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夜深人靜
薄山湖附近的劉家大院,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里,百年前出了位舉人老爺,當(dāng)了十幾年官發(fā)跡,代代相傳開枝散葉,如今說不上豪門大戶,但上下也有幾十口人,在薄山湖一帶捕魚搖船為生。
老家主六十多歲,膝下四個兒子兩閨女,孫子輩的就多了,嫁出去幾個,又娶回來不少,也算是興旺之家。
蔡家就在劉家大院不遠的地方,只是個小門戶,劉老家主經(jīng)常和蔡家老爺子下湖捕魚,交情倒是不錯。出了慘禍之后,劉家雖然看不慣但那里敢招惹官家,也只能事后修了個墳把蔡家?guī)卓谧勇窳?,隔些日子去上柱香,算是給老伙計一個交代。
七月二十這天的傍晚,劉家上下的婦人和孩童在大院里玩耍,男人出去打魚還沒回來,一輛馬車便停到了門口,下來了些匪氣橫生的人,看起來就不好惹。
劉老家主急忙從病床上爬起來,跑過去迎接,一問才知道是京都來了官老爺,要在劉家大院住一段時間。
劉老家主能說什么,老老實實的讓新嫁進來的媳婦把新房騰出來,又跑去買酒肉操辦。
暗地里也不忘告誡幾個新媳婦躲好把臉弄臟些,閨女則打扮漂亮些。
因為來的官老爺看起來很年輕又儀表堂堂,若是能看上了某個閨女,劉家自然也不會故作清高給臉不要臉。
只是讓劉老家主財意外的是,官老爺在劉家大院住下,竟然還掏銀子,而且一掏便是千兩紋銀,還偷偷摸摸給讓他不要伸張。
劉老家主那里敢要,也不敢不要,只能把銀票收下珍藏好,等著官爺走的時候,再體體面面搭上一些送回去。
當(dāng)天下午大擺宴席,輕十幾個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吃了頓后,一行人便在劉家大院住下了。
只是沒過多久,知縣范成林便跑過來,直接就在劉家大院門外跪下磕頭,還說些什么‘侯爺千金之軀,豈能在此露宿,卑職招待不周,罪該萬死..’云云。
劉老家主這才明白,來的這位小書生,官職不是一般的高。
封侯拜相中的侯爺?。?p> -----
暮色時分。
曹華在劉家大院的客屋里出來,帶著幾分酒氣。
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來句‘我干了您隨意’,他若隨意還不得折壽,直接就拿碗陪著。
哪想到他一碰酒杯,十幾個屬下便跟上了,明明是肚子里酒蟲作祟,還做出一副忠貞無二的模樣,大有與都督共生死的意思,喝著喝著就開始敬他酒。
寒兒這丫頭最是殷勤,剛放下就倒?jié)M,手極穩(wěn)倒的很實在。
曹華硬生生把十幾個狗腿和劉家四個兒子喝趴下才能出來。
永安公主金枝玉葉,自然不能和他們這些俗人坐一起,只是呆在屋里休息,舟車勞頓好幾天有些吃不消。
徐徐涼風(fēng)吹過,可以遠遠眺望到薄山湖的景色。
曹華休息了少許,便把荊鋒叫了過來:“荊壯士,讓你找個被剝削的人家,你這找的是啥?來剝削我的?”
荊鋒倒是沒敢碰被子,站在旁邊拱手道:“大人海量,荊某在這只呆了月余時間,就認(rèn)識劉家老太爺?!?p> 曹華微微點頭,思索少許:“這幾天我應(yīng)酬不少,你跟著李百仁去搜集消息,值得注意的便記錄下來?!?p> 荊鋒急忙點頭,他為的就是為恩公申冤,豈能不出力:“荊某一定不負(fù)大人之托?!?p> “下去吧!”
稍許過后。
曹華獨自回到了安排的睡房,灌了一肚子酒雖然體魄強悍沒醉,但暈乎乎的感覺難以避免,躺在床上不過片刻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隔壁屋子依舊亮著燈火。
趙天洛獨自坐在原本是婚房的春床上,火燭昏黃的觀摩將不大的屋子照亮,墻上還貼著‘囍’字。
小門戶的院落,自是比不上公主的寢宮,只是身處婚房內(nèi),趙天洛難免有些異樣心思,并非旖旎或者害羞,而是發(fā)自心底的失落。
進京為太后賀壽,本以為只是過來游玩一番,年中就可以回到江南,繼續(xù)幫助父王打理王府內(nèi)外事宜。嫁人的事情從未放在心里,也覺得自己身為康王長女,應(yīng)當(dāng)不會像尋常女兒家那樣,隨便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男人,面都沒見過便進洞房。
結(jié)果,事實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凄慘。
坐在這農(nóng)家小院的婚房之內(nèi),隔壁便是要從下個月開始雙宿雙息的男人,傲慢無禮、冷血無情,明知是個禍國殃民的奸賊,她卻沒有半點法子逃避。
看著桌上燭火,她倒是有點后悔了,在江南的時候就不該拒絕那些書生才子,迂腐卑微,總是把她當(dāng)成公主,成婚后或許不能郎情妾意卿卿我我,但終究可以相敬如賓,日子久了總會習(xí)慣,可能也會喜歡上吧。
可隔壁這個家伙,從未把她當(dāng)做公主看待,甚至沒當(dāng)做女人看待。
她甚至覺得若是沒有‘永安公主’的身份,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會多看她一眼。
求來這樁婚事為的無非是她的身份罷了,她趙天洛不過是這層身份的附帶品,把‘永安公主’換成任何人都可以,是她還是某個丑八怪,根本沒有區(qū)別。
趙天洛幽幽嘆了口氣,望著昏黃的紅燭略顯出神。
知道又有什么辦法,她逃避不了。
以前還覺得東京的駙馬窩囊,配不上幾位公主,可現(xiàn)在她最想的便是找一個那樣的駙馬,窩窩囊囊言聽計從,再沒用也比隔壁的男人好太多。
她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嫁入武安侯府的下場,為男人的權(quán)勢服務(wù),在需要的時候露個面即可,平時安安靜靜的當(dāng)個擺設(shè),被當(dāng)做不存在的人。
或許連洞房花燭的時候也只是走個過場圓房,奪走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她可能會哭鬧,對方心里面還有些不耐煩和嫌棄吧..
念及此處,趙天洛莫名想起了馬車上的對話。
拔出頭上的發(fā)簪,看著‘山窮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行字,感覺五味雜陳。
要是早些在江南發(fā)現(xiàn)這位才子,她肯定要威逼利誘拐也拐進王府里面當(dāng)駙馬,好歹也是康王長女這點權(quán)勢還是有的。
就算是彼此不喜歡,也總是有讓人驚喜佩服的地方,出去也能說一聲:“這首詞出自我夫君之手”,想來也很有成就感。
唉..霸道蠻橫一些,總比被人霸道強。能霸道的時候不霸道,等到了此時此刻,想要霸道卻遇到個更霸道的人,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胡思亂想。
二八之齡的女子,渾渾噩噩間靠在了被褥上,抱著玉簪愣愣出神。
面都沒見過,肯定談不上喜歡,可哪怕蘇軾是個老頭丑八怪,也才氣通天心懷百姓,總比隔壁的那個男人強百倍。
如果硬要委身與其中一人,她肯定是選擇蘇軾,至少自己不會膈應(yīng)。
可惜,沒得選啊...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蘇才子怎么會賣這首詩...一定是被那狗賊威脅了...”
趙天洛也只能輕聲呢喃,在心底為親手捧起來的蘇大才子擔(dān)憂一番。
只隔著一面墻壁,同樣躺在床上的曹賊倒是睜開了眼睛,抬手莫名其妙的敲了敲墻壁:
“公主,大晚上的還罵我,我招你惹你了?”
“....你屬于狗的?這都聽得見...”
趙天洛頓時被嚇的回神,急急忙忙站起來再也不敢靠近床鋪,今兒晚上,看來是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