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到底處于什么緯度,經(jīng)度,趙影不知道。她知道四川盆地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川西部高原地區(qū)屬于高原山地氣候。
宜賓、內(nèi)江都應該是處于四川的東南地區(qū),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
這里四季分明,雨水充沛,比起其他地方,光照時間短。特別是在冬季,光照時間更少。所以,四川人皮膚普遍白凈。
深秋的長寧,很有些寒涼了,特別是在早晚。
前幾天,下了一場雨過后,溫度更低了。趙影想起一句老話,一場秋雨一場涼。
鑒于氣候變化,她已經(jīng)修改了作息時間,早上七點起床,運動放在了下午的3點一4點。
每天規(guī)律的作息,生活,日子平淡如水,卻也軟和宜人。
趙影在這兩天的上午,整理了一些過去的日記,筆記,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有那么豐富的情感,她一直以為她是淡然如風,淡定如水的。
日記,最早的一篇是八六年九月一日的。
“又是新學年的開學日了,大學也是這一天開學吧。?
我不大敢肯定。
問了一下鄰床的工友,她說,不知道。
我仔細想想,高興地說,是這一天。
1912年,孫中山先生定的九月一日為全國的新學年開學日。
我還是因為ZS市是孫中山先生的故鄉(xiāng)而選擇到這兒打工的。
來到中山一個月零10天。想起初初到中山的驚險,以及坐火車的辛苦。心有余悸。
兩天兩夜多點的火車,在車上,坐一陣站一陣的。因為沒買到坐票,只能跟人稍微擠擠,坐一點位置。
別人看人站得辛苦,都會擠一擠,讓人站累了想坐一會兒時就坐一會兒,不會說討嫌的話。
火車上都這樣。二個人的座位坐著三個人,三個人的座位就是四個人坐。座位底下,還躺著不少人,一條火車,全是人。廁所門前,車廂連接處,沒有一點空隙。
我剛開始上廁所,很不習慣,總覺得外面門口的人,聽得見里面屙尿的聲音,就怎么都屙不出來。直到外面有人催了,不停暗示自己,都一樣,大家都一樣,才勉強解了手。
出了廁所門,不敢看門口的人,匆匆離去,逃也似的。
過了這一關,以后,就好了。我都覺得我的臉皮更厚了那么幾寸。
個個上廁所,都是這樣擠過去了又擠過來,下午4點多上火車,沒到晚上,都是汗味酸臭味充斥鼻間。
為了少上廁所,不敢大口喝水。實在渴了,抿一口兩口。潤潤喉嚨,潤潤唇。
聽著火車“鏗哩哐啷…鏗哩哐啷…”的聲音,大家都是昏昏沉沉的熬著,終于熬到了第三天的十二點了。如果不晚點的話,快到廣州了。不過,晚了點。聽人議論,還有二個小時左右,如果不再等著錯車的話,能夠到。
快到了,懨懨的,萎靡的人,終于精神起來,似打了強心針。
火車過了花都,人們就都更精神了。終于要到了。沒人趴著睡了,個個望向窗外,迎著七月火熱的風,雙眼微瞇著笑,看著外面不同于家鄉(xiāng)的地貌,左右望出去都是平原大壩,興奮和希望全在臉上。
個個要準備下車了,開始清理行李,開始尋找不知去了哪兒的鞋子。
“哎呀,我的包,怎么有條口。”
所有的目光看向驚詫的行李包的主人,看他急忙將破了口的蛇皮口袋解開扎口的繩子,大約翻翻,又一幅慶幸的樣子,松了一口氣地說,“沒丟什么?!?p> 我跟著他也松了一口氣。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的行李。個個檢查,著重檢查的是隨身帶著的小包。
“哎呀…我的錢呢?”
一個看不出確切年紀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也可能三十一二,忽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匆忙慌張地翻口袋,然后,將他全身上下的口裝都捏了個遍。沒有。
然后,他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與他挨著坐的男子臉上。那位男子的絡腮胡已經(jīng)長出了一大茬。他老神在在地坐著,只是輕飄飄地瞭了一眼懷疑他的同座。
他沒有絲毫的心虛,還有幾分同情。大概看在都是“天涯淪落人”,又一起挨擠著兩天兩夜的份上,他大度的不與人計較。
一位低頭找鞋的人喊,“椅子下邊有人沒得,看見鞋子就踢出來?!?p> 一會兒,不同的椅子下面踢出來了好多只不同款,也不同季節(jié)的鞋子。
涼鞋,球鞋,布鞋…不論什么鞋,都被壓得“斜眉歪嘴”,主人們找回自己的鞋子,用腳用手,胡亂牽扯扶正一下,就腳趾頭往鞋子里鉆。
套不進去的人喊,“我的腳腫了,穿不進去鞋子了?!?p> 個個已經(jīng)挪開的目光又重聚在大驚小怪的人身上。
我也低頭看看被涼鞋勒出深深印跡的腳背,足圍。
原來,這是腳腫了。怪不得,感覺木木的,以為血液不流通導致,活動一下就好。
胖胖的腳背,像擠出來的的面饅頭,一按有個窩下去。幸好一直沒脫涼鞋,任它們擠壓著雙腳。
下車時,踩在地上,感覺像踩在棉被上,麻木得不踏實。走了一陣,才好些。
跟著潮水似的人流,涌向出閘口。
出站也擠出了一身的汗?;瘟艘谎?,出站口的兩邊,人群里有許多舉著寫著各樣名字的人。
廣播里也有高聲的喇叭,一會兒喊著一個名字,某某某,快來廣場的廣播站,有人找你或者有人接你。
廣州火車站,人山人海。一眼望出去,看見的都是黑麻麻的人頭,比老家趕集都擠。
抬眼望向遠處,不算太高的高樓,公路,來回穿行著的車子,人,大家都快不了,螞蟻爬行似的,排著隊地走。
多數(shù)人臉上都是恍然,惶然交織。人與人之間,也聞不到臭了??赡茉诨疖嚿下劸昧?,鼻子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味道,也可能人人都是一樣的臭。大哥不嫌棄二哥。
出得廣場邊緣,人流分流了。向右的,向左手,從中間穿過馬路,向遠方的。
我好不容易擠出外圍,在廣場邊見到到中山的汽車(中巴),五十元錢車費。
我并不知道到中山的車費到底多少價錢,也沒有講價,看見一車的人都滿了。賣票的喊我,快上,上了就馬上走。
那時已4點了。天已經(jīng)比較晚,不走不行。我本就慌著找到中山的汽車。因此,趕緊上了。沒有座位,站著也只能趕。
火車站亂得很。為了安全,上廁所時,我都不敢趁有水洗臉洗手,就任它們那么黑麻麻的,臟兮兮的。
到了中山,已經(jīng)八點多鐘。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一路忐忑不安,總算平安到達??蓜偡畔碌男?,因這個夜晚沒有落腳處又提起來。
賣票的和司機都拼命地催,趕豬仔似的,“快下車,快下車。”他們趕著下班呢。
一車人很快下了車,陸陸續(xù)續(xù)辯一向方向就散去。我卻不知該往何方,車站內(nèi)的燈光太明亮了,怕人瞧見眼睛里的惶恐不安,趕緊低頭跟著人走出車站。
但是,外面不算明亮的燈光一樣照得人滿心的迷茫,但我得假裝心中有數(shù)的樣子。
我心里知道,孤身在外面,千萬不能露怯。
身上的錢不多,住不起車站對面看起來不錯的旅館。我順著街燈,憑感覺往更熱鬧的地方走。
行得幾步,過公路上了一座橋,橋的當頭是水泥地,中間段是兩塊鋼板所鋪的,中間有一條未能完全合攏的細縫。踩上去有“咣當咣當”的聲音,還有輕微地震動。
夜色里,我不敢四處張望,只抬頭望著前方,用手胡亂地扒扒頭發(fā),抺抹臉,裝作本地人,剛出門歸家的,熟悉這個地方的人,目不斜視地一直往前走。
我怕別人,不,應該是怕壞人看出我初來乍到。騙我,我倒不怕,相信沒人能騙到我。怕的是強搶,綁架。
走到一個三岔路口,真有人拉我袖子,說我聽不懂的話。看他的樣子,眼神就不是好人。
我心里慌,但并不跑,強自冷靜地瞪了他一眼,扯回袖子,大方淡定地往小巷子里慢步走去。
那條小巷連著小巷,是一片居民區(qū)。隔一段距離就有昏黃的路燈。
那個人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我。我左穿右轉(zhuǎn)地走過好幾條巷子,見他還在跟著。這跟的夠遠了,還不死心,知道他懷疑我是外地人,而且初來乍到。
于是,我又轉(zhuǎn)左進入一小巷,在接近第六戶人家門口時,聽見里面有老人的說話聲音,就上前扣門。里面有人問話,我就模糊著“啊”了一聲,當做回答。
門開了。我閃了進去,對阿公阿婆露出一個求救的眼神,然后,轉(zhuǎn)身慢慢地關門,當作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蹤。
阿公阿婆雖然很驚愕,但人很好,沒有趕走我。
阿婆讓我洗了澡,洗完澡我順手洗了衣服出來,阿婆還給我煮了一大碗河粉吃。
第一次吃河粉,覺得好吃得不得了。也是第一次知道大米可以做成這樣的寬扁的粉。
躺在阿婆出嫁了的女兒的房間里,房間很矮,也很小,很悶熱,床,蚊帳,席子這些東西也很陳舊,還有一股霉味。
因為沒有窗戶,曬不了太陽的原因,但我卻安心了,也不再驚惶。哪怕明天不知如何。
或許是從小的日子就不安定,一直要看人眼色過活,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也很能分清善惡,只要不是太老練專業(yè)的人,初次見面的眼神,能讓我知道這人是否對我有害。
這是一種直覺,或許也是第六感。
阿公阿婆初見我,除了驚愕,沒有其他。我用筆寫了原因后,他們的眼神只有同情,沒有別的。
我一直都相信,中國人還是好人多。況且,我一個孤身年輕女孩子,也不會害人。相信,阿公阿婆也看出了我沒有惡意,而且,十對于他們的完全信任。
安心的,美美的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是一個美好的艷陽天。
對于阿公阿婆的收留,我很感激,走時,給他們?nèi)X,他們沒收。我都不好意思,實在是沒錢,沒法子多給。
張校長和夏老師借給我的500元,除了醫(yī)藥費只剩了三百元,在內(nèi)江耽誤了二天,用了二十元。因為火車票不好買。
78元的火車票錢,車上買了二個盒飯二十元,到中山五十元,進廠要100元押金。就剩幾十元買點日用品了。
第二天,阿公就介紹我到了這一間制衣廠。他說是他的侄子開的,知道我會車衣服,就帶著我來了。
這里的招牌是安和制衣廠,但實在是很小,所以,我認為它只是間制衣作坊。以前的公社,也有這樣的裁縫作坊。
從ZS市中心到大涌鎮(zhèn)上,坐近二個小時的車,一路上都看到各處在修路建房。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中華大地,到處都是熱騰騰的氣氛。人們的臉上不再麻木,而是希望,是前途美好的光彩。
跟著公共汽車進鎮(zhèn),一路上也看了不少老屋子,跟那天看了市區(qū)的那片居民區(qū)的屋子比,又看看這條村子的老舊的南方款式的屋子,都差不多。
都是青磚墻,窗戶開得比較小,屋頂蓋的瓦呈紫紅色,剛好蓋得與外墻齊平。并不像四川的內(nèi)江宜賓等地區(qū),要留屋檐。更不像貴州,湖南的鐵路兩邊的木頭房頭。而且,這些屋頂?shù)耐吲c瓦的溝逢間還糊了水泥。
聽說是怕打臺風,將瓦掀翻卷跑了。
我想像了一下,還沒有見過臺風的人想像不到那是什么樣的一番景象。不過,一定壯觀的可怕。
兩間進身十米左右長的,寬七八米的屋子,窗戶從側(cè)方開以及屋子的大門上方一格不封閉。
從中間砌墻隔成了四間,樓層間鋪的木板,上下八間,木質(zhì)樓梯直上直下。
樓上前面的兩間是老板夫妻和兩個孩子的房間;后面的兩間是二十個工人的宿舍。樓下的前面兩間是裁剪員的工作室,后面兩間是車衣服和鎖邊,剪線頭的車間。
廚房和衛(wèi)生間搭在屋子的后面,與另一面的人家隔一人多高的圍墻。
吃飯是分餐制,老板娘買菜做飯。
一般一頓一個菜,肥豬肉與土豆或者白菜,南瓜,青菜什么的亂燉,有時有一大桶的海帶骨頭湯,能見點骨頭渣,油星子。
飯是糙米飯,也可能是陳米飯,碎的很。煮出來的飯不成粒,融塌塌的。不像干飯,也不是稀飯。
每天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十點或者十點半才下班。包吃住。
有三個月,實習期,車一件衣服三毛錢,還要車得好,針腳整齊,直溜,不能跑線。實習期過了,有六毛錢。
我手腳慢,開始一天只能車5件,現(xiàn)在才有七八件。手腳快的,不停地車,能車二十多件。
來了一個月多點,還沒出去轉(zhuǎn)過街。整天埋著頭車衣服,收工時的脖子僵得很,也常常頭暈得很。而且,成天都是衣車‘咔嚓踢踏’的聲音,讓人很煩躁。
煩躁也沒辦法。我只能繼續(xù)干著,爭取干好點,過了實習期,存點錢,慢慢地學點別的,就是學裁剪也行呀?,F(xiàn)在,只會車衣服?!?p> 看完這篇日記。趙影想起了初初去到中山的那一切…
她已經(jīng)是很幸運了。
聽說,有好多的女孩子被人騙去,綁去賣掉的,賣給那些經(jīng)營黃色的店,也有賣給蛇頭帶到了香港那邊的。
趙影很感謝那對阿公阿婆,賺了點錢了,也買了禮物去看他們,給他們洗衣服被子,搞衛(wèi)生。
她總是希望給予她幫助的人,不后悔幫了她。
后來,每去一次市區(qū),就順便去看看阿公阿婆,也跟他們,跟著電視說白話(中山話)。
熟悉了,知道了這對阿公阿婆是威力洗衣機廠的退休人員,世代都是中山人。他們這屋是祖輩傳下來的,實在是矮小,兒子兒媳婦在洗衣機廠上班,單位分了房子,就住在了單位。女兒也嫁出去了。
經(jīng)常與本地人說白話,趙影的中山話很快就說的很好,她一直認為去到一個地方一定要學會當?shù)氐脑?,以及吃慣當?shù)氐娘嬍?,要讓自己融入環(huán)境之中,不要顯得格格不入。
入鄉(xiāng)隨俗,與大家都一樣,更能保護自己,更為安全。
就是因為她肯與人說話,人家也肯與她說話,實在表達不清的,加普通話,加文字,阿公阿婆還有老板娘以及他們的孩子都會熱心糾正她的發(fā)音了。
她學會中山話,他們個個也很高興,覺得是他們的功勞,教有所成。教的學生厲害,老師們也很有成就感。
趙影覺得,學語言,就是不要怕人笑話。給別人笑一笑,又不吃虧。
作為回報,她也有空輔導一下老板娘的兩個孩子的功課。特別是數(shù)學,應用方程。大家相處,還算愉快。
趙影一直都覺得,她沒有留在廣州,沒有去深圳,也沒有去東莞,在地圖上挑了中山,選擇去中山去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