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媺之

16 第一樓,幻情海

媺之 九月木葉 2875 2019-10-09 12:42:37

  每天黃昏,上陽城的其它地方都漸漸安靜下來,南城鷓鴣坊那一片挑紅掛綠的錦樓里,一天才剛剛開始。

  當街心的那一棟十洲春樓上,高高的檐角掛上了第一盞大紅色弄春燈,整條街便陸續(xù)點起燈火,燦如星河,將南城的半邊天照得亮如白晝。

  隨著燈火蔓延開的,是濃郁的酒香、釅靡的脂粉香,仿佛整座鷓鴣坊都浮在香氛里。

  男人們走在街上,一邊心癢難耐,一邊顧盼躊躇:今晚,該做哪家的恩客,誰人的情郎?

  每一座花樓里,都是歌在飄,舞在搖,人雖醉,情未了。

  女子身上的薄紗,永遠多一件;男人手中最香醇的酒,永遠是下一杯……

  此時,十洲春的一間雅室里,方巧正有些心煩。

  鴇母剛下了最后通牒,叫她要么打掉孩子,要么趕緊找人贖身。

  十洲春,是鷓鴣坊乃至整個京城中裝飾最華麗、姑娘最漂亮的花樓。

  人人都說,它背后的靠山權(quán)勢滔天,但方巧來了兩年了,從寂寂無聞,到離花魁僅一線之遙,始終未見過真正的東家。

  鴇母的心思,她當然明了。

  男子爭風,固然可以為十洲春增加些談資,但自己勾搭的是當朝駙馬,打臉的是大齊公主。

  這位大公主雖不受寵,可公主就是公主,皇家尊嚴不容踩踏。

  而花樓再有靠山,也只不過是花樓。

  天色愈暝,方巧摩挲著銅鏡中那張海棠花般嬌艷的臉,心中一片抑抑憤恨。

  以如今的身份,她進不了國公府的大門,最好的結(jié)果不過成為岳昭的外室。

  男子薄情,如秋風晨靄,只靠年少時的恩愛,能到幾時?

  可若擺脫了這個身份,她有足夠把握成為岳昭名正言順的側(cè)室,重新得回往昔的富貴日子。

  再說,就憑和靜公主那個蠢女人的斤兩,倘若天遂人愿,自己的孩子,或許會成為岳家將來的繼承人。

  現(xiàn)下,要實現(xiàn)這一切,唯一的辦法,便是為方家平反正名。

  哼,駙馬做不到,太子總可以吧!方巧冷冷地想。

  四下無人,她抽出妝臺最下面一層小屜,拿出一個描花小瓷瓶。

  那是鴇母給她打胎用的蒂花散。

  她的手輕輕落在腹上。

  這個孩子來得恰逢其時,她根本不可能打掉。

  不過,倒是可以嚇嚇岳昭那個傻子,省得他左躊躇、右為難的,總也下不了決心。

  至于太子?

  方巧揭開瓶蓋,小心翼翼把蒂花散倒在一張紙上,隨著藥粉傾瀉而出,掉出一張蜷成薄卷、滿布字跡的小紙片。

  方巧看著那張小紙片,銀牙暗咬:當年那場貪墨案,不該由方家一力承擔!

  如果東宮不肯對自己施以援手,那么至少,太子手下那幾個人,誰也別想跑掉!

  “巧兒啊,快別睡了,一會兒公子就該來啦!”

  鴇母敞亮的大嗓門在走廊響起,她拍拍還緊閂著的雅間門,高聲嚷道。

  “知道啦媽媽,女兒就來!”

  方巧利落地收拾著小瓶,腦海中劃過一張荷露般清純的小臉。

  她愉快地想:哼,只要是男人,就跑不掉!

  ………………………………

  今晚的十洲春,氛圍與往日相同又不同。

  一樣的花團錦簇、恩客滿樓,只是在花樓四周和樓內(nèi)暗影里,散落著一些雖作尋常裝扮,卻面露警惕的勁武之人。

  那是東宮的金甲侍衛(wèi)!

  今晚,太子要來十洲春松快松快。

  十洲春的人,從鴇母到狎司,人人一副稀松平常之色。

  太子是十洲春的熟客,跟每一位散金戲春的富貴“公子”沒什么不同。

  橫豎有東宮的暗衛(wèi)們在,出個小亂子也不怕。

  何況,十洲春能成為鷓鴣坊第一樓,這實力也不是虛的。

  辰末時分。

  十洲春三樓的眠花閣里,紅燭輕搖、柔光漫灑。

  一身簡衣的太子趙尚武和駙馬岳昭隔了一張?zhí)倩ù簬讓ψ?p>  幾上擺滿了小醬肉、冷燴鴨片、金絲糕、釀花飴糖……都是佐酒的精致小食,旁邊摞著兩個描金紫檀食盒。

  岳昭臉色郁郁,只有面對方巧時,才掙出一絲勉強的笑。

  昨日一大早,方巧有孕之事不知怎的被傳揚開來。

  朝中百官一片嘩然:堂堂大公主尚未有身孕,竟被一個歌妓搶了先?

  御史臺的鼻子比狗還靈。

  他們聞風而動,上書彈劾岳家,說鎮(zhèn)國公岳城治家不嚴,世子岳琦教子無方,應辭去兵部右侍郎一職,閉門思過,謹以修身。

  自大齊建朝,出身武將的功勛之家便歸于低調(diào)。

  而從他娶了那個自己不喜歡的公主,當了個窩囊的駙馬,領(lǐng)了個都尉的閑職,岳家行事更是謹慎。

  尤其這兩年,父親岳琦一直裝愚示弱。

  但皇帝仍不放心,明示暗示地希望岳琦主動辭去兵部的職務,一家子都窩在府里做富貴閑人。

  可岳家是手握兵刀的將門之后!

  如今的情形,岳家已是沒牙的老虎,不能連骨子里最后一點兒血氣也失去了吧?

  當初,祖父岳城跟著趙柞起兵,為的是光耀門楣、蔭及子孫,為后代博個更好的前程,可不是像如今這般唯唯諾諾地混日子。

  而自己呢?

  自己恐怕再也沒有馳騁沙場的機會了!

  金槍生銹、銀甲蒙塵,除了關(guān)在府里過過手癮,幾無用武之地。

  他該怎么跟巧兒說?

  以如今的情勢,他豈能棄家族于不顧、把巧兒接入府中?

  可巧兒懷了他的骨肉,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們約好生同衾、死同穴,他怎能負了她?

  也許,正如祖父哭跪在祠堂里,向列祖列宗請罪時說的,從他瞞著家人、跟方巧暗中恢復來往開始,他所犯的錯,就已把岳家最后一點希望推入絕地。

  岳昭心中充滿了郁結(jié)憤懣!

  對面的太子,正從銀花小勺上折出的扭曲光影兒里瞧著岳昭,心里嘿嘿發(fā)笑。

  哪個男人不流連歡場?

  可惜嘍,對于皇家公主的夫君來說,狎妓就成了偷吃,何況,岳昭這個傻子居然真把一個歡場女子當成了紅顏知己,還想把這個紅顏知己弄回家去。

  和靜大公主相貌庸常、木訥內(nèi)向,太子對這個異母姐姐沒有半點手足情義,只想隔岸觀火、看個熱鬧。

  不過,現(xiàn)在他有了要緊事:只要這一次能拿下兵部右侍郎的位子,日后,他就能一點點把兵部攏進手心里。

  想到此,太子有些壓不住的得意,又有點兒憤憤然。

  鎮(zhèn)國公岳城這個老東西,立朝之初,在兵部安排了不少自己的嫡系,弄得他步履維艱。

  今晚,太子沒想到岳昭會主動邀約。

  除了那樁令人不快的姻親關(guān)系,他看不起岳昭的假正經(jīng),岳昭也瞧不上他的恣意放蕩,二人的性情并不相投。

  不過,也算適逢其會。

  昨日,御史臺已經(jīng)出了手,太子準備加把勁兒“幫”岳昭把這件事坐實。

  罪臣之女怎么了?

  人家一個弱女子,跟你青梅竹馬地長大,還懷了你的骨肉,大不了置棟宅子換個身份,安排在府外就是了,是男人總得有點血性!

  太子抿了口酒,心情愉悅地想:這一次,最差也能安排一兩個自己人進兵部。

  方巧坐在岳昭身邊,執(zhí)壺熱酒。

  她正襟斂裾,無一絲狎昵不端之色,即使墜落風塵,也要保持“清荷出淤泥而不染”之態(tài),這是她最后的傲骨。

  岳昭愛的,便是她這一點傲骨。

  太子無趣地瞅瞅岳昭和方巧,撇了下嘴,眼睛斜向自己身旁的青青。

  這一晚,太子沒有點十洲春的花魁,卻點了一個彈琴的青青。

  八天前,方巧到鷓鴣坊街口的十香齋買小花糕,正遇上身為孤女的青青被債主追打,便將她帶進了十洲春。

  那鴇母生就一雙看風月的眼,當場拍板,拿出銀子為青青買身還債。

  就這樣,她憑著一手悠揚婉轉(zhuǎn)的琴聲成了十洲春的琴妓。

  今晚,是方巧一力作保,青青第一次被允許上三樓侍奉。

  十洲春的三樓一向只招待京城里最尊貴的客人,比如眠花閣,幾乎成了太子的專屬。

  青青跪坐在眠花閣門口,一支金絲環(huán)挽起的烏黑長發(fā)傾瀉在瑤琴上,身穿一衣淺碧紗裙,在十洲春一片綃紅香溢中,如一支婷婷的百合。

  太子一眼就盯上了,棄了花魁,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

  青青卻看著他身后暗色勁裝、面容緊繃的東宮侍衛(wèi)長,瑟縮膽怯地躲到方巧身后。

  鴇母瞧著雙眼發(fā)直、邁不動腳的太子,不慌不忙地上前陪笑。

  “公子別氣,這孩子剛來沒幾天,正好,您給調(diào)教調(diào)教?”

  太子一臉不耐煩地沖侍衛(wèi)長揮揮手,拉著青青進了眠花閣。

  

九月木葉

感謝銀燭飲淚打賞100點,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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