,范雨四五歲那個模樣。

  范云穿著一件短袖的?;晟郎弦拢瑩е队暾驹谝豢瞄_滿鮮花的月季樹下面,范雨嘟著嘴巴,手里拿著一只小皮球。

  范云看著這幾張已經(jīng)有點發(fā)黃的老照片,呀!媽媽那時候抱著自己照相時,還梳著大姑娘的那種辮子,那時候的她,好年輕?。?p>  為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她和爸爸就老了?

  范云把那幾張照片放了回去,他突然思考起一個似乎有點沉重的問題。

  如果有一天爸爸媽媽不在了,他會是怎么樣子的!

  如果爸爸媽媽不在了,那么,他和弟弟豈不就成了孤兒了?

  從此,他將和弟弟相依為命。

  他忽然覺得,于自己而言,爸爸媽媽是那么的重要啊!

  有他們在,自己在外面無論怎么樣,都覺得心里是踏實的,是溫暖的,是有根的。

  范云突然很傷感。

  看來。

  不止是秋天,春天,也是一個能讓人多愁善感的季節(jié)呀!

  范云躺在了床上,頭枕雙手,想東想西。

  想想未來。

  又想想過去。

  再想想唐若。

  其實。

  范云并不知道,唐若今天也回了一趟家。

  早上她送馬雪瑩去了幼兒園后,就回家了。

  華華要回南寧,唐若回家看華華去了。

  唐若到自家樓下的時候,對面的何素蕓正指揮著一輛農(nóng)用機動三輪車往她家的門面里卸橙子。

  一車斗散裝的橙子,全都套著保鮮袋,看上去似乎挺不錯。

  幫何素蕓做事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工,早已摸了一只橙子在手里,剝皮摳瓣吃上了,邊吃邊點頭。

  “這個臍橙味道不錯,水份挺足?!彼硪粋€黑衣服大翻領(lǐng)的婦女道。

  那個婦女也剝了一個:“嗯,挺好!”

  黑衣服婦女大聲喊道:“何素蕓,這個臍橙從哪買來的?”

  何素蕓根本不在乎她的工人吃她的貨:“咸水,五里排岔進去那個村子。”

  唐若走過去,也摸了一只,她用尖尖的指甲在橙子上劃開一道口子,然后一只手指頭順著口子慢慢往下壓著,一小會兒功夫,果衣全脫。

  這個季節(jié)的橙子,皮與肉已經(jīng)離骨了,很好剝,不像剛從樹上摘下來那時,皮又硬又脆,只能用刀切。

  剛下樹的橙子,徒手硬剝的話,非得把果皮掐得到處迸汁濺水不可。

  唐若掐了一瓣橙子,“嗯!”真不錯。

  她笑著對何素蕓道:“素蕓姐姐,你這橙子怎么賣的?我可不可以挑幾個買?”

  何素蕓見唐若回來了,對自己姐姐姐姐的叫得挺甜,她大氣的揮了揮手:“買什么買,想吃,你就摟幾個拿走。”

  唐若笑笑:“那我選幾個?!?p>  她走到何素蕓放計算器和帳本子的桌角,扯了一只塑料袋,在三輪車剛剛卸到地上的小山一樣的橙堆里,選了十來個又均勻捏著又有一定硬度的橙子。

  唐若將塑料袋子遞向何素蕓:“來!素蕓姐姐,稱一下,看看多少錢?”

  何素蕓瞄了一眼唐若手中的袋子,沒接:“呵呵!拿走吧,什么錢不錢的,我真想要你的錢……這幾個橙子算什么!”

  何素蕓話里有話。

  因為,她的門面就在唐若與華華家的對面,所以,自從何素蕓做水果生意以來,唐若家與華華家都沒少吃她的東西。

  唐若她們沒少吃她的東西,提錢?

  何素蕓當然呵呵了!

  她經(jīng)常會把工人們挑出來的不值錢的次等貨,分給鄰居們,譬如:一些從梗上脫落的葡萄啦,一些沒有賣相又有點空心的南豐蜜桔啦,一些個頭很小的尾巴西瓜啦什么的,何素蕓都會把它們分成一份一份的,工人們拿一些,剩下的給鄰居們一些。

  別看她是婆婆口中的“本縣第一古怪人”,可要說這方面,何素蕓還是挺會做人的。

  唐若笑嘻嘻舉舉袋子:“謝謝了,素蕓姐!”

  何素蕓也沒空理她,橙子堆在了地上,現(xiàn)在她要指揮那幾個工人開始篩選了。

  大的,一筐。

  中的,一筐。

  小的,一筐。

  長得奇形怪狀一看就像三等殘廢的那種果子,扔進送人之列。

  唐若提溜著橙子,上樓,慣例,她先去看了看她的花。

  花。

  和她一樣,都挺好的。

  這時,隔壁馬奶奶家的杉杉叔從他們屋里走出來了:“唐若,回來了?”

  唐若看著左手鏡子右手電動剃須刀,下巴上涂得滿是白色泡泡,已經(jīng)刮了一半胡子的杉杉叔,笑了:“嗯!杉杉叔,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在跑長途車嗎?”

  杉杉叔“嗯”了一聲:“等卸貨,昨天剛好有車貨卸咱們這兒工業(yè)區(qū)的,我就回來看看。”

  “哦!杉杉叔,吃橙子!”唐若把塑料袋打開,摸出兩個橙子遞過去。

  杉杉叔搖了搖手,示意騰不出手來接:“謝謝,謝謝,不用了,我昨天買了,買了一大箱?!?p>  那好吧!

  唐若朝杉杉叔點了點頭:“那我進屋了,杉杉叔?!?p>  “去吧,回去吧!”

  進了屋,外間沒人。

  唐若把橙子放在飯桌上,走到她爸媽的房間,她媽正在房間里翻被子,也不知道是想拆開來洗,還是怎么樣。

  她爸不在家。

  “媽!”唐若在她媽臥室門口站住,身子順勢一懶,倚在了門框上。

  唐若媽抬頭看看她,沒吱聲。

  “我爸呢?”

  “出去了!”她媽的回答亦簡短。

  唐若看她媽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覺得老媽一定是又跟老爸置氣了。

  唐若覺得大人的事,她還是少摻和為妙,于是,就從門口又退了出來。

  唐若找了一只小布袋子,裝了三四個橙子進去,拎著去了華華家。

  咫尺之遙。

  如果從唐若家的樓頂爬的話,不用兩分鐘就能爬到華華家樓頂,如果華華家樓頂沒上鎖的話,就可以直接跳到她家的陽臺上去。

  就這么近。

  唐若沒爬樓。

  鎖。

  那就得繞一下路,要先下樓,從一樓再去華華家。

  話說。

  唐若家與杉杉叔家更近,兩家同一個樓筒子,而且共用一個公共陽臺。

  華華家就是隔壁樓筒子,她家的陽臺與唐若這邊陽臺,僅僅隔著一道巴掌寬的墻。

  可墻畢竟是墻,有墻擋了,就得繞幾步路。

  無所謂,走得快的話,兩分鐘也能相互到達。

  華華正在她的房間疊衣服,收拾東西。

  唐若進門就把她撲倒在床上了:“華華,你別回去了,還是在家找份工作算了?!?p>  一邊說,一邊捏華華的腰。

  華華被唐若捏得咯咯笑:“……松手,唐若,好,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這次回去就辦離職手續(xù)……”

  “真的?一定?肯定?”唐若捏著不放手。

  “真的!真是!”華華可怕癢了,唐若對她的這一弱點,已經(jīng)了如指掌。

  唐若松開華華。

  口袋里的橙子,已經(jīng)被她甩了一只出來,滾在了華華的床上。

  “你要走了,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送給你,只好用這幾只橙子,表達表達我的心意,華華,你走了,我會想你的?!碧迫粽f想,那是一定會想的。

  華華掙扎著把唐若推開。

  華華把拴著一只毛茸茸小松鼠公仔的摩托車鑰匙朝唐若晃了晃:“唐若,你回來的正好,等下載我到火車站去,然后你再把摩托車開回來,對了,你開不開?如果你要開的話,也可以把摩托車放在你家樓底下!”

  唐若點點頭,接過華華的鑰匙:“嗯!好的,我沒有駕駛證,在鄉(xiāng)下開沒問題,在城里,平時還是不要開了,回頭,我把鑰匙給你媽好了?!?p>  華華點點頭:“行,都可以,你要是想開,就開,都隨便你?!?p>  唐若看看華華裝衣服的背包,不大的一只包,似乎還很空:“你還沒收拾好呀?”

  “好了!”華華拍了拍床上那只黑色雙肩旅行包。

  “你沒帶衣服?”

  “帶了,都是里面穿的衣服,外衣沒帶,等我回南寧,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要換季了,到時候再買唄,反正夏天的衣服都便宜。”華華將那只背包提了起來。

  唐若點點頭:“那倒也是,確實沒必要帶,衣服的款式每年都不一樣,等帶過去說不定又感覺過時了,不喜歡了,還不如不帶,到時候現(xiàn)買。”

  華華摟摟唐若的肩頭:“走吧!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車站等吧!”

  唐若指指那幾只橙子。

  華華一笑,將那只逃出口袋的橙子又抓了回來,往袋中一扔。

  那只橙子心想:完蛋了,小命不久矣!

  華華伸出尖尖的手指,挑著小布口袋的提手,一挽一拉,將那只口袋打了個活結(jié),“哧溜”一聲拉開背包拉鏈,扔了進去。

  這下那只橙子跑不了了。

  雙保險。

  下了樓,唐若在何素蕓與她那幾個正鼓搗橙子工人的注目禮中,載著華華,穿過遠處一個居民小區(qū)的胡同子,抄小路往火車站走。

  小路上沒有交警叔叔。

  唐若的摩托車開得挺快。

  一下就到了。

  火車站外面。

  花池子邊上坐著一個看上去好像有六十歲了,頭發(fā)大半都已經(jīng)花白的男人,他的身上,穿著一身又臟又舊勞動布的工作服,再看頭發(fā),如同一只雞窩般凌亂著蓬起。

  唐若仔細打量了一下他。

  見那個男人腳上穿著一雙半新不舊的解放牌黃膠鞋,手里抓著一塊看上去如果他敢不喝水,就一定敢噎死他的大半塊干餅,弓腰駝背,正坐在那兒一邊嚼餅,一邊艱難地吞咽著。

  那個男人的身邊放著一只藍色的印有峨眉山字樣的帆布包,包上,擱著一只癟煙盒。

  唐若感覺他的目光十分憂郁、無主,眼角隱隱似有淚光,那個男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于是將頭垂得越發(fā)低了。

  他是誰的兒子?

  又是誰的父親?

  他為什么一個人,如此憂傷地坐在這樣一個春日的小站里?

  他從哪里來?

  又到哪里去?

  無人關(guān)心,無人問詢,他只是如一座雕塑般坐在那里,任風吹過他的亂發(fā),將其手中跌落的餅屑吹散一地。

  唐若示意華華看他。

  華華早看見了,她幽幽地對唐若道:“那個人真可憐!”

  唐若也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摩托車不能停在這里,她真想掏出點錢送過去給他。

  華華捏了捏唐若的肩頭:“走吧!”

  唐若買了一張印有靈渠分水壩處風景的站臺票,一直把華華送上了火車。

  她揮著手對華華喊道:“華華,一個人出門在外,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華華別過了臉去。

  不然……

  唐若走出車站,又來到廣場。

  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仍坐在原地的男人面前,此時正半蹲著一個戴著紅紅袖章的小武警戰(zhàn)士。

  那個小戰(zhàn)士,正一邊將手中的一個盒飯塞進那個男人手中,一邊強行將那男人手中的半塊餅子繳了下來。

  那個男人雙手顫抖,打開了飯盒,扒拉了一口飯到口中。

  或許,因為這一口熱飯讓他感受到了人間的真情,又或者,讓他突然想起了遙遠的故鄉(xiāng)以及兄弟兒女,那個男人,居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小戰(zhàn)士見他哭了,也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花池子上,淚流滿面,陪著他一起哭起來。

  唐若心里一酸,眼角一熱,淚珠也滾了下來。

  她哽咽著走到摩托車邊,抬手拭了拭淚珠。

  唐若不敢再看那個男人與小戰(zhàn)士,她怕自己也會像他們一樣,控制不住地聳著肩頭哭泣,她發(fā)動了摩托車,一溜煙騎回家里。

  半路上,唐若還停了一下車,在一個清清的小河溝邊,洗了把臉,如果她眼淚汪汪的樣子被何素蕓看見了,一定會問她的。

  何素蕓一定會笑道:“唐若,你是不是因為舍不得華華走,才哭的呀?”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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