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路林峰坐在長板凳上喝茶，妻子李氏正在做午飯，遠處的大黃逗雞逗累了，走過來趴在靈兒腿邊休息。
一切都溫馨的像往常一樣。
一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妻子李氏去倒臟水，一出去就聽見歸靈在哭，走近一看，那是自己看門狗大黃的尸體。
看遠處兇悍的大黑，和大黑嘴角的血，她大概明白是大黑把大黃咬死的。
大黃雖然不是什么名貴的犬，但陪伴歸靈長大，靈兒很心疼它。
“娘，它為什么要咬大黃??????”歸靈哭的眼角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抽泣不止。
“靈兒??????”
“為什么呀，大黃沒招他沒惹它??????”歸靈摸著大黃的狗爪子，好像想把它從地上拽起來，但哭著哭著沒力氣，也抱不動。
李氏眼里潑了墨似的黑，“人間的道理尚且不清楚，怎么講狗的?！?p> 歸靈眼睛一睜，淚花飛出去，她看著母親，有些不懂母親的話。
李氏站在一旁搖頭，憋著一肚子火，想找鄰居討個說法，卻想起前幾天他家長子錄取南殿的事，就又退了回來，畢竟能進南殿的人，經(jīng)過點化，起碼是個通靈者，路家惹不起，李氏回來聽見女兒還在哭，只好跟歸靈編故事。
“別哭了，大黃去了一個很好地地方，轉(zhuǎn)世投胎，投了個天妖的命呢，”母親李氏摸摸歸靈的頭。
“真的？你們怎么知道的？”
“大黃是條好狗，幫咱家抓小偷趕壞人，功德無量，理應(yīng)如此啊?！?p> 歸靈聽了笑了，也不哭了，她趕緊用手背擦擦小臉兒。
“那好，天妖挺好，那它得趕緊投，要不然趕不上我長大了。”
母親心疼的苦笑著，點點頭，嘆了口氣，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大黃這種資質(zhì)最平平的狗，想修行到天妖，還遠遠不夠，再攢個幾百世的功德都夠不上。
母親情緒低落的進了廚房，看見家里日漸見底的米缸，又發(fā)起了愁，她突然怨起自己來，要是這第一胎生的早點，生個兒子就好了，無奈偏偏生的晚，還是個女兒，現(xiàn)在一家人只剩下自己種田，路林峰砍柴，可自己力氣小，幫不上什么忙，都沒別的勞動力，她真怕老頭子哪天身體不行，一家人就都得餓死了。
想著這些，她瞥見乖乖放在凳子上的，大黃新鮮的尸體，忽然眼睛一亮，抄起刀處理起來。
一家人終于能吃頓肉了，她處理的飛快，久違的做了頓葷菜。
歸靈坐在草垛上，一陣納悶，他們家只有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吃肉，怎么現(xiàn)在就有了肉香呢？
她腦子一轉(zhuǎn)，直接沖了進去。
“娘！這是什么肉？”
“大黃的呀，狗肉呢，香得很，你嘗嘗湯好不好喝?！?p> 說完，母親就拿了個湯勺，擓了一小勺湯，遞到歸靈嘴邊，歸零一下子吐出來，吐出來一灘水，沒什么實質(zhì)的東西，緊接著一種莫名的冷氣在盛夏的日子里襲來，忽的撲到身上，讓李氏打了個哆嗦，歸靈的哭聲越來越大，幾乎一瞬間，路家家里所有沾上大黃的鍋碗瓢盆，全都裂開了，裂的整整齊齊，一點聲音都沒有，剩下湯水撒了一地。
母親手里的湯勺也啪的掉在地上，在眼前斷成兩節(jié)。
“我去！見鬼！老路！老路！”母親李氏叫著路林峰的名字，忙往外跑，路林峰正在山下找能燒的柴火，沒有聽見，“老路——！”
路林峰砍完柴，又跑到城里換零用錢了，暫時回不來，這老頭不回來，李氏就不敢回來，一時間，只剩下歸靈一個人坐在木凳子上，看著大黃原來躺著的地方發(fā)呆，她本來想把它好好埋起來，好好埋起來的??????
歸靈繼續(xù)發(fā)呆。
等路林峰跟著妻子趕回來時，看見裂開的鍋、碗、湯勺，驚得說不出話來，但還是走到歸靈面前，耐心的問著。
“閨女啊，這些是你做的？”
歸靈搖搖頭，“我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p> “是她，是她，”李氏重復(fù)著，那表情有點驚悚，手不停抖動著，指著歸靈，路林峰把她的手指按下，搖搖頭。
“記住，這件事是我做的，跟歸靈無關(guān)。”
路林峰聲音很沉，鎮(zhèn)定穩(wěn)重極了，李氏看丈夫這么鎮(zhèn)定，也不慌了，怎么說歸靈都是她親閨女，做母親的怎么也不能嫌棄自己親閨女。
看著歸靈縮在那里，母親上去抱抱她，什么話也沒說。
說來也奇怪，明明路林峰和李氏都沒說，事兒還是傳開了，大家都說歸靈父母是人，歸靈卻不是人，謠言開始的時候，路林峰還瞪他們一眼，可等第二件事發(fā)生的時候，他也拿不準了。
那次是村里發(fā)洪水，歸靈正坐在門口，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跑出去了，小腳丫子踉踉蹌蹌的，一路跑到嚴爺爺那說要發(fā)洪水，嚴爺爺最德高望重，算半個村長，那時正悠閑地欣賞艷陽高照。
“嚴爺爺，村里要發(fā)洪水了，趕緊收拾收拾走吧?！?p> “這太陽這么大，也沒到下雨的節(jié)氣，哪里來的洪水，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說?！?p> “爺爺！真的要發(fā)洪水了！”
歸靈勸了好久，爺爺都不聽，無奈只能挨家挨戶敲門提醒，后來村里真的發(fā)洪水了，嚴爺爺也死了。
當路林峰看見大水裹挾著巨石和樹干，一齊沖下去時，他才相信，女兒可能真的不是人。
她不是人會是什么呢？妖？可自己和妻子都是人，生不出妖來啊，仙？不不不，自己可沒那個資質(zhì)，魔？佛？這兩個都是萬物未“生”時靈魂的狀態(tài)，可閨女已經(jīng)“生”了，不歸混沌啊。
山下滾滾洪水，攜帶著泥土的黃，似一條巨龍將田地翻了個底朝天，歸靈眼睛里濕潤起來，自責地說：“我，我要是再多勸一會兒就好了??????嚴爺爺就不會??????”
父親也哽咽了，他把她的小腦袋攏到身子旁邊，摸摸她的小臉，讓她放輕松些。
“人各有命吧??????”
“爹，我要是成個神仙，是不是就能阻止洪水了？”
路林峰笑了，他其實很想跟女兒說，你是成不了神仙的，神仙都是資質(zhì)超凡的人才能修煉成功，你如何去想呢，但是他沒有，他笑起溝壑縱橫的臉，拍拍女兒的肩膀，堅定的說：“嗯，當然可以?！?p> “那我要當個神仙。”
“好，爹爹等著?！?p> 路林峰放下了，女兒又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她如此善良，是妖如何，是魔又如何，都無所謂了。
過了幾日，竟然有很多陌生人慕名拜訪，要見見這個小預(yù)言家，看能不能給自己算算卦什么的，一日，一個穿著華貴，帶有玉佩的人在庭院晃來晃去，一直往門里瞅，好像想要進來，路林峰看他一身富貴與自家貧窮太不相符，怕招人口舌，便叫他進來了。
“能不能見上令愛一面？”他直接說。
“不了，小女就是碰巧猜中了而已，你回去吧?！?p> 見他不從，那人便叫屬下拿了些肉食珠寶，呈上前去。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令愛務(wù)必出來見上一面?！?p> 李氏看見那掛肉，肥瘦相間，熏得極好，便碰碰路林峰的胳膊，說讓歸靈出來見上一面也沒什么，路林峰想了想，也不虧，就把歸靈叫了出來。
那人看見小小的歸靈，好奇的問著：“就是你提前知道要發(fā)洪水的？”
“是我，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
歸靈的小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就是，看見了呀?！?p> 那人興奮起來，不停地用手指著自己，“那！那你看看我！我下輩子資質(zhì)如何？您能看看嗎！”
歸靈皺著眉頭，往近處瞅了他好幾眼，搖搖頭，“除了你，我什么也看不到呀?！?p> “??？這么說，我下輩子還是人？”
“不不不，我說我什么也看不到?！?p> “我下輩子還是人！天吶！”
歸靈氣的直跳起來，喊著：“我說我沒看見你的未來！你的下幾世！我都不知道！”
那人遂靜，緊接著又開始了問題的繞圈。
“那你是怎么看到要發(fā)洪水的？”
“就是，看到了呀?！?p> 夫妻倆要被他倆給繞暈了，擺擺手，無奈的說，“小女的能力并不穩(wěn)定，時好時壞，您就別苦苦相逼了。”
貴人嘆了口氣，本想留下一箱子的貴重物品，贈與他們，但路林峰卻皺起眉頭，拒絕起來，氣的李氏直擰他的屁股。
“小女沒能幫上您的忙，這禮自然是不能收的?！?p> 路林峰的屁股都快被揪紅了。
“我能見上一面，也是我的福氣，您就收著吧。”
“萬萬不能收，收了我心中有愧?！?p> 兩人在人前來回推著，李氏見著那掛肉，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急的不行，歸靈仰著個頭都看在眼里，自己也著急似的，他仔細看了看那位貴人，突然看到了什么，那是地獄道的鬼火，紅黑紅黑的，撥開火焰，歸靈漸漸看到了這位貴人，看見他被扔進巖漿里，燙也燙不死，爬也爬不上岸。
“我知道了！”
歸靈跑到貴人前面，一張臉開心得很，“您死后進了地獄，出來可能就是畜生了，我看見您在滿是巖漿的大鍋里爬呢！”
此話一出，路林峰的手顫顫巍巍的，下一秒幾乎就要帶著歸靈跑掉了，可他看見貴人并沒有發(fā)怒，只是表情瞬間凝固，慌得連聲音都帶著哭腔，“難怪，難怪卜算子不告訴我，原來是這樣，”他頓了頓，繼續(xù)問：“那您可知道破解之法？”
“呼??????”路林峰長呼一口氣。
破解？這下一世的命還能改么？
歸靈搖搖頭，“這個我不會?！?p> “好吧，那這箱珠寶請您務(wù)必收下。”
李氏趕忙上前收了起來，心滿意足的放進里屋最隱蔽的柜子里。
一切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但貴人走了，路林峰就好好教訓(xùn)起靈兒來。
“你以后千萬不要預(yù)言別人的事，知道么！看見什么都不要說，如果他們逼你，就一定要說好聽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記住沒？”
歸靈瞪個大眼睛，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錯，她不是替爹娘拿到那箱子?xùn)|西了么？有什么問題的？
但爹總不會錯的，她點點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