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擾
幾息之后，奧菲莉婭·語星完全明白了面前人類領主的意思。
這個看起來十分好說話的人類貴族，沒有用“武力”對她進行脅迫，而是“瞅準”了她的處境，給了她一個聰明人都知道該怎么做的選擇。
假使今天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她會依舊裝作受制于人，等車隊來到稍微有點煙火氣的森林后跳車出逃。
萊特領主的插手只是提早了這個情況的產(chǎn)生。
只是……
奧菲莉婭的心中仍有不甘。
連報酬都沒有的工作，這還算是什么工作，擺明了就是勞役嘛！
同時，她心中也明白，人類領主為什么要在最后的“三百枚金幣”這幾個字上加重語氣。
這既是一種尊重，也是一個警告：
“我并沒有把你當成是買來的奴隸，所以我給了你選擇，但我花去了三百枚金幣同樣也是事實?！?p> 于是，奧菲莉婭決定再努力爭取一下。
“福、福利待遇，”她雙手撐住桌面，猛地站起來問道，“為您工作我能得到哪些福利和待遇？”
林奇抬起目光瞄了奧菲莉婭一眼，緩緩道：
“身份，一個合法的身份。”
“只要我的家族仍然存在，蓋上了我的家族印章的身份文書，可以讓你自由、安全、暢意地前往王國的任意城市與地區(qū)?！?p> “這就是你能得到了最大福利與待遇?！?p> 奧菲莉婭在一瞬間內(nèi)做出了判斷。
“感謝您的慷慨，”她低下頭身體微微鞠躬，“不過有一點還需請您告知?！?p> “什么？”
“我需要為您、與您的家族服務多長時間？”
“不會太久的，”林奇露出了一絲微笑，“最多不會超過我在世的時間，所以我不會用魔法束縛你。”
“……”
片刻的詫異之后，奧菲莉婭坐回到了椅子上。
有一點眾所周知，人類的壽命遠遠不能與精靈比較。
一個普通人類的一生，通常只是精靈悠長歲月的幾十分之一。即便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類貴族，對于精靈來說也不過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小小回憶。
換句話說，最多不過了五六十年，奧菲莉婭就可以享有在人類王國中的徹底自由。
跟她困在村子里花去的時間相比，幾乎不值一提。
“尊敬的貴族大人，”她露出了示好的微笑，“關于我的工作，具體是哪些內(nèi)容呢?！?p> “不著急，一些事情不急著談，”林奇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道，“天色也晚了，一起下去享用晚飯吧?！?p> “遵從您的意志?！?p> …………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林奇?萊特的母親莉迪婭?萊特剛剛病逝，城堡里缺了個主事的人，伯爵領的子民們失去了一位仁慈慷慨的伯爵夫人，整個領地內(nèi)都是一片哀悼之情。
那時又恰逢北方的礦洞之中出現(xiàn)了塌方，當場砸死了兩個礦工，還有數(shù)人不同程度的受傷。
其中就有艾西的父親，腿部被落石砸傷，鎮(zhèn)子上的醫(yī)師診斷結果是至少需要靜養(yǎng)半年以上，至于能不能好還得之后再看。
突然失去了一個重要勞動力及收入來源，有著四個孩子的艾西一家頓時陷入了窘境之中。
艾西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農(nóng)婦，除了洗衣做飯、照顧孩子，與完成一些必要的勞役之外，平日里還會去鎮(zhèn)子上做一些幫工。
“你丈夫需要靜養(yǎng)，如果沒養(yǎng)好這條腿就保不住了?！?p> 當醫(yī)師將這句話告訴她母親時，艾西就在當場。
她看到了無力地躺在由一堆稻草鋪成的床上的父親；她看到了趴在床沿邊正在不斷慟哭的母親；她看到了桌上的半塊又黑又硬的黑面包、沒有任何油水的兵豆湯與不知名的野果；她看到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目光空洞又無助的弟弟妹妹們……
艾西至今還記得母親當時對她說的話：“你進了城堡，這樣大家都能活。”
當時維頓鎮(zhèn)的領主還是是伍德·萊特伯爵，他站在城堡的大門前，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這個身高與十二三歲的兒童相似，而實際年齡可能接近十五歲的農(nóng)家少女，與手掌膝蓋額頭全部貼地、跪在地上的農(nóng)婦，思考了片刻后，心最終還是軟了下來。
兩張賣身契，領主與農(nóng)婦各持一份，艾西的命運就這么被決定了。
至于她被賣進城堡的原因很簡單，開源節(jié)流是無論時代、千古不易的理財原則。
要么增加收入，要么節(jié)省支出。
她進入城堡為領主工作，雖然沒有固定的薪酬，但卻能為家里減少一張“嘴巴”，一張要吃飯的“嘴巴”，以及——
——三枚銀幣。
沒有任何特長、長期營養(yǎng)不良導致身材瘦小、長得又不算漂亮的農(nóng)家少女，只值這個身價。
艾西進入城堡后，在當時仍健在的女仆長艾迪太太的指導下，很快地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女仆。
城堡偏樓的小房間成為了她的家，萊特伯爵成為了她終身侍奉的對象。直至現(xiàn)在，在女仆長艾迪太太去世后，她成為了現(xiàn)任萊特伯爵的唯一女仆。
艾西不是沒有考慮過她的未來，她是會像艾迪太太一樣，突然倒在了城堡的后花園內(nèi)，接著因為治不好的疾病而離世，還是在侍奉了一代代萊特伯爵后，因為年老無力而被驅(qū)逐出了城堡，最后一人孤獨地走向死亡？
沒有什么知識與文化，甚至不識字的女仆是思考不出什么結果的，但艾西至少知道一點。
她過的比以前好。
自從艾西進入了城堡后，不僅她能夠填飽肚子了，她的家人們也能減少一份口糧支出。
而且，領主還把多準備的晚餐，賞賜給了她。
“既然是我叫你多準備了一份，你坐過來一起吃吧，多一人也多一份晚餐的氣氛?！?p> 在以往的日子里，不管是城堡里的傭人、還是鎮(zhèn)子里的平民、鎮(zhèn)子外的農(nóng)奴，只有在每年的萊特王國獨立紀念慶典日里，才能從仁慈又慷慨的領主手中，分到一丁點賞賜的熏肉塊。
又松又軟又甜的面包，入口即化的芝士與烤肉，香嫩可口的魚片，以及喝完還能唇齒留香的蘑菇湯……領主竟然真的賜予了她一份如此昂貴又奢華的晚餐，還允許她坐到餐桌旁一同用餐！
她現(xiàn)在不僅每天都能填飽肚子，今天還享受到了領主恩賜下的如此佳肴。
艾西的生活確實地變好了。
當夜，她躺在床上，翻了一個身，夢中想的依舊是晚上的那幾道大餐，口水從咧開的嘴角里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到了枕頭上，逐漸地匯聚成了一個“小水灘”，最終打濕了她的臉頰。
艾西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擦了擦臉上的口水，緊接著又用衣服把枕頭擦干，剛躺下想要繼續(xù)睡覺時，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尿意，她只能再次起身，點亮了一根蠟燭，帶著蠟燭走出了房門。
走了幾十步后，艾西突然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是領主大人嗎？
她看向了前后的黑暗深處，除了手中的燭光外，沒有其他的光源。
如果是領主大人的話，一定會隨身帶著油燈。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有——
——城堡里進賊了。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艾西看著手中的蠟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緊張的汗水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叫吧，大聲的叫吧，領主大人一定會聽到我的叫聲。她這樣想著，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要放聲尖叫，背后的陰影中突然竄出了一雙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與此同時，艾西聽到了領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別出聲，是我?！?p> “唔唔——”
“你別說話，聽我說，”從女仆身后出現(xiàn)的林奇，快速地吐了一口氣，吹滅了女仆手中的蠟燭，“城堡里進賊了，有極小的可能我一個人應付不了，克利福德的住址你知道的，對吧？盡量壓低身體，輕聲從后門走，找到克利福德，讓他著裝整齊后，馬上趕到城堡的底樓大廳來?！?p> “聽明白了就唔三聲?！?p> “唔唔唔?！?p> “好，趕緊走，我先去看看賊人的來意?！?p> 看著女仆的離開后，林奇拍了拍臉頰，確認了自己意識清醒沒有犯困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底樓，坐到了門口右拐的會客廳里。
他靠在了會客用的柔軟的椅背上，憑借魔法結界【所羅門圣殿】不斷地確認著入侵者的位置。
大約過去了十分鐘，翻墻而入后又繞著主樓轉(zhuǎn)了一圈的入侵者，終于駐足在了大門前。
林奇聽到了細微的撬鎖聲。
“咔嗒！”
門鎖很快被撬開了，一個臉上蒙著黑布、頭上戴著黑帽的壯漢，踩著小碎步走進了領主的底樓大廳，隨后——
——在一片黑暗之中，壯漢聽到了領主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