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一百遍家規(guī)不易，一天兩夜沒睡覺的四少爺，終于走出了巖楓院。
早起的曲仲江穿戴整齊，只隨手翻了翻兩張，便放在了一邊，自己喝起了茶來。
曲季央沒等到回答，問道：“二哥，驗收么？”
那還在輕輕吹著茶的二哥卻未點頭，只啜了一口，一雙月白袖緩緩收回，目光擲來：“知道錯了？”
曲季央低頭，聲音不大：“嗯。”
“等大哥回來驗收。”
曲仲江起身離開。
聽到要等曲伯炎看了才算，曲季央嘆了口氣，頹了身子。
“少爺，不若我們先回去吧。”
柏風(fēng)說罷，曲季央立刻抬了步子，“走！”
“寧兒？寧兒！”
換了一身淺色青袍的四公子，乍一看乖巧了不少，跑進了竹溪院。
天色明清。
蜿蜒的小溪清澈，竹葉仍舊片片蔥郁，角落里蹲著的小身影，穿著一身淺杏色的絨衣，正是曲沐寧。
她似是喂魚出了神，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蘭錦在旁，回頭看見了曲季央，小聲道：“四少爺，我家小姐在想事情呢。”
曲季央歪頭：“想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莫不是嚇得沒緩過來么。
蘭錦點點頭，“小姐最近經(jīng)常這樣呢，魚都胖了不少。”
一旁，曲季央正打量著那小小一團，手中不斷將魚食灑下去，一點一點很是耐心。
魚食掉到了竹葉上，她輕輕一碰，竹葉帶著魚食覆了下去。
“四哥哥出來了？”
她回身，站了起來。
“是啊，抄得手都斷了！”
“正巧，我有事要同四哥說?！?p> 曲季央笑:“何事？”
小姑娘洗凈了手，面龐白白嫩嫩的，聲音帶著特有的清靈。
“若是大哥催著四哥去書院，四哥應(yīng)下罷?！?p> 對面人已經(jīng)皺起了眉，“為何？”
曲沐寧回頭，“寧兒想去書院耍耍?！?p> 曲季央聞言一笑：“寧兒要和我一起去書院啊，好！”
很久以后的曲季央才知道，這小姑娘攛掇他去書院，可不是為了耍耍。
小姑娘一早起來，就把她習(xí)得的劍法拿出來練習(xí)，看得曲季央百無聊賴，跑到一邊打盹兒。
陽光明媚。
傭人進了流溪院，“四少爺，小姐，煙兒小姐來了?！?p> 蘭錦正用竹葉戲水，曲沐寧收了劍，回頭道：“請她進來?！?p> “四哥?！?p> 曲季央猛地驚醒：“嗯？怎么了？”
曲沐寧道：“四哥回去睡罷?！?p> 曲季央也意識到自己打盹兒了，跟著一個長長的哈欠，“寧兒，那四哥回去了。你千萬記得，回頭一起去書院哦！”
門外黃衣少女淺笑著，看到曲季央出來，微微低頭：“四哥哥。”
曲季央揉了揉眼睛，含糊地應(yīng)了句。
曲煙兒穿的是新做的春裝，頭上換了新買的簪子，一身明媚，仿佛置身于盎然春天，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曲沐寧不動聲色，這十二歲的姑娘，倒是發(fā)育得比蘭錦好多了。
“五妹妹！”曲煙兒走近了。
“這幾日書院事情太多，都沒來找你玩兒，可無聊了呢！”
曲沐寧坐在小臺邊，點了點頭，這會兒，容晏一時半會兒估計還到不了。
“進來有什么好玩兒的么？”她問。
一身淺杏衣好看而不華麗，合身的衣袖舉杯時不緊不慢，問出話時字字清晰，清明的一雙眼睛里，蕩漾著靜意。
這樣的曲沐寧，看的曲煙兒微微發(fā)愣。
“便是梅酒值得一品。”她答。
“嗯?！?p> 不知為何，曲沐寧只是簡單的一句回答，曲煙兒卻覺得二人如今姿態(tài)古怪無比，她看了一旁的蘭錦一眼，起身。
鬧市深處，人聲鼎沸。
一前一后的少女進了酒樓，無幾時，便落座，等著梅酒。
酒香彌漫，曲沐寧一進來就已經(jīng)聞出了味道。梅花香苦寒，釀出的酒也是一樣的性子。
東來這酒，還加了些緩其性的補中之藥，著實不錯。
曲煙兒推了推碟子：“五妹妹，來，這些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多謝。”
曲沐寧坐的地方靠窗，二人回頭便能俯到長街之景。
“你倒是跟我客氣起來了。”曲煙兒得體地笑著，開口時略帶喟嘆：“時間真快?！?p> “當(dāng)年見到五妹妹時還是在蓮塘，如今，五妹妹都長高了?！?p> 曲沐寧咬下一小口，這點心做得一般，比不得萃香谷的鮮香，她輕輕放下，回道：“落水實屬意外，不想那日你也逃課了。”
曲煙兒臉一紅。
曲沐寧當(dāng)時的確是沒有上課，一個人跑到蓮塘邊玩去了，而曲煙兒是一貫聽話的，那日卻也出現(xiàn)在了蓮塘旁，救了她。
曲煙兒道：“所以......這便是緣分罷?！?p> 周圍坐的客人品酒說茶，不知何故，紛紛朝著樓下去看，一一議論了起來。
曲沐寧側(cè)頭，樓下停著一輛精美的馬車，端看裝飾便不是平頭百姓家的。
“這是誰家的小姐??？”
“話說這京都貴女，還有哪個我不認(rèn)識的？”
“這都不認(rèn)識，要不說你孤陋寡聞呢！這可是當(dāng)朝貴妃的妹妹，定國將軍的外甥女，新鎮(zhèn)南侯的千金！”
說話間，一身淺紫新裝，明眸皓齒的少女已至樓上，站在那里自帶官家的氣場。前來招呼的小二也是眉開眼笑：“三小姐來啦！快請雅座！”
說來嘲諷，這酒樓的小二倒是對這京都各種八卦奇聞門兒清，弄得方才自夸的男子老臉一紅。
少女高傲地昂著頭，走近的時候周圍一陣唏噓。
沁珠，人如其名。
袁沁珠停下了步子，目光投向窗邊，曲煙兒一身新衣，坐在那里。
“是你？”
曲煙兒微福，端莊有禮，笑得和善可人：“沁珠，真巧。”
幾面之緣的同窗，的確是巧遇罷了。
袁沁珠只將目光投到了另一邊的杏衣女孩兒身上。她安靜地坐著，不染周遭的聲響，卻唯獨多出幾分遺世獨立的意味。
她問道：“我好像見過你？”
曲沐寧頷首，并不能看出吃驚惶恐的表情，只是淺淺一笑回道：“曲家曲沐寧?！?p> 曲煙兒看到袁家小姐臉上的疑惑化開，竟然變?yōu)閹追钟淇?，她抬了步子，“原來是曲家小姐，不知可否同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