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楚泠汐不可抑制地感到可氣但是卻又忍不住嘴角的笑。
氣的是這次的旅行本來一切順利，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為了省那一個小時無傷大雅的時間抄近道走了這條山間土路，結(jié)果現(xiàn)在車的底盤剮蹭到了大石頭，好巧不巧地就出了故障，完全癱瘓在路邊，把兩個人徹底晾在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土路上。
笑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手舞足蹈地給汽修店打電話還間或安慰她讓她別著急的樣子。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也沒有標(biāo)志性建筑，雖然不知道當(dāng)初這個汽修店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這做了個墻繪廣告，在眼下的情況確實幫了大忙，不過對于完完全全的外地人想和汽修店的老板把現(xiàn)在的具體位置說得明白就困難了，電話那頭的人要是看到這個男人有點著急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卻只更顯得可愛的樣子，說不定也會忍不住想笑。
可愛，才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楚泠汐心下忍不住想到。
從七年前見到他的那天開始，余景洛身上可能有很多東西變了，但是這股或許只能說解釋為與生俱來的可愛在楚泠汐的眼里從來未曾有任何的改變。隨著年月的增長，這份可愛更是顯得難能可貴，一旦有了更多的參照本就可愛的便會顯得更加可愛，難以忘懷。
可愛是一種感覺，可能隱藏在一種難以言明的外貌中，可能躲藏在復(fù)雜交匯的語言里，可能在日常生活里不經(jīng)意地一言一行中，它完全區(qū)別于帥、性感和所能認(rèn)知的一切形容，是完全超脫于那些的一種更高級的表達與概述，可愛有著其特有的朦朧，但總有敏銳的人，能心領(lǐng)神會到這不可言傳的最高秘法。
楚泠汐感覺到的時候是在大一軍訓(xùn)。那個時候一到飯點坐在飯桌前，每個人都仿佛瘋了一樣不顧體面和吃相的瘋狂吞噬眼前的食物，余景洛則是人群里的一股清流。楚泠汐就坐在他對面的那一排，看著他把身體挺直，拿起筷子把面夾起鼓圓了嘴巴向慢慢夾起來的面條上吹氣，然后應(yīng)該是因為又生怕面條從筷子上掉到碗里濺起湯水到衣服上，所以又緩緩地把面條塞進嘴里，不大的嘴巴塞進面條后又慢慢的鼓起，節(jié)制體面卻又不會影響進食速度，配上余景洛那幾分幼稚白嫩的臉龐，在陽光落在他臉上的那一瞬間，楚泠汐感到心里某一根弦被輕輕地觸動了。
其實喜歡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
可能就是在一個恰好的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恰好的人，觸發(fā)了恰好的感覺和隱蔽幽微的感性和纏綿無痕深層記憶。于是，情雖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
而且，還可能是深不見底的深，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深。
再之后，楚泠汐的目光開始有意無意的在余景洛身上追逐與著落，她發(fā)現(xiàn)余景洛對女生溫和有禮但又恰到好處不隨意越線，和男生也能相處的十分融洽，余景洛在女生里人氣不低，一般而言，備受女生矚目的男生往往在被男生群體接納時會面臨不小的困難，可是余景洛在男生中間居然也能如魚得水，悠然自在，這就令楚泠汐感到有點驚訝了，畢竟，在男生之間的交往中復(fù)雜的部分比之女生有過之無不及，不過是表現(xiàn)形式不同而已罷了。
每次在宿舍談到余景洛男女通吃的這一點，楚泠汐和舍友都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個共識：余景洛的男女通吃，充分證明了世界上最強大的致命性殺傷性武器就是可愛，甚至能讓男女這兩個來自不同星球的生物實現(xiàn)和諧統(tǒng)一。當(dāng)真乃活圣僧輪回重生于世，功德無量。
不過楚泠汐第一次真正和余景洛近距離接觸是在開學(xué)之后的體育課上。
無論過了多久時間，每每想到那次體育課，楚泠汐心里都會默默地給體育老師送去感激。如果不是那次體育課，可能她和余景洛兩個人很長時間內(nèi)都只會是“相望不相聞“的狀態(tài)吧，毫無疑問還一直只會是單向的那種。不過那次課，給了楚泠汐一個絕好的時機。男女之間，時機，真的很關(guān)鍵。
直到后來這也是楚泠汐一直秉持的人生信條之一。
因為是第一次體育課，又是開學(xué)之后只會有一節(jié)的男女合并課，所以老師索性就將那節(jié)課變成了趣味課。
“為了讓大家更快更親密的熟悉起來，我們來玩兩人三足吧，有互相看好的男女同學(xué)積極起來喲～“
不過大家應(yīng)該能想象到當(dāng)時的場面，雖然都是青春男女，可是大家在這種時刻卻總是莫名的矜持，在短暫的沉默后，老師尬笑著說“還是快速分組用手心手背來配對吧…“
最后，在男女混合四人為一組的配對中，都出了手心的楚泠汐和余景洛成了一組。楚泠汐都當(dāng)時在心里無數(shù)次地感謝了上帝神靈和爸爸媽媽…
直到和余景洛腿貼腿的時候楚泠汐心里還是滿滿的不真實感，直到她聽到余景洛的聲音:“泠汐同學(xué)，繩子系到這個程度緊不緊？她才恍然回到現(xiàn)實。
“嗯…稍微有一點…不過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楚泠汐略有驚訝但語調(diào)里又壓不住一絲欣喜。之前聽前輩說大學(xué)四年之后依然不知道另一個同學(xué)的名字，或者聽了名字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的人比比皆是，更何況是剛開學(xué)不久。
“新生報到的時候，不是會有簽名登記么。在我之前登記的就是你，后來你爸媽喊你去往宿舍搬行李你寫完名字就直接跑過去了對吧？我就在你之后登記的，你的名字又有點特殊，就記住了。嗯……是不是有點嚇到你了？“余景洛一邊調(diào)整繩子一邊笑著說。
“比起嚇到還是驚訝更多些，畢竟開學(xué)不久突然被說出名字?！?p> “哈哈哈，不是嚇到就好。很多人對于被陌生人記得名字這種事總是恐慌得要命。在被害妄想和恰當(dāng)防衛(wèi)之間反復(fù)橫跳?！坝嗑奥逡廊粠еσ庹f道。
現(xiàn)在想來才發(fā)現(xiàn)，除非是真的特別需要嚴(yán)肅的時刻，不然余景洛永遠是眉宇間帶著恰到好處不失分寸的笑。
“光顧著系繩子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
“余景洛。我也知道的，名字?！?p> “你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是在我走了之后你又跑回去偷偷回去看了？我難道有這么大的魅力么？啊…我是開玩笑的哈，不會覺得我是個奇怪的人吧……“
可愛，可愛，還是可愛。聽了余景洛的話，當(dāng)時楚泠汐滿腦子里都是可愛泡泡。回應(yīng)了記住我名字的梗，可愛；突如其來的“自戀“玩笑也可愛；笑著說出來的小小的解釋也可愛；記住了我的名字…嗯…還是這個最可愛，給你一個第一名。楚泠汐下意識還抿了抿嘴巴，確認(rèn)心聲沒有不小心脫口而出。
胡思亂想很快被老師的哨聲和喊話打斷。
“我右手邊的男同學(xué)和女同學(xué)，看你們聊的這么開心，為師當(dāng)然也很開心，不過如果準(zhǔn)備好了的話我們要抓緊比賽了哈，沒看見下邊的同學(xué)們都等不及了嗎？“
伴著四周響起的不大不小的哄笑聲，一抹紅暈也飛上了楚泠汐的臉，余景洛起身先看向了楚泠汐的方向，沒有言語，楚泠汐向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后余景洛轉(zhuǎn)過頭一邊舉手示意一邊笑著對老師說：
“老師，我們準(zhǔn)備好啦。“
楚泠汐雖然腦子還停留在之前的氛圍，不過隨著哨聲想起，接受到了信號的身體優(yōu)先于大腦做出了反射性的判斷，兩個人的連接在一步一步向終點移動的過程中通過微微的碰觸清楚地傳遞到了楚泠汐全身的每一個細(xì)胞，合規(guī)有度的肢體接觸確實會讓人忍不住微微臉紅心跳。
真希望終點定的再遠一點…剛才沒說繩子系得有點緊就好了…
楚泠汐把目光和注意力往終點多多投放了一下，本來就有些渙散的精神也終于不再能給身體以支持，楚泠汐右腳跨了稍大的一步?jīng)]把握住度，完整精妙地…崴到了腳…
兩個人都往右邊傾斜了下去，想到馬上要和大地來一個親密接觸的楚泠汐直接閉上了眼睛，同時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神啊，疼成什么樣都沒有關(guān)系，一定別讓我臉先著地就行……“
嗯…？這觸感不太對?。繉W(xué)校的操場什么時候這么軟了…？
楚泠汐一點一點慢慢地睜開眼，余景洛的白嫩的臉龐近在咫尺，楚泠汐輕叫了一聲想跳起來，不過她羞急之下忘記了，兩個人的腳還是用繩子連在一起的…所以…楚泠汐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毫無偏差地給余景洛來了個二次傷害……
“噗…施主…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施主你為何竟如此加害于貧道…“余景洛哭笑不得地看著楚泠汐，疼痛之下余景洛的措辭下意識地就帶上了和熟友們插科打諢的日常氣息。
聽了余景洛的話楚泠汐又有羞急又忍不住想笑，雖然此刻的場景或許有些不合時宜？楚泠汐心想。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兒吧？“楚泠汐側(cè)側(cè)了身體，先從余景洛身上翻蹲到地上。
“沒事兒沒事兒，你沒關(guān)系就行，男生摔兩下沒什么大問題，女生都比較柔弱可不能摔到…更何況剛才貧道調(diào)動了體內(nèi)真元于身體防護。這點小事，無傷大雅，無傷大雅。施主不必介意…“
聽了余景洛的話，楚泠汐忍不住笑出了聲，尷尬和歉疚也減輕不少，不過她也算是看出來了，余景洛說話總會用柔和或者插科打諢的方式消解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他身邊氣氛似乎總是緊繃不起來。這又讓楚泠汐更加忍不住覺得這個人可愛了…
“不過還是要好好感謝你呀，要不是你及時扭過了身體，我怕是要臉先著地了…等晚上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之后我請你吃飯，你可不能拒絕啊，你要是拒絕我就更不好意思了，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楚泠汐說的時候在心里想，看來我摔倒時的祈禱，上帝不但聽到了…還額外附送了福利和契機…
“好，雖然我相信沒有這張臉你依然會很受歡迎，不過看在施主這么誠心誠意的份上，貧道今晚一定欣然赴約和泠汐同學(xué)你探討下我們這四兩撥千斤光速瞬移的道家法門…“
到這兒楚泠汐算是看明白了，余景洛平時看起來是清冷型的可愛，不過一張嘴…嗯…有溫度的可愛…雖然這話讓人摸不著頭腦沒個正經(jīng)，不過倒并不讓人感到別扭或不適，可能是因為接觸和對話吧，年輕人之間熟悉起來本來也不需要多么漫長的時間…重點是時機啊時機…楚泠汐在心里由衷地默念感恩上帝和諸神…以及…父親母親…
發(fā)現(xiàn)了余景洛反轉(zhuǎn)的一面讓楚泠汐感到難以抑制的欣喜，嗔笑著對余景洛說：“那就這么定了喲，晚上下課在毓秀樓等你，不見不散……“
楚泠汐抑制不住地想轉(zhuǎn)頭綻笑羞澀跑開…不過興奮之下她忘記了兩個人的還綁在一起，她突然起身跳跑加上興奮綜合帶來的力量，還躺在地上的余景洛就成功繼摔倒、受壓之后，生動地感受到了被突然拖著位移…
楚泠汐尷尬回頭俯視著余景洛，余景洛帶著臉上摻雜著笑意與痛意，短暫地呆滯過后，從遭受三次傷害的嘴里吐出了八個字“再多請一頓飯就行……“
話音剛落，兩個人同時笑出聲來…
……
……
“泠汐你別著急哈，總算和汽修師傅說明白了，馬上就過來?！?p> 聽到余景洛的聲音，楚泠汐慢慢從七年前的回憶中抽離出來回歸放下，七年前的那一天依然還是那么清晰可辨，歷歷在目，仿如昨日。
“余道長這個時候不用用你祖?zhèn)鞯乃膬蓳芮Ы锕馑偎惨品ㄩT讓師傅快點過來？“楚泠汐笑道。
“我說的這些沒用的都被你記住了?！坝嗑奥迓犃诉@話忍不住也笑了。
“七年前你第一次說我就一直記得了，厲害吧？“
看著楚泠汐，余景洛一瞬間有些恍惚，不過旋即又輕笑，“時間可真快，都七年了…“
楚泠汐聽著余景洛的話，不知為何額外感到他有幾分未言出口和努力克制的惆悵。轉(zhuǎn)念心下又不受控地想到了最近有媒體報道的她和余景洛的所謂“緋聞“，目光也轉(zhuǎn)到了余景洛的身上，一絲無奈的笑浮上了嘴角。
你現(xiàn)在在感慨的這七年里，更多的是在為那個一聲不響突然離開你的那個人而發(fā)的吧？你在感慨的這一刻心里會也包含著我在你身邊的這七年么？我們之間明明也慢慢累積了這么多回憶，在學(xué)校里你還沒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在那個人離開后你低落的時候，在我被同事排擠你挺身而出的時候，在我們度過的那么多閑暇歡暢的時候…在你的眼里，我，究竟是怎樣的呢？
如果那個新聞是真的，該多好…如果那個一直能以女朋友這個身份陪在你身邊和心里更深處的，不是那個我一口一個叫著的韓雨煙學(xué)姐，該多好…如果所有我喜歡的都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不過好在還有無盡長時間，都說，深情不及久伴，上帝諸神…父親母親…總有一天你們會賜給我一個和當(dāng)初我們相遇時那樣一個美好的時機，讓我們變成更深的另一種關(guān)系吧？
望著余景洛，伴著遠處漸近的汽修師傅的維修車聲，楚泠汐在心里默默地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