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與馬伏芳相視而笑。
馬可說：
“馬掌柜的，你現(xiàn)在的貨量是多少？按照我們以往的規(guī)矩，我只從你這里進(jìn)貨。如果你的貨物量足夠，那么，貴城市給我們提供的第二家熟青客戶那邊，我們就不去了。”
馬伏芳嗟嘆道：
“不瞞你說，那家的貨物，本來也是我家的，不過，剛才你也看到了，我的兒子和我的副手，鬧了一點爭執(zhí)，趁我不在的時候，將我家的貨物分成了兩份，所以白駝城報給你們的商鋪數(shù)，是兩家。
現(xiàn)在我回來了，自然就不存在這種情況了，那家鋪子，可以視為我家的分店。所以，我們也算沒有壞了規(guī)矩。
你若不放心，盡管去看。你一看就知道了，那的的確確是我家的貨?！?p> 馬可聽到這里不存在問題，也就沒有異議。
第二家熟青客戶，自然是李家藥鋪。
馬可到達(dá)這里時，這邊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幾個貨倉全部打開，整整齊齊，利利索索。
馬可等人上前查看，果然如馬伏芳所說，與剛才馬家的貨一模一樣，確實是同一批次、同一質(zhì)量的貨。
買賣雙方坐下來喝茶，有馬家的前例在那邊，馬可對這邊也無二話。
李家掌柜的滿面春風(fēng)，準(zhǔn)備了上好的紅茶，也請眾位前來監(jiān)督的大人們、護(hù)衛(wèi)的兵將們喝茶。
買賣雙方共同舉起茶杯，慶祝熟青交易達(dá)成。
正在此時，李家老藥師親自端了一盤茶點走進(jìn)廳堂，笑道：
“這是我們家獨門的藥物小點心，我親自炒制、煎熬的，請各位品嘗?！?p> 大家一看，分別是炒紅棗、阿膠糕、蒸艾團，色香味俱全，難得還是滋補藥物，不由得面帶笑容，紛紛品嘗。
李老藥師親自端到馬可跟前，彎腰呈上，不料一個不小心，一只小東西從他的衣兜里“掉落”，發(fā)出當(dāng)啷啷一聲脆響，吸引了全體人員的目光。
只見那個小東西金光燦燦，一直滾到廳堂中央才停下，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金碧輝煌的、圓圓的東西，十分精美?？此砩系幕y和模樣，不是青鳶的風(fēng)格。
眾人都是從未見過此物，還沉浸在驚訝、贊嘆中，唯有一人臉色大變。
他就是坐在主位上的馬可。
他眼睛猛地一縮，看了“蛋”一眼，又馬上瞄著李老藥師。
李老藥師面帶得意之色，在眾人目光中伸手去揀那只“蛋”。
誰知他還未走到廳堂中央，一個人影快步過來，搶在他前面一把抄起了那只“蛋”。
原來是一個憨厚而英氣的伙計——阿烏。
阿烏臉上帶笑，心里面卻是驚濤駭浪。
因為，這“蛋”一出現(xiàn)，他的腦海里立刻轟然作響，無數(shù)記憶在那里爆發(fā)，各種分沓而至的聲音同時在他的腦子里響起。
這只“蛋”，他認(rèn)識。
這是他的。
這是白皚國公主伊麗莎白送給他的。
他認(rèn)識這只“蛋”，因為這只“蛋”，就是他參與造出來的！他清清楚楚的記起了這只“蛋”里面的構(gòu)造，那是他嘔心瀝血才設(shè)計好的，所以，他記憶深刻。
這只“蛋”，不是普通的玩意兒！它代表著——一個重要的意義，它是一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點，一個身份的代表。
雖然阿烏一時想不清楚這只“蛋”具體的含義，以及如何到了李藥師手里，但是，這代表著他的身份，毫無疑問。
那些藏在陰影里的、打算吞噬掉他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阿烏感覺自己站到了懸崖之上，烈風(fēng)凜凜。他很清楚，如果他此時出面，他的身份必將暴露無疑——無論是作為諜子馬小車的身份，還是作為被追殺者阿烏的身份。
如果他暴露，那么，他在白駝城所做的一切，將全部失去意義。包括他已經(jīng)扎下根的車馬行、有他一半股份的熟青生意、他興趣滿滿的造槍大業(yè)。
如果他此時出面，那意味著他將繼續(xù)作為一個他不喜歡的諜子而存在。
他出面，就意味著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諜子。
事實上，此時誰出面，誰就是諜子。
馬可一定也明白，因為他的表情，已經(jīng)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阿烏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繼續(xù)潛伏，默不作聲。如果有人替他做了諜子，那么他的“消失”將更加徹底，甚至再無人知道馬小車去了哪里。
但是。
不知為何，阿烏心里卻強烈意識到，如果他不出面，則必將是一個巨大的、不可挽回的錯誤。
是什么樣的損失，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損失一定會存在。
而那種局面，正是他必須要制止的。
制止這種局面，就必須犧牲自己的安寧。
怎么辦？
當(dāng)這只“蛋”還滴溜溜在地上滾的時候，他的腦子里就已經(jīng)快速思考對策了。
……
就在阿烏將這只“蛋”托在手上的時候，李老藥師也走到了阿烏面前。
還未等李老藥師開口，阿烏馬上說道：
“李爺爺，你怎么又拿我的蛋了?！?p> 李老藥師愣了，他沒有想到，竟然跳出來一個程咬金，還說“蛋”是他的！
李老藥師不悅的說：
“什么蛋不蛋的，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快把寶貝還給我！”
阿烏笑道：
“你叫它寶貝？那么你知道它的名字嗎？”
李老藥師說：“我自然知道，但是也不告訴你?！?p> 阿烏轉(zhuǎn)頭對馬可說：
“您說呢？”
馬可很感興趣的說：“跟大家說一說唄，它叫什么？”
李老藥師只得說：“它……它是一個黃金龍珠！”
眾人紛紛點頭：“這個名字好！恰切！”
阿烏笑道：
“真的嗎？可是我叫它：復(fù)活節(jié)蛋。”
馬可眼神閃爍。
李老藥師說：“管它叫什么，還給我?！?p> 阿烏說：
“這是我的。你拿去了我還沒怪你呢。”
李老藥師說：“大家都看見了，它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p> 阿烏道：
“你口口聲聲是你的，可是你能打開它嗎？”
“打開？”這圓溜溜的蛋，怎么打開？
李老藥師瞠目。
阿烏的手指在蛋上某個地方一觸，只見這只圓圓的“蛋”，忽然頂上打開一個蓋子，一只極精巧的小金鳥冒了出來，煞是巧妙、精美。
阿烏在某處一觸，蛋上的小鳥就徐徐收回，蛋又變成了一只蛋。
眾人發(fā)出贊嘆的驚呼。
阿烏說：
“我這只復(fù)活節(jié)蛋，是一位朋友送的。前些日子忽然不見，原來是到了李爺爺手里?！?p> 眾人見阿烏既叫得出寶貝的名字，又會開關(guān)這只蛋，那么，這只蛋八成就是他的。李老藥師，嗯，平日也不像能有這樣的東西的人。
阿烏將蛋收回到自己懷里，笑著問馬可：
“團長大人，您認(rèn)為呢？”
馬可已經(jīng)認(rèn)出，這位侃侃而談的伙計，就是自己剛到白駝城第一天看到的馬車的主人。能擁有這只精美的、只有皇室才能擁有的復(fù)活節(jié)蛋的人，自然也能擁有那樣一輛西式風(fēng)格、東式裝修的馬車。
這樣的人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費心與自己相認(rèn)，他心中早已有數(shù)，這就是那位風(fēng)傳已久的“中間人”啊。
因此馬可微笑道：
“我們那里，確實是把這東西，稱作復(fù)活節(jié)蛋。送您蛋的朋友，一定很看重和珍惜與您的友誼。”
阿烏笑道：
“我很想念她，如果馬可團長有機會見到她，還請一定代我致意?！?p> 馬可意味深長的說：“一定。如果你有東西送給你的朋友，我很樂意效勞?！?p> 馬可也就不再多坐，約定明天最后確定價格，然后再去白皚人營帳里看細(xì)毛貨物。
馬可起身告辭，眾人相送。
站在人群中，阿烏忽然覺得自己胳膊被人一觸，一張紙條被塞進(jìn)他手里。
阿烏沒有看紙條，而是馬上看身邊，卻只見一個小廝，已經(jīng)混進(jìn)人群里，跑遠(yuǎn)了。
阿烏立刻閃到一邊，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幾個頗為眼熟的字：
“今夜子時，小白楊客棧，墻下見。必須來！”
阿烏心中一沉，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行蹤。
他已經(jīng)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所以馬上就有人找上門來。
這么快！
而且，阿烏清楚地知道，守夜人一定也會行動了。
……
一聲狗叫，喚醒阿烏。
烏鴉正在咬他的褲腳。
阿烏一驚，他馬上折身，才發(fā)現(xiàn)本來一直在他視線內(nèi)的李老藥師不見了。他馬上向著老李藥師在后院的房間跑去。
果然，李老藥師歪倒在他房間的門后，已然氣絕，但是身子還是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