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我已經(jīng)醒了。屋里因隱月窗紙的緣故,伸手不見五指。
被白羽隔衣?lián)碇绨蛴行┧釢?p> 輕輕挪動了下身子,卻把他弄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聽見更聲,就醒了?!?p> 他睨我:“平時都睡到日上三竿,今天竟然能聽到更聲?!?p> 我往他懷里鉆了鉆:“大略,是今天的更夫特別賣力氣,所以聲音特別大!”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擁我更緊:“玉兒要聽話?!?p> 我錯愕抬頭。
他給我掖了掖被角:“睡吧。天還早。”
再醒來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大亮,蠟燭也被人熄了。白羽不在,估計是去上早朝了。我竟一點兒未察覺。
小蝶聽見屋里動靜,進來服侍我穿衣、洗漱。知道我要出門,特意給我裝扮了下。但我看著鏡子里濃妝艷抹的人臉,實在受不了。通通讓她擦拭掉。
就這樣素凈地去見墨玉。
想起昨天見柔然發(fā)間別了個十分清雅的玉簪,于是讓小蝶準備個上層質(zhì)地的玉簪做禮物。
墨玉的府邸離王府不遠。據(jù)說,這里曾是鎮(zhèn)國將軍的府邸。因鎮(zhèn)國將軍犯上作亂,而抄家,遂閑置?,F(xiàn)如今,墨玉很得皇上的信任和器重,因此命人重新整理將軍府,賜予墨玉。
墨府。
門口的牌匾是皇上親筆所寫,再由做匾的師傅用金墨雕抹。莊嚴大氣。
叫了門,墨夫人親自迎出來。墨玉也去上朝不在,我有些微失落。
進了大廳,飄來淡淡的花香。是茉莉。是月流洞的茉莉!
墨夫人請我入內(nèi):“玉福晉,請進。寒舍簡陋,不要嫌棄。”又吩咐人倒茶。
我客氣:“是我冒昧打擾,還請夫人不要見怪。”
“妾身很喜歡玉福晉。只要玉福晉不嫌棄妾身粗鄙,妾身隨時恭候?!?p> 小丫頭們端了兩杯上好的碧螺春,還端了幾蝶點心。紅棗糕,豆沙糕,冰糖核桃,香梨蜜餞。都是我素日在月流洞愛吃的。不知是有意準備,還是無意巧合。
“也不知道玉福晉愛吃什么,妾身準備了幾樣小點心,玉福晉請嘗嘗,看看是否喜歡?!?p> 我拿了一塊兒豆沙糕。香軟糯實。中間的豆沙細膩又不失嚼勁,是我喜歡的那種!
以前每次墨玉下山去辦事,我就央他捎些豆沙糕。時間長了,他也養(yǎng)成習(xí)慣了,即使我不央他,他也主動帶回來一些??墒撬傉f,豆子吃多了不消化,只許我一天吃一塊兒!所幸,現(xiàn)在他不在,我可以吃好好,吃飽飽,吃撐撐了!
伸手欲再拿一塊兒,墨夫人伸手阻攔:“玉福晉贖罪。豆沙糕雖好吃,可是畢竟是豆子做的,吃多了不容易消化。一天最多只能吃一塊兒。妾身看玉福晉喜歡,一會兒命人包起來一些,您拿回府里,也請王爺嘗嘗?!?p> 我悻悻縮回手。
“玉福晉請喝茶。這茶是今年新摘的。入口清冽。妾身又在里面兌了幾滴夫君親釀的茉莉花酒,香味幽遠。您快嘗嘗?!?p> 我喝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茶里帶了一點點酒的醇厚,茶香又淡化了酒的甘烈。只是這茉莉花酒,哪里是墨玉親自釀的,分明是我釀好,埋入樹下。如今倒讓他拿出來獻寶了!
心里頓時煩躁。
“茶確是好茶。夫人巧思,非常人可比。只是不知夫人可知,這茉莉花酒如何釀造?”
柔然低頭羞澀:“玉福晉大概也能看出來,妾身身體不好,所以,府里事無巨細,都是夫君親自操持?!?p> 這不儼然就是墨玉曾經(jīng)對我的樣子么!怎的這么快就對別人如此了!
我不甘:“墨大人和墨夫人感情這樣好,真令人羨慕。想必您和墨大人是青梅竹馬吧?”
柔然笑了下,眼里盡是溫柔:“我與夫君不是青梅竹馬,但確有久別重逢的感覺?!?p> 她又看我:“妾身聽說,玉福晉和王爺相識不久,卻情深如此,想來,玉福晉也必能了解這種感覺?!?p> 我才不能了解!
我陪在墨玉身邊幾百年,你又在哪里。久別重逢……我們才是久別重逢呢!久別了半年!
心里郁悶,卻不敢表現(xiàn),只能笑著說:“我與王爺怎抵得上夫人和墨大人的感情。墨大人只有夫人一位親眷?”
“嗯?!彼c頭,“夫君說,今生今世,他只娶我一人?!?p> 心好痛。
坐不下去了。
我原想著來見見墨玉;我原想著墨玉昨天再三邀請,想必是想和我說點什么;我原想著方才那些糕點都是墨玉特意為我準備的……
原來是我自欺欺人。
我離開半年,他若想,早已經(jīng)知道我在何處;他若想,早已過來帶走我。我不能飛,不能隱身,不能離開王府,但他通通都可以。
他沒有來。
我原以為他是沉默少言的墨玉,是不愛說也不會說甜言蜜語的墨玉,但他告訴柔然: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
他不是不會說,不愿娶,是我,不是能讓他愿意說,愿意娶的人。
我在這里,猶如小丑一般的存在。
免力支撐著站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我的痛苦已經(jīng)覆蓋到四肢百骸,身體疲軟不堪。
見我站起來,墨夫人也忙站起來:“玉福晉有什么吩咐?”
我撫著額頭,半真半假地說:“夫人,不好意思,我頭有些疼,就先回府了。咱們下次再聚吧,離得這么近?!?p> 夫人關(guān)切:“要不要在府里歇歇再回去?看玉福晉情形,只怕是受了風(fēng),這樣回去,再吹了風(fēng),頭會更疼?!?p> “沒事,”我擺了擺手,“我是坐轎來的,無妨。”
夫人眼里流出一絲遺憾:“那好吧。今日玉福晉回府早些休息。妾身過幾日待玉福晉好些,再登門拜訪?!?p> 我點頭。
出了門,快到晌午,太陽越發(fā)毒辣。額上的汗珠又細細密密地印出來。
最怕這種酷暑天氣。還得熬過兩個月才算完。好在現(xiàn)在陰差陽錯,成了側(cè)福晉的身份,倒是沒人再讓我大熱天的外出做苦力。
可我還是懷念月流洞……里的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