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可是真正來了,盎然春意,溢滿城樓。
澤夢里該綠的樹都綠了,該茂盛的花都壓枝綻放,那些蝴蝶、蜜蜂,都成了大忙人。
日子正好,暖烘烘的令人有些睜不開眼,正午后的日子,那倦意襲來,整個人渾身提不上勁,是軟綿綿的。
鳳儀宮內(nèi)。
皇后斜倚在梨花榻上,蓋著一張花紋復雜的紅色毯子,各種形狀排列在一起,亂中有序,讓人覺得有些眼花繚亂,那毯子帶著些異域風情,不像是陳國的繡樣。
她一手支著頭,微閉著雙眼,旁邊的宮娥恭敬的站著,盹都不敢打。
懷里躺著一只長毛的貓,眼睛是藍色的,毛色由白到黑,看起來就如一只毛球。
“武太醫(yī),娘娘正在午睡……”
聽見聲音,皇后睜開眼。
“請?zhí)t(yī)進來。”
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皇后臉上不悅之色盡展。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來人已有些老態(tài),背微微有了駝了。
透過紗幔,看見張皇后緩緩起身,那貓便跑到了地上。
“武太醫(yī),你以前可不是不守禮數(shù)的人,今日如此驚慌是做什么?”
皇后理了理妝容,坐在了椅子上,那武太醫(yī)跪在地上,頭低著,緩緩說出:“老臣有要事秉告皇后娘娘。”
皇后眼神一轉(zhuǎn),讓殿內(nèi)宮娥下去,只剩了兩人之時,張皇后有些慌張的扯開簾子。
武太醫(yī)起身,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
皇后坐在椅子上:“何事?”
武太醫(yī)便低著頭,嗓子似乎都有些啞了,說道:“熠王殿下似乎在查兩年前的事?!?p> 張皇后猛的站起來,雙眼瞪如銅鈴:“何時?”
武太醫(yī)抬起了頭,說道:“五日前,他身邊的奇杭和刑部主事宋玗,他們?nèi)チ颂炖?,?jù)說還跟了兩人,是生面孔?!?p> 張皇后立馬問道:“天牢有什么人能查到蛛絲馬跡的?”
武太醫(yī)說道:“娘娘,可還記得那制藥的販子?”
“他本是活在暗里的人,做的藥殺人無形,我們才得以找到他?!?p> 張皇后問道:“正是。那梁恒莫非是覺察到了什么?漪蘭殿的宮女都可以作證,賢妃可是自刎而死?!?p> 武太醫(yī)說道:“娘娘待我說完。那人半年前被大理寺察覺到不一般,他涉嫌搜集澤夢的布防,被抓進了天牢,一審原是大涼人,那人打死不招,一直關(guān)到了現(xiàn)在?!?p> 大涼與陳國本就是休戰(zhàn)狀態(tài),只是兩國求和,陳國的二皇子梁然與大涼公主戚容結(jié)了婚約,大涼對陳國更是恨之入骨,認為戚容被陳國人搶走,大涼遠在大漠,兩國并無往來,陳國出現(xiàn)一個大涼人,幾乎是不可能。
大涼對長在煙雨之地的陳國,滿是厭惡。
“我們陳國幾乎無人知曉大涼的藥物,怕是有人在我們背后,悄悄說了什么!”武太醫(yī)最后說道。
張皇后想來想去,那時見到賢妃死狀的有漪蘭殿的宮女,本就那么幾個人,都遣派去了浣衣局和織錦坊。
當時是太醫(yī)院的曹太醫(yī)過去搶救,這人腦子靈光的很,不可能那個時候看出來什么,現(xiàn)在才說,按他的性子,怕是得帶進墳墓。
自己也去試探過,賢妃死于自殺,自刎而死。
腦海里馬上閃過了孫貴妃還有寧嬪兩人。
當時禮部尚書懷疑賢妃死于他殺,在皇帝要封妃時,勸說皇帝的也是他。張皇后聽說這事,還覺得真是奇了怪了,后來想到這人怕是向著梁恒的。
他上書進行驗尸,賢妃信佛,自然不能動了她的遺體,皇帝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tài)度,下詔厚葬,追封謚號,這事便算了。
“不如把那大涼人殺了,一了百了!”皇后帶著狠戾。
這賢妃活著就讓自己不痛苦,現(xiàn)在死了,也不讓自己安生。
武太醫(yī)連忙低頭拱手說道:“皇后娘娘,萬萬不可,若是他突然死了,怕是更會令人懷疑,且查出來,怕是會沾上勾結(jié)外敵的罪名??!”
皇后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武太醫(yī)說的有理,自己如何一時氣昏了頭,說了這樣的胡話。
“太醫(yī)說的是,我也是被沖昏了頭,還是讓刑部的人盯好宋玗他們,滅口乃下策,我們先靜觀其變?!?p> “是,老臣先告退了?!?p> 皇后煩躁的閉上眼睛。
這事本來是萬無一失的。
皇后叫張若儀,自己的兄長張垚還不是丞相,但也是中書省大員,成為丞相是早晚的事。
皇帝還是太子梁連,張若儀本以為兩人是兩情相悅,哪知道冒出來一個李雪瑤。
那女子氣質(zhì)出塵,卻是梁連從煙花地買回來的。
張若儀成為了太子妃后,梁連對自己雖好,但張若儀卻知道梁連是如何喜歡那李雪瑤。
贖她回來也算了,李雪瑤想走,梁連是執(zhí)意不肯,就把她關(guān)在了東宮里,每日去看望,一日不落。就算是處理事務(wù)到很晚,都會去看李雪瑤是否好好休息了。
最后梁連成為了皇帝,自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待朝堂安穩(wěn),天下升平,梁連將李雪瑤直接封為了貴妃之后的賢妃。
張若儀如何肯,那時朝中大臣極為反對,特別是禮部尚書,說這是違背禮制的。
皇帝力排眾議,李雪瑤成為了賢妃,那時她肚子里已經(jīng)懷了梁恒。
自己有過一個孩子,卻掉了,張若儀無時無刻不想著那李雪瑤何時能死了。
后來的孫貴妃,還有那寧嬪,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賢妃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去了漪蘭殿,除了偶爾見見自己的孩子,就是吃齋禮佛,不問世事。
直到那一天,自己不小心聽見了御書房兩個小宮娥的閑談。
“皇上可還是選了三皇子?!?p> “這是能想到的,雖然三個皇子都好,但我覺得皇上對賢妃母子是不一樣的?!?p> “你說這賢妃娘娘,怎么對皇上那樣冷淡?我有時都能看見皇上對著似乎是賢妃娘娘的畫像發(fā)呆?!?p> “還有隋將軍出發(fā)前,皇上可是囑咐他,莫讓三皇子受什么傷,陳國大軍一定要凱旋歸來?!?p> “唉,我聽說啊,賢妃娘娘似乎自盡過,不過被攔了下來?!?p> 那小宮娥驚道:“還有這回事?”
張若儀愣在原來,兩個宮娥的討論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聽不清了。
“李雪瑤!”張若儀咬牙切齒說出這三個字,自己一輩子都恨的三個字。
張若儀用了些伎倆,想讓梁恒寄養(yǎng)在自己宮里,太后都這樣說了,結(jié)果皇帝把梁恒送去了顧家。
那從認識梁連以來,張若儀受到的委屈與冷落,演變成了強烈的仇恨,李雪瑤,必須死!
“勞煩通報熠王殿下一聲,宋玗來訪?!?p> 那小廝便跑往府里去了。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那小廝又開了門:“宋大人,請跟我來?!?p> 宋玗跟著他到了宋玗的書房。
“熠王殿下?!?p> 梁恒抬手示意宋玗坐下,梁恒隨之坐下。
“因為對方為大涼人,我們需暗地打探,費了許多時間?!彼潍]解釋說。
梁恒道:“如何?可與他有關(guān)?”
宋玗說道:“證據(jù)不足,且他守口如瓶,我們再查,只怕會被誣陷說栽贓或者,勾結(jié)外敵。”
梁恒的手握緊了一些。
“宋大人言之有理?!?p> 宋玗想了想問道:“王爺對送密信之人可有什么頭緒?”
梁恒思索了一番,說道:“先前以為是賢妃宮中之人,卻是經(jīng)不起推敲。她從未和我說過有那些宮娥關(guān)系較近,或者有些特殊。”
宋玗聽完,想起來另一回事。
“可能宮中安插想眼線已經(jīng)察覺了,但他們定然也不敢輕舉妄動?!?p> 兩人都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宋玗便先開口:“殿下,宋玗有一事……”
“宋玗有一事相問?!?p> 梁恒說道:“二公子請講?!?p> “殿下可認識陸長風陸大人家中的那位外甥女?”
梁恒只是問道:“緣何問此?”
宋玗又搖頭,說道無事,多有打擾,宋玗告退。
宋玗停在院里,那份藏好的傷痛便忍不住流了出來。將袖子挽起來,是江婉清送給自己的手珠,十分認真的告訴自己,這個可以保平安。一定要時時帶著。
江婉清沒有等到自己回來,這個世上只剩了和她長相極為相似的隋詩瑩。
梁恒約三年前見過江婉清,大約她的樣子也改變了,也不記得自己。
上元節(jié)見到隋詩瑩時,有一些熟悉感,江婉清的臉會和隋詩瑩的面孔有幾分重合。
梁恒總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江婉清還活著的話,她應(yīng)該都與宋玗成親了,成為他的妻子。
梁恒甚至不能確定,在顧庭昀搭橋時,能與宋玗一起共事。
將書用力放在自己手上的人,終究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