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好像很喜歡鄉(xiāng)下的東西……”
“他們好像很喜歡番薯……”
“我……”
鎮(zhèn)上。
滿臉褶皺的農(nóng)人看著一個番薯攤位前圍滿了人以后，猶豫了許久許久。
陽光照耀下，他的眼神深處盡是恐懼。
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遠(yuǎn)方城里的方向，隨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褶皺的手。
他從來都沒有進(jìn)過城里，根本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樣，他只能從老舊的彩色電視上看到城市里很干凈，然后夜晚的燈光很亮很亮……
最終，他佝僂著身體，在迷茫之中離開鎮(zhèn)上回到孤零零的家里。
回家后，昏暗的燈光下，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做飯，而是來到破舊鏡子前看了看鏡子里面的自己。
“像個枯木樹干一樣……”
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洗了把臉，然后從衣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件看起來干凈的衣服。
穿上以后，他又看了看鏡子里面的自己……
他挺直了身體，露出一個笑容以后，打開了電視，看著電視里面的城里。
“好干凈的地方！”
隨后他脫掉衣服后，又挑了幾個沾滿泥濘的番薯，隨后一一地把它們洗干凈。
洗完以后，他又回到了柴房，翻了好久好久以后，終于翻到了一個干凈的，沒有破洞的蛇皮袋子……
他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娃喜歡干凈……”
…………………………………………
開學(xué)第一天。
所有人都穿著干凈的衣服，在家長們的笑聲之中走進(jìn)了學(xué)校。
這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每一個人都希望在這個新的學(xué)期里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你好，我叫陸遠(yuǎn)！”
“你好……”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背著新書包走進(jìn)班級跟學(xué)校里的每一個到場的同學(xué)都很認(rèn)真地打著招呼。
仿佛，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雖然，同學(xué)不是很多……
他來早了。
“聽說了嗎？張語，張語是是我們班的班花，聽說從小就是明星，我經(jīng)常能夠在電視里看到她呢，她笑起來真好看！”
“哇，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根據(jù)小道消息啊……”
“……”
走道外一陣陣喧囂和議論聲，議論聲之中，鏡頭逐漸在歡聲笑語之中拉到了那個戴著眼鏡的青年。
青年認(rèn)真地把桌子椅子擦干凈以后，坐下來認(rèn)真的聽著周圍人的說話，眼神之中透露著一股羨慕與自豪。
這是他新的開始。
他要跟過去告?zhèn)€別。
他要跟同學(xué)們好好相處的同時，交到一幫好朋友。
他看了看窗外……
感覺很開心。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在宿舍里幫忙一起鋪床鋪的同學(xué)家長們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了教室里跟孩子們告別。
“好好努力知道嗎？”
“一定要跟同學(xué)們好好相處……”
“錢夠不夠？不夠再給你一點(diǎn)……”
“一定要吃飯，多吃肉知道嗎？”
“……”
“……”
角落里，戴眼鏡的青年羨慕地看著這一幫在家長叮囑下的學(xué)生，隨后又不自覺地看向窗外，然后又莫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新鞋子，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新鞋子。
他握著拳頭！
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包裝起來一般，無端端地多出了幾分自信。
窗外的陽光正好。
就在，新學(xué)期的第一堂課即將開始的時候，屋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隨后……
“娃……你在這里?。 ?p> “真好……”
“這些是……是你的同學(xué)們嗎？”
“娃，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看……”
“這東西，煮著吃，蒸著吃都很香，都是自家種的，都很甜……”
腳步聲停下，隨后變得無比急促……
急促聲消失以后，整個教室仿佛變得無比地寂靜……
憨憨的，充滿熱情的聲音響了起來。
陽光之下……
戴著眼鏡的青年呆呆地看著一個非常不和諧的人出現(xiàn)在教室里，然后在大庭廣眾之下打開蛇皮袋……
眼鏡青年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這個城市，好大……這個學(xué)校也好大……真好……這個，生吃也可以，很香……”
“我還帶著梨子……”
“……”
“……”
空蕩蕩的教室里，繼續(xù)出現(xiàn)那個不和諧人的聲音。
隨后……
“這是番薯？”
“哈哈哈……大叔，你帶著番薯過來做什么……”
“哈哈，大叔！”
“這個人是誰啊，是不是腦子不正常？開學(xué)帶一大袋番薯過來？”
“哈哈，大叔，您留著給您兒子自己吃吧……我們不要了，我們不吃這個……”
“現(xiàn)在誰還蒸著吃啊，大叔，你還以為是以前呢……”
“哈哈哈哈！”
“什么大叔，叫大爺，你沒看到他都能當(dāng)我們爺爺了嗎？哈哈……”
家長們的笑聲，同學(xué)們的笑聲……
眼鏡青年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夢魘一樣，數(shù)不清西面八方的聲音侵襲而來。
他的臉越發(fā)紅了。
眼睛似乎也變得紅了起來。
他想……
重新開始。
和大家一起交朋友……
他看了看四周。
四周都是笑聲……
他不知道這些笑聲是善意的，或者是因?yàn)楹眯Ρ灸艿男蛘呤浅爸S的。
他呆住了。
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教室外的窗戶邊上，似乎也有幾個人在笑，笑得很燦爛……
然后……
仿佛，一切都?xì)Я艘粯?，一切生活都崩了?p> 窗外的那一抹陽光，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黑暗。
夢魘的感覺，越來越深了，眼前的黑暗也仿佛越來越濃……
手中……
還握著番薯……
“娃，我……我……對不起，娃，我，我……我不知道……”
“我……我還以為，你們，你們會喜歡……”
“我……”
“不對，我不是他爸爸，我……”
“我走錯教室了，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停滯，看著一陣陣笑聲，然后再看著娃臉上的表情以后……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狠狠地抽了一下一般。
然后……
他低下頭，連忙拿過娃手中的番薯塞進(jìn)蛇皮袋里，慌忙地拿著蛇皮袋在一陣笑聲之中，仿佛一只喪家犬一樣拼命地逃離這個敞亮的地方，甚至，還撞了一個桌角。
一陣陣的對不起，一陣陣的道歉，以及那個越發(fā)佝僂的背影……
笑聲越來越濃了。
“哈哈，爺爺不要走啊，你沒認(rèn)錯……”
“哈哈，爺爺……”
“爺爺，番薯其實(shí)挺好吃的，我們也喜歡……”
“……”
在學(xué)生們捧腹大笑和家長們?nèi)炭〔唤男θ菀粯印?p> 這個不和諧的身影……
他像一個小丑……
誰都不知道……
17年前，他進(jìn)過城以后，他就再也沒有進(jìn)過城了，甚至，除了鎮(zhèn)子上以外，根本就沒有出過遠(yuǎn)路……
孤零零地住在山上，從來都沒有聽過有什么朋友，也從來都沒有什么親戚……
他似乎一無所有……
只有一個戴著眼鏡，低著頭的孩子，至始至終都是沉默，仿佛自尊心被狠狠刺透了的孩子。
離開教室以后，他慌不擇路，曾經(jīng)感覺到很自豪，驕傲的大學(xué)校現(xiàn)在卻突然覺得大得過分。
耳畔的竊竊私語……
笑聲……
仿佛看怪物的目光……
是啊，他就是一個骯臟的怪物啊。
恐懼感充滿著他的全身……
干凈的城市……
骯臟的怪物！
………………………………
“咔！”
陳深揮了揮手以后鼻子不知怎的竟有些酸酸的。
他看著周福與沈浪。
“今天，可能暫時拍不了了……”
有些東西，仿佛突然就刺進(jìn)了自己的心臟，讓他防不勝防。
陳深輕咳了一聲，搖搖頭，再看了一遍拍攝完的東西以后，心情似乎更加復(fù)雜了。
理智來看……
這整個《我們的青春啊》的角色卡片組合起來到目前為止是一個非常荒誕的劇本。
甚至，陳深都不知道沈浪拍這段讓人酸酸的煽情戲有什么意義。
這段劇情跟整個電影的基調(diào)完全格格不入。
其他人的角色看起來無比地沙雕，而周福的角色卻……
不過……
周福！一個普通的外賣店老板竟然有如此驚人的演技，雖然這場戲NG了好幾次，重拍了很多次，但……
依然令陳深震驚。
沈浪是撿到寶了？
至于沈浪的演技……
好吧……
他有演技似乎也不奇怪，本身就是導(dǎo)演系畢業(yè)，學(xué)過表演，而且這貨整天腦子里裝的都是“忽悠人”演技，估計(jì)演這類角色還真問題不大……
哎……
沈浪接下來的角色卡片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越拍越凌亂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jī)又響了起來。
“嘟嘟……”
“彤彤，你來了？”
“好……明白，就去湘南那一家“卡米”咖啡廳吧……”
“……”
……………………………………………………
“小浪啊……”
“叔，怎么了？”講完戲正坐在旁邊看劇本的沈浪抬頭奇怪地看著陳深。
“你有沒有覺得，劇組缺化妝師，還有專業(yè)的服裝設(shè)計(jì)專家？”
“啊，服裝設(shè)計(jì)有了，化妝師也有，就是……”
“有確實(shí)是有，但是，如果專業(yè)的頂尖的不是更好？”
“額……叔，你看我們劇組現(xiàn)在這模樣，實(shí)際上也真不太需要頂尖的，而且總共一百來萬投資……真不行……”
“不要錢！”
“叔，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額，不對，叔……怎么可能不要錢……”沈浪聲音戛然而止。
“我女兒！”
“陳叔，你怎么可以這樣？”沈浪的表情突然無比嚴(yán)肅了起來。
“什么？”
“就算是你女兒也不行，你當(dāng)我們劇組是什么劇組？不要錢怎么行？多多少少還是要給點(diǎn)的！我們劇組就算再窮，也不會讓人白幫忙的！”沈浪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表情更加嚴(yán)肅了！
“……”陳深表情一滯。
巫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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