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俤撇了一眼劉管家,她現(xiàn)在感覺腿快要斷了,腰也挺得不似開始時的板直。但聲音確高了開始足足兩倍。
“你沒吃飯嗎?打得這樣輕,外人還以為我們宰相府落魄了,連個管家都似女子般手無縛雞之力?!?p> 劉管家一愣,在他眼里這個嫡小姐一直是個軟柿子,隨便任人拿捏的可如今訓起人來,氣勢絲毫不輸宰相。
熟悉嬈俤的人都知道她的外柔內剛,所以這些年雖然康母親處處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她。
嬈俤姑姑曾說,一個人可以溫柔可以善良,但不可以軟弱,不可以事事奉承。
她這話原本是想將嬈俤教化得有官家嫡女傲氣之風。但嬈俤表面上溫順不惹事,但私底下不僅有傲骨,也有反骨,她爭不過,贏不了,那也要在別人心口上捅一刀才算數(shù)。
這樣也讓宰相十分頭痛,他見自己女兒如此,他火氣便更大了。
“你嫌劉管家沒吃飯,那好,我今日便不再打了,你給我去柴房待三天,不許吃飯……”
嬈俤沒有再說話,打都已經(jīng)挨了,再說只會平白無故惹父親生氣。此刻康母親和康靈芝臉上微露喜悅,卻又不敢過于明顯。
自小服侍在嬈俤身邊的侍女檬檬卻早已泣不成聲。
她的小主子自小聽話懂事,幾乎從不逾矩,自幼便勤奮刻苦,在學堂內備受先生褒獎,知求上進。
康母親少時給她氣受她也從不告狀,只是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眼淚。年少時被康靈芝嘲笑沒有母親她也只是默不作聲。
檬檬不知道為什么就這樣一個乖順的嫡女卻活生生挨了兩次家法。
那家法打在腿上,半個月下床算是最快了,她實在心疼嬈俤。
嬈俤被關進柴房后,家里的婢女奴才果真沒一個敢去照看的,到了晚上,嬈俤餓得頭暈,腿上的痛一陣一陣傳來。
她不敢掀開衣衫去看,她怕見著那青紫的傷痕。
柴房是個四四方方的房間,墻壁上結了網(wǎng),布滿了灰塵,墻角邊時不時還會傳來老鼠的叫聲。
“小老鼠,還不睡嗎,我身上痛極了,就不等你了。”嬈俤輕輕笑著,緩緩閉上了眼。
夜已深,街道漆黑一片。此時的榕王殿卻是金碧輝煌。
“榕王殿下,圣上今日留下南將軍細談了關于戰(zhàn)王在邊境勢力日益見長之事,不日應該會開始著手削弱戰(zhàn)王之勢?!?p> 此時一個身形瘦削的太監(jiān)正唯唯諾諾的向榕王回話。這個太監(jiān)真是御前總管太監(jiān)王公公。
“哦?即是削弱,也只是暫時的,戰(zhàn)王生來尊貴,皇室貴胄,尋常人都不放在眼里,想必就邊境那點螞蟻之勢,他還放不在眼里?!?p> 回話的是一個身形高大,滿臉胡須的男人,眼角布滿了久經(jīng)沙場的痕跡,滿滿褶皺。
“戰(zhàn)王多精明的人物,他恐怕早知皇上對他權勢過大而不滿,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依然往返于朝中重臣府邸,如今怕是權勢滔天,目中無人了。”
這時說話的是林御史,負責監(jiān)管朝臣言行,彈劾官員。
璟榕此時坐在大殿正前,左手輕輕端起桌前的茶杯,垂下眼眸輕輕吹了吹。茶杯內霧色正起,透過霧色隱隱見著此時這個男人的穩(wěn)重模樣。劍眉星目,一雙眼睛透露出極其堅定的欲望。身著白衣,金絲纏繡在白衣的底邊,遠看簡樸里透著一絲雅致,近看卻是無比的顯貴
,氣宇軒昂。渾身上下一股強者之風,讓人忍不住俯首稱臣。
“本王今日叫你們來,不是來感慨戰(zhàn)王此時地位有多顯赫的?!?p> 榕王瞟了他們一眼,滿是輕屑。
此時殿內陷入了極度安靜,就連呼吸也不得壓輕。
“生而為人,那就必有落魄之時,三窮三富不到老?!?p> 璟榕輕輕撣了撣白衣上的灰塵繼續(xù)說。
“戰(zhàn)王生來是天家之子,但就算是皇家嫡子,也少不了被父皇猜忌,我們要做的不過順水推舟,讓他這個貴子登高跌重罷了?!?p> 璟榕緩緩說到。
王公公聽榕王此言,慌道:“殿下,戰(zhàn)王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兒子,況且在夢國聲望甚高,手握重權,況且皇上也只是猜忌,搬倒他,想必是難上加難?!?p> “是啊,殿下,戰(zhàn)王身后幕僚眾多,都是皇后娘娘親力栽培,其在朝堂地位早已穩(wěn)固,難動根基。我們也難以派人蓄意接近。”
林御史勾下了頭,身體輕微顫抖,他最怕的就是在榕王面前久久出不了主意,他要是生起氣來,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榕王撇了他們一眼,萬般無奈:“那我養(yǎng)著你們這一群蠢貨干什么,當飯桶嗎?可現(xiàn)如今你們這蠢笨模樣倒是連飯桶都比不上了。”
眾人見榕王生了大氣,現(xiàn)下倒是連呼吸都不敢了。
“罷了,回去好好想想,誰有能力潛伏在戰(zhàn)王身邊。此人一定要好掌控,要是出了差錯,就不必來見我了?!?p> “是……”眾人顫顫巍巍得退出了大殿。
璟榕閉了閉眼,輕柔著太陽穴。近日他累極了,父皇皇子眾多,出色的不在少數(shù),立功得也是日益漸增。但是唯有戰(zhàn)王,無論他立功與否,他的地位都是難以撼動的。
他有能力,有資本在皇子里出類拔萃,但戰(zhàn)王在一天,皇家就始終將他放在至高點上,數(shù)年來,難以撼動。
他的母親不如皇后般家境顯赫,也不如余貴妃那樣深得圣寵。
曾經(jīng)卻也在三國鼎立之時,也是三國里的一位正統(tǒng)公主,皇室貴胄。
現(xiàn)如今卻是國滅人消磨,早已不復當年盛寵。
他少時深受父皇重視,在皇子里較為年長,母后又是涼國嫡公主。無論是機遇還是繁榮富貴都是信手拈來。
夢國不比其他兩國,可以立雙后。青國與涼國都是一位皇后,而夢國,卻是兩位。
一位是涼國嫡公主,一位是青國長公主。都是極其尊貴之人。雖出身相同,性格倒是大相庭徑。
涼國公主性情溫和,由生母親撫成人,學得是大家閨秀的氣派,不愿深陷后宮渾濁事非。
青國長公主,當今唯一的皇后娘娘,自小便在青國掌政的太后身旁,太后位高權重,教養(yǎng)出來的公主自是不會差的。
兩位皇后表面一直是和平相處,璟榕與璟深也是各自顯赫。在夢國是最有潛力的兩位皇子。
后來涼國被滅,青國皇后本就溫和不爭名利,也難以保全自身,她爭不過涼國公主,也只能對外宣稱退位讓賢,連著十歲出頭的璟榕也不復當年盛況。
璟榕回憶起往昔,眼里一抹落寞,他十幾年的忍氣吞聲,臥薪嘗膽,雖在朝內積累了不少人脈和勢力,卻也難改現(xiàn)狀。
“果然,光是自己努力是不夠的。”
他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向殿外。殿門口的小廝已經(jīng)候了良久,他輕跪下來向榕王復命到:“殿下,嬈小姐今日挨了家法,被關進了柴房,回稟的人說,已經(jīng)睡下了?!?p> “睡下了?將軍府的訓棍打在男人身上都是要疼上半月的,那老古板到真的狠得下心來。”
璟榕語氣生硬,帶著怒氣。他有點不明白,嬈俤再怎么也是宰相長女,宰相倒不顧及父女情分?!?p> “明日等她醒了派嬤嬤給她上藥,不要被別人看見了?!?p> 他又吩咐到。白色的錦衣在月光下散出微弱的亮光,墨黑的發(fā)絲在晚風里輕繞。眼里卻閃過一絲狠戾。
兩日日后,嬈俤被婢女抬著架子抬出了柴房。
閨閣里,嬈俤半躺在床邊,右手里拿著一本涼國史官的言策。左手伸向一旁坐凳上的瓜子,眼神定格在書上,一邊嗑一邊看得入味。
“小姐倒是心大,挨了這么重的打也看得下去?!?p> 檬檬實在瞧不下去她主子的悠閑樣。明明已過了挨打的年紀,卻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責罰,要是換了別家的小姐,指不定現(xiàn)在在哪里哭呢。
“我寧愿躺著床上哭,也不愿坐在柴房笑?!眿苽d有點得意的笑到。
她爹爹到底是心疼她的,早早放了她出來將養(yǎng)著。
“你是不知道那柴房里有多潮濕,到了夜里更是陰冷,我被凍醒了好幾次,白天也透不出什么光來。這次能出來,我定要派人好好打掃它,下次進去也做好準備?!?p> 嬈俤玩笑到。
檬檬是將她無可奈何,轉眼間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說到:“小姐進去這幾天,姥爺也沒閑著,聽說陛下因姥爺查巡受賄官員之事動了怒,罰了姥爺在朝內思過呢?!?p> 嬈俤神情微變,剛剛還在玩笑的面容突然顯得凝重起來。她父親在朝為官數(shù)年,自是懂得進退,圣上也甚少有責備的時候。如今突然被這樣責罰,定是有人在背后捅了刀子。
“嗯?誰有這么大能耐?誰又會與父親結仇呢?”
她放下手里的瓜子,卷起手里的言策輕輕揉著。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璟榕了,他應該是知道父親罰了她家法,動了怒便牽扯到朝堂,讓她父親也受一受這被訓斥的滋味。
嬈俤嘴角揚起,璟榕甚少有這樣幫她出頭,這次也是聽她挨了打,動了怒,才會如此。她又捧起了書,津津有味的看著。
“小姐不擔心嗎”檬檬疑惑道。
“父親為官已久,朝中牽扯眾多,就算皇上再生氣,他也不會有事的。”
嬈俤伸了伸懶腰:“如此甚好,馬上入冬了,人易犯懶,去學堂本就費神費力,早起更是難上加難。還好前日挨了打,這下倒是名正言順的躲懶了?!?p> 說完,她便扯了扯被子,露出了無比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