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服務員立刻一陣瑟縮,忙說道:“我,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保護客人的基本訊息,這是基本入職訓練吧?”覃明冷冷地說道,收回了自己的律師證,然后說道:“退房,請?!?p> 服務員立刻辦理,連跟工作人員確認都不用,直接收了卡,扣了費,把收據(jù)給了覃明。
覃明拿著那收據(jù),提著小箱子,走到自己的車子前,然后將箱子放在了后備箱,坐進車子里,轉(zhuǎn)身將收據(jù)跟身份證還給了后面的李遷徙。
孩子,在她懷里已經(jīng)睡著了。
“去附近繞一繞吧。”李遷徙很輕聲地說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系好安全帶,然后發(fā)動了車子。
她的聲音,很疲憊。
他不曾發(fā)現(xiàn),方才,他只顧著自己說話,一個勁地跟她各種解釋,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她身份證的時候,他瞄了一眼她的手——比他想象中要細小。
事實上,這兩個月來,她瘦了好多。
不知道為何。
原本,她肚子上是有肉的。
如今已經(jīng)消失不見。
除了天天在小區(qū)里跑步的原因,大約還跟方才那個男人有關(guān)吧?
他很想問些什么,來替她解決眼前的困境。
但是,很明顯的,她并沒有那么信任他,但是也沒有那么防范他。
只是,他在她的眼里,是個大麻煩。
他靜靜地將車子,開入那條林蔭路,天色黑了,他也并沒有開車內(nèi)的燈,讓她女兒安睡。
也不知道轉(zhuǎn)了幾圈,她終于開口說道:“回去吧!”
他無聲地將車子掉頭,回到小區(qū)內(nèi),車子停穩(wěn),他扭頭對著她,低聲說道:“我先下去看看?!?p> 李遷徙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覃明下了車,繞著她家四周轉(zhuǎn)了一圈,還拿出強光的手電筒照了照她房子的二樓和三樓,然后打開了車門。
她早脫下了外套,裹著了女兒的身子,下了車,覃明拉開了后備箱,李遷徙欲伸手拿自己的箱子,覃明已經(jīng)替她拿了下來。
她欲從他手里接過來箱子,然后禮貌地跟他說再見,但是他卻拎著箱子,走向了她家的花園門。
李遷徙呆在原地,怔了怔,他已經(jīng)到了她家的花園門邊,靜靜地等在那里,沒有催促她。
她覺得心里再次浮起很多復雜的情緒,但是她沒有搭理那些復雜的情緒,只快速走到門邊,開了花園門,然后她抱著女兒率先進去,她也聽見他跟著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理會,但是她心里的感受很強烈——他這是在闖入她的禁忌圈,這個門,在裝修好之后,除了相關(guān)的工作人員,還沒有第三個人進來過。
連財產(chǎn)確認的相關(guān)人員,都是裝修之前進來的。
她那位死去的丈夫,也只有照片和靈位進來。
覃明走進來,她只開了一盞玄關(guān)處的昏黃的小燈,覃明沒有遲疑,直接去三樓檢查門窗,確認無破壞痕跡,然后再到二樓,再回到一樓。
李遷徙已經(jīng)將女兒放在了她家的客廳的正中央,蓋上了被子。
她家的客廳,有墻的地方,都是書架,上面大部分擺放滿了書。
沙發(fā)被挪到了邊邊上,正中央是一個只有床墊的床。
很顯然,她跟女兒就是睡在這里的睡覺的,床邊還散落了幾本書,覃明掃了一眼《白夜行》,《老人與海》,《源氏物語》。
還有孩子的洞洞書,以及散落的各色蠟筆。
餐桌挨著墻,墻上掛著一個男人微笑的相片,以及下面一個用螺絲固定的巴掌大的木板,上面放著一盒蠟燭,一燈如豆。
覃明最后看了眼她家的玄關(guān)的門,在玄關(guān)處回頭,卻看見李遷徙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取下了帽子,掛在玄關(guān)處的掛鉤上,有些陰影從她散落的劉海灑下來,讓她看起來像做過圖片特效,帶著某種神秘的氣息。
“謝謝你?!崩钸w徙開口說道。
“接下來你要說,希望我不要再進一步靠近你們,因為你是寡婦,門前難免是非多,不想我們被牽連進流言里,是不是?”覃明語氣淡淡地問道。
“寡婦門前是非多,我不在乎。”李遷徙見他這樣說,倒是不意外,只是看著他清瘦的面容,如暗夜的星子的眼睛,沒什么情緒起伏,但是真誠地說道:“我非善類,也沒那么懦弱。
而我也不是在生氣,你替我檢查門窗。
事實上,這件事,是我每天都會做的事,我說謝謝,只是在表達我的禮貌和真實的感激?!?p> “不客氣?!甭犚娝f‘我沒那么懦弱’,他心里一緊,他等著那緊松開,她已經(jīng)再次說道:“我也沒有把你的好意,曲解成別的。
只是,我的處境,相對麻煩,我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p> 李遷徙說道此處,抬眼看了看餐桌上方的亡夫遺像,也有些嘲諷但是略疼痛但是疼痛地矜持地說道:
“我啊,自女兒平安出生,就早懼生死。
死了丈夫,也不懼流言。
一場官司,見了人心暗黑,也不覺得自己多貞烈,只是尊重事實和自己的境遇,盡量不要牽扯別人。
這不是為了做個好人,而是只得如此,我的麻煩,才不會越來越多。
盡管如此,我還是欠你很多。
但是我不想還,也沒處還。
就這樣而已。”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臉上輕微的嘲諷,矜持的疼痛,看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樣的風景,反正他只在她說完后,覺得他們之間,平地豎起了高墻。
不知該如何安慰才能不僭越,千頭萬緒閃過,只得跟她一起沉默。
她越過他,開了門,風從外面進來,揚起她的劉,讓她臉上的陰影像羽毛一樣晃動。
所以,他沒有問,那個追著她跑的男人究竟是誰,什么目的,她要這樣躲避多久……
她并不需要他來問這些問題,他相信,她的人生里,不需要提問的人。
“去網(wǎng)上買個超B級的鎖,各個門窗都安裝上,大門跟這里,最好換成放火鎖芯的,攝像頭也再多兩個,最好是隱形的。
抱歉,我的僭越?!瘪髡f完,看見她臉上的線條突然動了動。
“不過,解釋我跟魏樂那個王八蛋的關(guān)系,我不認為是僭越。”覃明扭頭,看著外面的花園:“你誤會了,我沒有看錯?!?p> “那也不能怪我?!崩钸w徙有些忍不住地,但是她沒有笑,只是臉部情緒多了些,像是尷尬,也像是紅暈:“你身手比他好,卻甘愿被他打成那樣……”
“你……”覃明忍不住再扭頭,看著她的臉,想直視她的眼睛,但是又覺得那便是僭越,只得讓自己的視線虛浮在兩人之間:“如你所見,我們的身手差不多旗鼓相當?!?p> “好?!崩钸w徙幾乎想揭穿他,但是她忍住了,只是很淡淡地說:“你們旗鼓相當?!?p> 覃明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花園門前,看見自己光禿禿的花園,聽見她關(guān)上了花園門,然后走過石子路,回到屋里,并關(guān)上門。
覃明深吸了口氣,知道她方才的言語,是在表達謝意,也是在表達歉意,雖然同時在兩人之間筑起了高墻。
她不在乎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在乎的,他知道,是她不得不繼續(xù)面對那個還未結(jié)束的案子,以及相關(guān)的后遺癥。
走進自己光禿禿的花園,才記起,她的花園里有花香飄過,所以他方才才那般失神,或者說讓步?
再想起她評價他跟魏樂身手臉上的大致表情,他心里有些虛——魏樂那個笨蛋,也一直四處跟人說,他們的身手旗鼓相當。
但是她似乎非常不同意。
不自覺地,他再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房子,打開了門,再次將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