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暴雪來臨,剎那間將世間萬物都裹挾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真是假。一輛馬車入夜而行,經(jīng)過惠城時稍稍減緩了速度,但仍舊是沒有避開從伏蠃地刮過的狂風(fēng),四盞懸掛在車頂?shù)氖療舯凰查g吹滅。
馬車中,蜜桃重新點燃了一盞燈,輕聲說道:“館主,馬上就到迎客來了,要不去那兒暫避一下吧?!?p> “是啊,反正也不急于一時?!睓烟壹泵颓唬檬謸踉诹瞬铧c被風(fēng)雪吹開的窗子上。
可惜楚采苓心急如焚,連忙搖頭,“馬上就要到了,我想快些見到他?!?p> 櫻桃蜜桃二人紛紛低了頭,館主的脾氣她們比任何人都了解,一旦決定了一件事,便是萬劫不復(fù)也要去做的。
“差不多了吧。。。”楚采苓微微蹙眉。
蜜桃算了一下時辰,說道:“守備大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拿到訴狀了,可是館主,世子平安無事,他真的會去捉拿文卿嗎?”
楚采苓冷笑道:“那是阿陽命大,我絕不會讓他白白受了這些年的委屈。你放心,烏來淳不敢不聽話?!?p> ......
而此時的烏來淳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從古到今,守備府和郡王府都是各司其職,絕不越界的,可現(xiàn)在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前任的郡王妃送來了訴狀和帝王的手令,叫他必須去郡王府查清世子遇難一事。
他知道幾個月前,余珂四處尋找果昭陽無果,甚至還大鬧了郡王府,可如今果昭陽分明安然無恙啊!楚采苓到底想做什么?而且這封泛黃的手令明顯是件舊物,楚采苓從何得來的?
外頭的小廝全無耐心,似乎他家那位被休的郡王妃仍舊是高高在上一般,烏來淳眉頭緊鎖,還是先送個消息給殿下吧,烏來淳打定了主意,可剛剛提筆,又猶豫了,他要寫什么?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這個手令從何得來的不是嗎?
“守備大人!還要準備什么!”小廝叫嚷著,“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嗎?世子被郡王妃暗害,余家的少爺可以作證的!”
烏來淳輕輕的放下了筆,看來這小廝是肯定不知了,他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郡王府,任憑那小廝如何激將,烏來淳都一言不發(fā),他不是怕,也不是在躲,有些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他不能貿(mào)然行動。
“守備大人還在等什么!”小廝站了出來,指著烏來淳滿是不屑,“難道你連帝王的手令也不放在眼里嗎?”
烏來淳不為所動,輕輕說道:“你既然遞了狀子要本官查清世子遇難一事,本官自然要對一應(yīng)牽扯之人負責(zé)任,等你家主子來了再說?!?p> “別說這些官話!我看你就是怕了!怕惹禍上身,怕丟了官職!”
“不得放肆!”一名副將終是忍不住了。
卻聽見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放肆了又如何!”眾人回頭,楚采苓終于來了,她緩緩的走下馬車,雙眼里的冰霜比漫天的風(fēng)雪還要刺骨,“烏來淳,這些年不見,你越發(fā)會龜縮了?!?p> 烏來淳目光如炬,平靜的說道:“帝王常常教導(dǎo)百官,要謹言慎行?!?p> “是嗎?那你為何要違抗帝王的旨意?看來你一貫是面從腹誹,所以才能安心活到現(xiàn)在!”
“不知楚館主可否告知,這封手令從何而來?”
楚采苓冷笑道:“你懷疑是假的?”
就因為手令上的大印確鑿無疑是真的,烏來淳才會起疑,“本官不敢,只是想弄明白罷了?!?p> “沒空跟你廢話!”楚采苓移開了目光,似乎真的不會講,她對前頭的小廝點了點頭,就見那小廝突然轉(zhuǎn)身跑上了臺階,一邊砸門一邊狂喊,將文卿那點兒底細,還有這些年對果昭陽的欺壓,統(tǒng)統(tǒng)喊了出來。
烏來淳蹙眉說道:“你既然想要本官幫你,就得把事情先說明白。”
“你知道了又如何?”楚采苓甩了甩大氅,似乎嫌那小廝罵的不夠狠,要親自上去砸門,卻見烏來淳堵住了她的去路,“還不去抓人?難道你敢抗旨!”
“世子還活著!”
這句話像是一個信號,迅速在楚采苓心里傳達出了數(shù)千種意思,不要沒事找事,她該感謝老天爺,她不能以現(xiàn)在的身份和郡王府對抗,她既然離開了就不應(yīng)該回來,她不該聽到這些消息,她不該管!
“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是他的母親,我自然知道他還活著!”
王府的大門剎那間打開,一個尖銳的笑聲傳了出來,鮮紅的衣裙,張狂的姿態(tài),如同楚采苓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十幾個守衛(wèi)沖了出來,擋在了王府門前,剛才那個叫囂的小廝被一棒掀翻在地,瞬間沒了氣息。
雪白的夜晚被那一抹觸目驚心的紅打碎了。
四周靜的可怕,只有風(fēng)雪卷起的呼吸聲,楚采苓心中怒海翻騰,她怎么敢如此猖狂!“你這個賤。。?!?p> “省省吧!”文卿高喊一聲,打斷了楚采苓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罵,這些話多年前她都已經(jīng)聽過了,若她真的會被擊潰,如今也不可能站在這兒。
楚采苓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從前,這樣居高臨下,鄙夷不屑的神情,像極了當(dāng)初她的模樣,只可惜原本她握在手里的一切,終究變成了文卿嘲笑她的理由。
“別這么看著本王妃。”瞧著下頭團著一把火的楚采苓,還有那些束手束腳的守備軍,文卿突然覺得很厭煩,她為了自己的孩子每日擔(dān)驚受怕,而下面這個蠢女人居然為了一個兇手來喊冤?“怎么?那些人瞧著你挨了打,又跑出來給你撐腰了嗎?你為什么總是這么蠢?在那些人眼里,你可是連狗都不如??!不然這郡王妃的位子怎么會由的本王妃安坐了十八年?”
烏來淳心中一緊,腦子轉(zhuǎn)的飛快,文卿說的不是桑家,那些人是誰也只可能是果志峰告訴她的,而這么多年過去,那些人即便曾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現(xiàn)在可能也已經(jīng)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會和楚采苓產(chǎn)生交集的。。。唯有。。。藍。。。
“我是比不上你!”楚采苓一步步靠近,“他瞧著你好養(yǎng),打兩下還搖尾乞憐是你的事兒,不用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賤人!”
就在楚采苓要跨上臺階直面文卿的時候,郡王府的守衛(wèi)突然擋住了她的去路,冰冷的長劍,倒映在文卿的眼中,她冷笑道:“你應(yīng)該罵的再狠些,好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你這幅嘴臉,和世子多么相像,不愧是親生的母子?!?p> 楚采苓一把推開了守衛(wèi),猝不及防的給了文卿一個耳光,文卿歪到了一邊,那些釵環(huán)發(fā)簪瞬間掉了一地,她身邊的奶娘想要出手,卻在瞬間被櫻桃蜜桃二人按了回去,“你這張嘴,切切倒是能給果志峰添道菜?!?p> “你還是沒變?!蔽那漤樍讼掳l(fā)絲,推開了面前的守衛(wèi),笑道:“打的再解氣又能如何?從前也就罷了,如今你可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
“賤人!”楚采苓才不在乎文卿是什么身份。
“你口中的賤人,是郡王妃,是世子名義上的母親!楚采苓,你不會忘了吧?十八年前,可是你自己丟下了他離開的,這么多年,是本王妃在教導(dǎo)他!他得尊稱本王妃為母親,不是你!十八年前你因為你的蠢丟掉了身份,十八年后還要因為蠢連命都不要了嗎?為什么非要活的這么可憐?”
楚采苓反手又是一耳光,只打的文卿跌坐在了地上,烏來淳眼看不好,當(dāng)下示意身旁的副將帶著幾個人上前阻攔,但楚采苓身邊的小廝也不是吃素的,橫在當(dāng)間一動不動。
這下,狀況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明明守備府是楚采苓叫來找文卿麻煩的,如今看著,卻像是來保護文卿的。
楚采苓冷笑道:“愚蠢的人卻不自知,才是最可憐的,你說的沒錯,做了郡王妃不該感恩戴德,高枕無憂,畢竟這位子換誰都可以。所以我得感謝你們這對狗男女,要不是你們,還沒有今天的楚采苓,至于阿陽叫你一聲母親,你也不必覺得驕傲,好歹你也暖了他父親十八年的床,等你死了,沒了親兒子送終,他好歹是要送你一程的。”
“你。。?!钡灿腥苏f果昭輝命不久矣,文卿都想將之拆骨扒皮,尤其這個人還是楚采苓,是果昭陽的母親。
“這便是報應(yīng)!”
“楚館主!”烏來淳大喊一聲,推開了那些小廝走上前去,擋在了文卿身側(cè),接著說道:“先冷靜一下,不論你們之前有何過節(jié),別忘了你今天來的目的?!彼麚?dān)憂的看著楚采苓,似乎是想告訴她,文卿作為郡王妃,果昭陽名義上的母親,在海興的風(fēng)評非常好,百姓只說世子如何不成器,可從來沒說過郡王妃有什么不好,要是文卿借此發(fā)作,果昭陽可就萬劫不復(fù)了。
文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一點兒都不在意雙頰火辣的疼痛,說道:“烏來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她以下犯上,你居然還想包庇她?”
“我瞧著這些年,你不僅蠢,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背绍呙镆暤那浦那洌澳阒恢牢沂钦l?當(dāng)初我能全身而退,創(chuàng)下采靈果,靠的可不是郡王府的名頭!”
“所以你的底牌就是一張來路不明的手令?”文卿笑了笑,不是她不信,只是果志峰從來沒有告訴她這件事罷了,當(dāng)初楚采苓高攀了郡王府,有什么敢隱瞞的?“只憑這一點,你就是死罪!”
“如果是假的,烏來淳會出現(xiàn)在這兒嗎?”楚采苓微微扭頭,對烏來淳說道:“趕緊動手,只要你秉公辦事,我便告訴你這封手令的來歷。”
“楚館主不如現(xiàn)在就坦言吧?!睘鮼泶灸抗庾谱疲坪踉谡f,如果楚采苓不坦白他便馬上離開,誰叫郡王府的過往太過復(fù)雜,就連帝王都不愿多管,他不過是個守備而已,何必趟這個渾水。
文卿突然放松了,她就說嘛,烏來淳怎么會和郡王府過不去,“天快亮了,世子等會兒還要出門,他本無辜,別叫他看見這些,也別真讓附近的百姓瞧了世子生母的笑話?!?p> 阿陽!楚采苓心中一怔,瞧著郡王府的大門看出了神。
文卿在一個丫頭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退到了一邊對楚采苓說道:“郡王要我好好的請你進去,你若真是個聰明人,就不要再鬧了,今天就算帝王親臨,我也沒有半分錯處,你兒子就在里頭,你若想見,我不阻攔,可如果你執(zhí)意要用那封手令讓守備府帶我走,我的話便撂在這兒,這輩子,你休想見到阿陽,不信,你便試試。”
四周有了些氤氳的霧氣,隱約間,楚采苓像是聽到了誰的哭泣聲,像極了果昭陽小時候的聲音,鬼使神差,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不過是聽了文卿三言兩語的調(diào)撥,人就隨著她走進去了。
烏來淳聽了文卿身邊那個丫頭的傳話,眉頭是越皺越緊,他想的沒錯,真的是。。。藍,如果當(dāng)初藍家是楚家的依仗,那這封手令也是極有可能來自藍家的,可是為什么?他憂心忡忡,上馬疾馳而去,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他必須立刻告訴鳳彌才好。
小丫頭跑回了文卿身邊,輕輕說了烏來淳的去向,文卿淺淺的笑了,她可沒撒謊,果志峰曾經(jīng)告訴過她,楚采苓之所以會成為郡王妃,可是和藍家脫不了關(guān)系的,不然就楚家那點兒資本,怎么可能高攀上郡王府,可藍家似乎又并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么多年根本就沒有真正露過面。
奶娘上前說道:“王妃,那小東西明明不在王府,為什么要這些人進來?萬一郡王問起來。。?!?p> “是她自己非要四處宣揚的,若是真闖了禍,本王妃倒要看看,藍家會不會真的出面保她!到時候別落井下石才好?!蔽那淝浦绍叩谋秤?,雙眼的狠辣像是淬了毒一般,“把消息散出去吧,是她開口污蔑,而后又大動干戈的,本王妃一心為世子著想,才會被她暗害。剛才所受的屈辱,本王妃定要她百倍的還回來?!?p> 奶娘神色肅然,低頭離開,就見十幾個守衛(wèi)從旁邊出現(xiàn),將楚采苓一行人圍在了一起,瞬間五花大綁堵上了嘴巴,不知道帶去哪兒了。
看著楚采苓發(fā)了瘋的掙扎和哀嚎,文卿似乎體驗到了身為郡王妃的快意,從來沒有這么舒暢過,她笑著說道:“誰叫你的兒子要害我的兒子,我也不怕告訴你,郡王和那小賤種都不在府里,就算他們在也無所謂,這么多年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郡王什么都不關(guān)心!他連自己的兒子快死了都不聞不問,怎么可能會過問一個棄婦!還有你兒子,你拋棄了他十八年,比起我,他更恨你!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們兩個嘗嘗我受的苦,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