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茨感覺爺爺平日都只是神情嚴肅，卻極少說話，大多時候都霜著臉，很難從他的面部沒察覺到情緒的波動，要說他老人家柔腸百轉(zhuǎn)，還真是極為少見，自己在心里稍微一數(shù)，便暗自納罕。
因為，這種時候，自己真是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得過來。
第一次，恐怕是自己問爺爺，自己父母的情況時，爺爺眼中噙著迷茫與悲傷，算是一次。
之后爺爺教授自己打鐵，爺爺那復雜的眼神，讓自己記憶猶新，這算是一次。
前些年自己大病，爺爺顯得焦急，算是一次。
現(xiàn)在，在飯桌前握住電石，感慨萬千，算是一次。
如今，麥茨就要離開了，他不知道下一次見到爺爺，和他那看似無神，卻如兩口無底黑井般的眼睛對視時，是什么時候。
更不知道，爺爺那冷酷，凌厲，可怖，溫和，悲愴的眼神何時能夠再次目睹。
這讓麥茨不知所措，這讓他感到舒暢痛快，卻又讓他難以割舍。
麥茨帶著復雜的情緒，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斜照，如碧白的瀑布傾瀉入內(nèi)，照在麥茨身上，讓他感受到一絲月光的清冷。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借著一閃而過意識的微光，感受著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朦朧睡意，天花板的木板上，早已留下條條裂痕，久視之后，仿佛在格格開裂，從裂痕里面鉆出來往日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飄過。
麥茨看著那些飛般飄走的畫面，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不清畫面的圖像，但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知道畫面的內(nèi)容，漸漸的，他睡著了。
當?shù)谝豢|陽光射入窗臺，麥茨的臉頰被照得通紅，他已是半醒狀態(tài)，迷迷糊糊地感到臉頰一熱，睡意驟減，這時砰砰砰幾下敲門聲，徹底將他的睡意驅(qū)散。
長久的警覺讓他直接漾起身子，站穩(wěn)后拉開架子，這時又聽得幾聲砰砰砰的響聲，他便即清醒，又心念一動，便知是爺爺在敲門。
麥茨詢問了一句，證實后，便打開了門。
麥茨開門，看到了比自己矮一截的爺爺，在用那眼白布滿血絲的雙眼，仰視著自己，心中一個激靈，渾身顛了一下，躍起時，又看到爺爺手縫里散發(fā)金光，立即明白了。
爺爺昨天晚上沒有睡，只怕是昔日那種狀態(tài)一來，他自己的情緒跟著泛濫，接著腦子毫無意義的運轉(zhuǎn)著，想停都停不下來，最后就失眠了。
“爺爺，你撐得住嗎？”
“哈？我怎么可能撐不??？我閑著勁沒處使，本來原先，我把錘子給你那一段時間，我也失眠了，折騰好一陣子才好，你看我那時出啥事了？”
“而那時，你又知道我失眠了嗎？這回又要拿上我的老伙伴了，哈哈……我興奮得一宿沒睡著?！?p> 麥茨吁了口氣，沒有多說。準備伸個懶腰，手抬到一半，又聽到爺爺催促道“快點，動靜大，現(xiàn)在只會吵醒別人，等別人都起來了，圍過來看，可就真不方便了！”
麥茨一聽，立馬集中精神，跑到水槽里瓦起一大瓢水，先解渴，一口喝掉一半，剩余的，再一次性灑在臉上，清涼徹骨，提神醒腦，之后便加快腳步，和爺爺一同來到了鐵匠鋪里。
麥茨搶步上前，取來了長刀的刀模，正準備遞給爺爺，要爺爺也準備準備，沒想到，爺爺居然笑而不語，看了麥茨一會，一言不發(fā)地往自己的房間里走。
爺爺這一去時間可不短，一下子就去了快五分鐘，就在麥茨聽著沒動靜，看著沒狀況，準備大呼爺爺?shù)臅r候。
爺爺，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地蹭到了麥茨的面前，雙手背在后面。
爺爺將背在背后的雙手，抽出來了一只，另一只手，依舊背在背后，并對著麥茨比劃著，同時問道“你認為這口錘子，融出來，會是什么樣子？”
“我認為是亮紅色，比一般精鐵更亮幾分，且褪色很快，起色也很快，要打造出來，火候把控很難，但如果能夠很衡量清楚時間長短，質(zhì)量會相當棒！”
聽完這一番話，爺爺?shù)难凵褡兊脴O為輕挑，嘴巴也跟著癟了，麥茨見狀不對，又想起昨日餐桌前一番理論，知道爺爺氣勢猶存，寶刀未老，立馬便意識到，恐怕自己沒說到點子上。
麥茨正準備回問爺爺，自己是哪里出問題了，沒想到爺爺未卜先知，臉轉(zhuǎn)過去，一只手抬到半空豎起攤開，示意麥茨不要著急，自己卻嘖了一聲，而后說道。
“你覺得，這錘子融過后，用一般的結(jié)晶皿，能夠兜得住嗎？”
麥茨猶豫片刻，仔細斟酌了一下，回道“有些勉強！”
爺爺?shù)α艘幌拢S即點了下頭。
之后，爺爺朗聲問道“那你覺得，拿什么來承裝好呢？”
麥茨起初，茫然不知所措，就在心中叫苦。
他知道自己在鋪里，已經(jīng)拿不出來，什么比如今，自己手中刀模更好的東西了。
爺爺這么問，自己多半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當麥茨，看到爺爺一只手隱在身后，轉(zhuǎn)念一想，頓時心中暗喜。
他假裝灰頭土臉，卻用著細微，而又不難察覺的狡黠的眼神，看了眼爺爺，接著十分熟稔地垂下頭，順勢瞥了眼，爺爺那只隱在背后的手的手臂。
爺爺頃刻間便明白了麥茨的意思，回道“怎么，你覺得，我身后有寶？”這話說得很不得人心，而麥茨卻搶聲回道“不然呢？”
爺爺長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將手從背后抽出來，展現(xiàn)出來一樣物品，并說道“這算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也就是你，曾爺爺留下來的?！?p> ”這東西，能算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你自己看看?！?p> 麥茨看了一眼，心下大驚，一時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射性地揉了揉眼，來回折騰了幾次，這才看清楚，爺爺手中那物，全部的細節(jié)，也讓自己確信了自己并沒有眼花。
爺爺手中，是一個黑色的圓鐵餅，而麥茨看這鐵餅的材質(zhì)和做工，便知，此這東西大有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