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十年之約:末畫篇(下)
“艾達——”杰西卡焦急地跑上去,抱住女兒,然后又仔仔細細地檢查她的全身:“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受驚嚇了吧…”
王蘭與是個25、6歲的年輕女人,有濃密的長發(fā)和細長的眉,一對丹鳳眼,長得很清秀干練。她一上來,就向龍翔和其他人問了好,很落落大方。
戴琳:“王副部,今天叫你來,是想要問一問,關(guān)于盧部長之前對你父親王福的指示…”
“我知道您想問什么?!蓖跆m與也是很識趣,而且她早就知道事情會有這樣的走向了:“從我父親入職安全部一線工作時,他便長期與盧部長保持聯(lián)絡(luò),并為他監(jiān)視和監(jiān)聽汪洋小組的小組會議。十年前,我父親王福用錄音裝置獲取了汪洋將和葉輕聯(lián)手向龍氏集團虛報軍火數(shù)量的消息,并報告給了盧辭。幾天后,葉輕就離奇死亡,汪洋也失蹤了。
我想,任誰看待此事,都會覺得葉輕之死與盧部長有關(guān)?!?p> 盧辭陰沉著一張臉,帶著怒氣對王蘭與說:“王蘭與,你可知,當年是我破格錄用你父親在龍氏集團工作的,也是我多年照拂你,讓你走到副部長這個位置——你今天這樣說,可是同時害了我和你父親!”
“我父親有過錯,那就讓他去承擔責(zé)任?!蓖跆m與表情堅定,并且看都不看盧辭一眼:“不過,無論是我還是我父親,都不想再因你這樣的惡人給的一些小恩小惠,而做虧心事了?!?p> “你…”
“盧辭,閉嘴?!?p> 龍翔一發(fā)話,讓盧辭明白了大勢已變。他眉骨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卻憋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得。
龍翔雙手合十,十分沉穩(wěn)且認真地詢問王蘭與:“你說,你和你的父親都跟了盧辭很多年,你也稱呼盧辭為惡人,那你應(yīng)該知道很多事情,麻煩你說明一下。”
王蘭與一句廢話也沒有,把手中的文件夾遞交給龍翔:“這是我這些年來,跟在盧部長身邊所了解到的,他在各個部門、各個系統(tǒng)安插的眼線,以及一些經(jīng)常被他安排去做丑惡勾當?shù)南聦??!?p> 一份長長的名單,后面都跟著寫明了那些人員的個人信息、做的事情…王蘭與是非常一絲不茍的性格。
東方末朝后面的希文遞了個眼神,又說:“龍總,我和希文,也收集了一些信息,希望您能過目?!?p> 希文把文件放到辦公桌上:“這是聯(lián)合請愿的20多個安全部部員所遭受的不公的確切事情經(jīng)過。雖然并不是件件都有證據(jù),但細節(jié)都指向了盧辭及其下屬?!?p> 龍翔把這些文件一一拿到眼前來看,然后又把希文拿上來那份給了王蘭與:“這些事情,你了解嗎?”
王蘭與表示:“盧辭并不會做任何事情都讓我知曉。不過,我認為,如果把我提供的那份名單與這些事情一一對應(yīng)并調(diào)查,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p> 盧辭震驚地看著王蘭與,又看看希文和東方末:“王蘭與,你這是和東方末聯(lián)手了?呵,可笑…龍總,這些都是東方末挑撥的,他一定是承諾王蘭與,除掉我之后,她就可以上位做正部長,所以王蘭與才會愿意替他胡說…”
“夠了!”
事到如今,龍翔再信盧辭,那才是真的傻。其實,從東方末拿出艾達和盧辭下屬的親緣關(guān)系證明時,他心里就有判斷了。畢竟這個事是沒辦法造假的。他只是在等,等東方末他還能拿出什么樣的證據(jù)指認盧辭的罪行。東方末也確實拿出了很多,讓他大開眼界。
“盧辭,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龍翔直面盧辭,目光冰冷:“你身居高位,卻辜負了董事會和龍武族對你的信任,把心思用到了爭權(quán)奪利上,背棄作為集團成員的職業(yè)綱領(lǐng)…我剛剛看了那份名單,你連我的身邊都有安插眼線,真是好細心、好能力啊…這些年,你搞出來的人命可不少吧?”
“龍總,這些都是誣陷…”
“盧辭,別狡辯了!”希文義正言辭地硬剛了上去,有一點點無傷大雅的沖動情緒:“我遞交給龍總的文件里,每一條信息每一個事件都是我親自走訪受害成員所得來的:
這么多年,你控制安全部基層的升職選拔,把那些向你賣好、贈予錢財?shù)娜松?,任由他們欺辱有真才能的成員;你把那些試圖舉報你的成員逼死,并給那些成員加上罪名,強行封他們家人的口;你還收受賄賂、挑起基層成員內(nèi)斗以達成你的目的、在安全部塑造為虎作倀的不良風(fēng)氣…”
“你胡說!希文,你一直跟著東方末做事,東方末又對我有成見,你說的話哪能算數(shù)——”
王蘭與強硬地回應(yīng)盧辭:“你不必擔心他們二人對你有成見:龍氏集團自會另派人去調(diào)查這些信息是否屬實,到時候,你就百口莫辯了。”
戴琳也淡淡地開口:“這些信息如若屬實,那按照龍氏集團內(nèi)部章法和龍武族憲法,輕則無期關(guān)押,重則處死,還要昭告全族。盧部長威立20多年的名望,大概是要粉碎了?!?p> 盧辭憤恨且震驚地看著那邊東方末、希文、王蘭與、戴琳四人…沒想到,真沒想到啊…真是好手段,拉攏起這么多人,合力要扳倒他…
東方末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自嘲地笑了一聲,呼吸有點顫,眼圈還是紅的,目光卻很堅定。他說:
“盧辭,你該感到榮幸:為了今天的局面,我付出了十年…”
當年,他放棄了大學(xué),直接應(yīng)邀進了龍氏集團,走上了這條顧勛師兄百般勸說他不要走的路。他為了一個真相大白,一個罪有應(yīng)得,一頭栽進了在昏暗緊閉的龍氏集團內(nèi)部…從此,呼吸一下室外空氣、去和藍天畫約會、看她演的電影都成為了一種奢求。
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細數(shù)他為今天付出了多少。選擇法律部是因為不能進入盧辭管轄的部門受他制約,而法律部的工作是沒完沒了地整理各種起訴、審判、定罪事宜,每天是忙不完的工作,他還要抽出時間去找盧辭的罪證…日日夜夜循環(huán)往復(fù)的工作,他幾乎沒有任何娛樂,也很少見天畫…
當霍金司長老知道他做了這個決定時,他并沒有阻止他,而是為他做了兩件事:
一是去了龍氏集團,和董事會成員聊了聊東方末入職龍氏集團的事情,明里暗里地暗示龍氏集團高層,為的就是如果東方末未來做了什么事情,違反了集團條例,龍氏集團可以賣他一個面子,留下東方末。
二是把希文派到東方末身邊。希文也是孤斗星門的,是霍金司優(yōu)秀的徒弟,東方末優(yōu)秀的師弟。這些年,他幫東方末做了太多事情:拉攏安全部對盧辭有意見的成員、調(diào)查杰西卡、調(diào)查盧辭罪證、幫東方末排除身邊的細作…希文剛到東方末身邊時才15歲,那么年輕,但很聰明又很能干,富有正義感,唯一不足的是他身上有東方末和顧勛共同擁有的缺點——偶爾有些小沖動。還好,在東方末的管教下,并沒有惹出事。
而王蘭與呢?她是在東方末與王哥對談時,和他們聯(lián)絡(luò)上的。
“葉輕和顧勛的事,我一直很后悔…”夜晚,在老舊的早餐店里,王哥十分愧疚?!笆且驗槲业母婷埽~輕才會被殺,顧組長才會被牽連的…”
東方末當時也是從集團大樓里偷跑出來,正常情況下,他這個龍氏集團內(nèi)部管理層人員想要離開集團大樓,是要上報的。他告訴王哥:“我這樣違規(guī)地離開集團大樓,來找你,就是想給你一個誠意:如果你愿意幫助我實現(xiàn)真相大白,也算是你的贖罪。我可以向你保證,會一次性扳倒盧辭,不會讓他報復(fù)你們的?!?p> 王哥嘆了口氣,答應(yīng)了他,并把自供書交給了東方末:“這個供認我為盧辭做的事的文書,我早就寫好了。就算您今天不來找我,我也會讓我女兒帶去給你的。”
“你女兒?”
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東方末還不知道王哥的女兒也在安全部工作。王蘭與那時候還不是安全部副部長,東方末也還不是法律部副部長。
隨后王哥就把王蘭與叫出來和東方末見面。當東方末了解到王蘭與深受盧辭提拔,并且王蘭與和王哥一樣想要擺脫盧辭之后,非常驚喜。他和王蘭與搭上了線。當王蘭與問他,她需要做些什么時:
“你最需要做的事,就是努力獲得盧辭的信任,走到更高的職位。你要幫我打探盧辭的羽翼、人脈、眼線,并傳信兒給希文。不過記住,一切以不暴露你自己為第一要務(wù)?!?p> 東方末搞了那么多操作,他的直接領(lǐng)導(dǎo)戴琳肯定不可能不知道。戴琳是非常聰明的人,當她稍稍了解到顧勛和東方末的關(guān)系后,就猜到東方末加入法律部乃至入職后的一切詭異舉動都是沖著報復(fù)盧辭去的了。她把東方末叫到辦公室:
“做這些,有必要嗎?”
“也許您會覺得沒必要,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p> 東方末的目光很堅定,像是沒人能夠改變他的決定。
戴琳雙手合十,是在思考。而東方末也暫時難以辨別她是敵是友。不過既然她發(fā)現(xiàn)了,肯定是要解決掉這個事的。
戴琳又說:“盧辭在集團建立之初,就加入了集團。多年來,他在集團人脈廣布、勢力龐大,集團無數(shù)人與他有利益瓜葛。你真的覺得,憑你一己之力,可以成功嗎?”
“確定。”
“憑什么呢?”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東方末說。
“他積攢了罪惡,終有一天,會得到受害者們的報復(fù)。我一人之力薄弱,但聚集所有受害者的力量,還是可以一試的?!?p> “呵…”
她的一笑,讓東方末覺得討厭。他一向討厭嘲諷道義的自作聰明的小人。不過除了拉攏她,他現(xiàn)在確實沒得選。
“其實,相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戴琳笑著說:“我更相信,‘利益趨同’…”
“好吧,那就‘利益趨同’”東方末懶得與這個和他三觀不同的人多費口舌:“就像你說的,盧辭資歷深、人脈廣,而且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在未來和你有什么利益沖突,競爭起來,那你肯定不好受。所以從利益的角度上來講,他下臺,對你百利而無一害。怎么樣,這還不夠說服你站在我這邊嗎?
我也不用你幫我做什么,就是別管我,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如果未來有機會,幫我打打掩護。如果我自己搞砸了、暴露了,我也不會拉你下水。怎么樣?”
沒過幾天,東方末就在職位上受到了戴琳的提拔,這算是她的一種承諾。后來東方末晉升也一直很順利,一路走到了副部長的辦公室。
接下來就是等,等希文拉攏起了聯(lián)合請愿的成員,并整理清楚所有能找到的盧辭的惡劣行徑;等王蘭與獲得盧辭的信任,把盧辭的全部黨羽匯報給他;等藍宸那邊申請并建立好血液數(shù)據(jù)庫,得到盧辭指揮強暴杰西卡的證據(jù)…
“10年,不短的時間…”東方末眼睛布滿血絲,直視著盧辭:“但就算要我花費更久的時間,20年、30年或者更久,我也不會放棄——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p> “荒唐…”盧辭震驚地看著東方末,真是沒想到他能付出這么多去報復(fù)他。他現(xiàn)在怕了,也知道這次自己可能沒辦法翻身了。
東方末閉目,像是平復(fù)心情,不過半刻,他又回過身去面對抱著女兒的杰西卡:“現(xiàn)在,我只想讓你回答我這個問題:當年,盧辭到底做了什么,去坑害顧勛師兄——”
“杰西卡——”盧辭還在垂死掙扎。他的話充滿威脅意味:“你可想清楚,艾達她只有16歲,而且沒有繼承星象力量…”
希文很憤怒,他指著盧辭喊:“你這是威脅——龍總,盧辭這么赤裸裸的威脅,已經(jīng)證明他心里有鬼了!”
不怪希文生氣,盧辭的話就是威脅。杰西卡的女兒艾達是龍武族與人類的混血,她沒有繼承星象力量,并且未成年。這代表著,如果杰西卡因為過去效力盧辭所犯的罪而入獄,就失去了監(jiān)護權(quán),艾達會被遣返回六越山。而自小在人類世界長大且沒繼承星象力量的艾達獨自在六越山生活,是怎么都過不好的…
果然,杰西卡有些猶豫了,低著頭遲遲說不出話。
東方末在此時忽然告知眾人:
“其實,艾達在上個月,就已經(jīng)參與了我們法律部的特招,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杰西卡,她是我們法律部的人了,不用被遣返回六越山?!?p> 盧辭一怔,杰西卡也愣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她抬頭看看艾達稚嫩的臉,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東方末:“原…原來,你早就…”
“是的,早在半年前,我就聯(lián)絡(luò)上你的女兒了。不然,我怎么會有她的血液數(shù)據(jù)呢?”
東方末走到她們母女面前。
“你應(yīng)該感到驕傲,杰西卡:你的女兒那樣的懂事、理智。這半年來,她沒有把她知曉一切的事情告訴你。你應(yīng)該放心,因為她像你一樣聰明,并且有機會不像你那樣走入歧途…
所以,你還不打算說嗎?”
杰西卡止不住的流淚,艾達在此時抓住了她媽媽的手,用溫和的語言說:“媽媽,你就說吧。你放心,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不需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了…只是,咱們,都不要再為這惡毒的人做事了,好嗎?媽媽,別哭…”
盧辭攥緊了拳頭,自知無力回天地轉(zhuǎn)過身去,絕望地閉上眼睛。
“我說…”
杰西卡含著哭腔,顫抖的聲音,將一切說清:
“當年…顧勛偽造軍火單…的確是盧辭授意的…”
屋內(nèi)一片寂靜,真相比任何喧鬧要明耳。
“…我在盧辭的授意下,與軍火部的細作串通,在顧勛的軍火單上進行了修改…支出的十顆炸彈,實際送到顧勛手上的只有九顆。第十顆,被盧辭的手下用來炸死了顧勛了…
顧勛唯一能夠證明軍火單乃盧辭批準的證物,就是和盧辭的通話錄音,但也被一同炸毀了。盧辭做這一切,就是為了把責(zé)任都栽到顧勛頭上,同時也除掉跟自己一直不對付的顧勛…
還有葉輕,也是我在他的授意下槍殺的?!?p> 龍翔對她發(fā)問:“有證據(jù)嗎?”
“為盧辭做過的大多數(shù)丑事,我都保留了證據(jù),以備他日不時之需。您如有需要,我隨時可以送來…”
“好,很好。”龍翔雙手合十,身體向椅背后靠,這就是一切查明,應(yīng)該下決斷的意思:“盧辭,你還有什么要辯駁的嗎?”
盧辭冷笑一聲,什么也沒說,緊攥的雙拳,指甲扎出了血,像是在無聲地發(fā)出恨意。
事到如今,他能說什么呢?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把他帶下去——”
幾個安保人員走進辦公室,抓住了盧辭的雙臂,摁住他的脖頸。龍翔走上前,直視這個共事多年,他一直都很信任的下屬…他很失望,失落的情緒很明顯。他將手伸進盧辭的口袋,拿出了那枚獨屬于安全部部長的身份牌。無多言,安保人員押住盧辭往門走去。
走了幾步,盧辭與東方末的目光對上。他的目光很狠厲,而東方末的面色是大仇得報的仿徨感。
“東方末…你以為你贏了嗎?不!顧勛他終究是死在我手里了,你就算做這一切,他也復(fù)活不了…你覺得你做這一切很有意義嗎?哈哈哈,時間會告訴你,你只是在白費工夫罷了…”
“帶他下去!”
瘋魔般狂笑的盧辭被帶了下去。后半場一直默不作聲的墻頭草安泰滿身虛汗,趕緊說:“龍總,我也是被盧辭的虛偽欺騙了。其實我跟他交情很淺…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安泰逃也似的離開了。
龍翔離開了座位,走到杰西卡和艾達面前。他把手放到杰西卡肩上:
“杰西卡,多年來,你為盧辭做了很多錯事,應(yīng)當受罰。但,念在你被盧辭威脅控制,又及時供認,法庭會酌情減少你的刑罰的?!比缓笏麑ε赃叺陌脖H藛T說:“帶她下去吧?!?p> 杰西卡終究不舍地松開了艾達,在安保人員的押送下離開了。王蘭與輕柔地扶住艾達的肩膀,安慰哭泣的少女。
事情走到這一步,終于算是有了個交代。東方末閉上雙眼,顧勛師兄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又出現(xiàn)在了腦海里,像是在贊揚他,又像是在指責(zé)他。
“東方末,你小子——”
手拍在他的肩上,有點沉重,像是顧勛師兄當年戲耍了他后大笑著拍他的肩,也像是霍金司得知顧勛死因后沉重地把手拍在他肩上。睜開眼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龍翔的手。
龍翔拍了他的肩,卻沒有說話,算是在思考,又有點意味深長的感覺。后來他面向辦公桌后的墻面,上面有兩副書法作品,一副寫著“公正”,一副寫著“秩序”。東方末并不知道龍翔的目光具體落在了哪副上。
“龍總…”
“十年…這十年不好走吧?”
“嗯。”這個回應(yīng)很小聲。東方末其實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走。他有點迷茫,不過也看開了。
龍翔嘆了口氣,始終背對著他們。艾達哭的很傷心,王蘭與和龍翔說先把艾達帶下去,龍翔也默許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龍翔、東方末、戴琳和希文。
“我忽然有點好奇,”龍翔突然開口:“顧勛,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他是一線的人,我之前很少跟他見面。我在想,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值得你去為他花費十年的時間…”
“沒什么。其實,挺一般的個人…”
東方末說著說著,嗓子也就沒聲了。
龍翔回頭看向他,東方末的面色依舊挺沉重的,大仇得報似乎并不能讓心頭暢快起來。
顧勛師兄具體是什么樣的人呢?
其實,要他具體說,倒也說不準確。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
就是一個好人吧。
好的有點不真實的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認識他的時間太短了吧。時間長了,可能就發(fā)現(xiàn)這個人身上有處處不是。
可能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人,不值得十年青春的消耗。
東方末心里忽然笑出了聲。是苦笑。
當然值得了…顧勛師兄…
“我曾經(jīng)也有像你這樣,把所有心血砸在一件事情之上。只是,沒有你那么舍得上?!饼埾枵f:“十年,我都有點不敢想象了…不過,你有想過未來要怎么走嗎?”
東方末努力做出隨意的樣子:“隨便吧,反正想做的事都已經(jīng)做到了…”
“別這樣?!?p> 龍翔推心置腹地說:
“東方末,別讓仇恨葬送你的一輩子…如果先前的十年,你將一切都放在仇恨上,是為了割去心中的肉瘤,那么,未來的十年,別讓那個傷疤繼續(xù)阻撓你心臟跳動了。”
東方末有點不明所以,龍翔此時的眸子很深邃,像是打算鉆到他的心里去…隨后,他將東方末胸前“法律部副部長”的徽章取下來,又將“安全部部長”的身份牌別了上去。
“這…”
“既然你還沒有想好,那么就暫且由我替你做決定了。”
“龍總,”東方末也有點驚訝:“我以為,您一定會處置我,我知道您最討厭的就是集團內(nèi)斗了。”
“你是在搞內(nèi)斗嗎?”龍翔臉上忽然帶有一點驚訝的色彩,表演痕跡很重。
東方末還沒反應(yīng)過來,戴琳就接上了話:“調(diào)查龍武族公民包括龍氏集團成員是否有違法亂紀現(xiàn)象,檢舉違法人員的違法行為,使其付諸相應(yīng)的責(zé)任,是我們法律部的職責(zé)所在。東方末作為法律部副部長,做了一件完全正確,且合規(guī)的事情?!?p> “這就對了?!饼埾韬軡M意地點點頭。
東方末愣了一下,然后淡然地笑了一聲,摸摸胸前的身份牌,這就算是接受了。
“那,龍總,顧勛他…”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等調(diào)查清楚一切之后,我們會洗去顧勛身上的冤屈,為他刻碑立傳,在集團內(nèi)部舉行祭奠會來說明他的功績。”
“謝謝?!?p> “你還有什么請求嗎?現(xiàn)在提出,可以考慮滿足你。”
“沒有…嗯…”東方末回頭看了一眼希文:“我可以把希文帶去安全部嗎?還有艾達…”
龍翔表示:“這兩個人都是法律部的人,得看戴部長的意見。”
話權(quán)轉(zhuǎn)到戴琳手中,戴琳并沒有猶豫一點點:“沒問題?!?p> 她又不傻,希文是東方末的親信,東方末又于艾達有恩,她是有多想不開要把這兩個人留在自己的部門當個眼線呀?
“那,”東方末又說:“給希文一個穩(wěn)定的人類世界身份,把希文安排去一線,可以嗎?”
“他這個年紀有點大了,有一點困難…嗯…不過,他是你的部員,想要怎么安排是你的事?!?p> “謝謝龍總?!?p> 當天中午,盧辭的辦公室就被大致清理了出來。東方末在法律部的東西,被一一搬到了盧辭原先的辦公室。東方末倚靠在門邊,看著幾個下屬來來回回搬東西時,特別沉默,像是不大適應(yīng)這忽然的改變。
嗯…變了什么呢?辦公室的樓層嗎?
好像也不是。
大概是心境吧。
他嘆了口氣,走到桌前,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在這個辦公桌的前面對盧辭發(fā)了很大的脾氣。而盧辭就坐在辦公桌的那一頭,用很平和的態(tài)度,嘲諷他的無力。
十年后,他坐到了這個辦公桌前。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反擊,畢竟無力到反擊之間,是十年的消耗。
辦公桌的立牌上還寫著“安全部部長.盧辭”。希文不知何時進了屋,看見東方末在看這個立牌,立刻就把立牌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晦氣東西,趁早扔掉?!?p> 希文還沒來得及發(fā)表一些同仇敵愾的言論,門口就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是戴琳,正站在門前。
東方末一見戴琳,就知她肯定不是來沒事找事的:“戴部長來了啊。希文,去泡我收藏的那盒日春?!?p> “哦?!?p> 希文出去后,東方末請戴琳坐,但對方并沒有坐下,給了他一個很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是來賀你的?!?p> “感覺不像?!?p> “呵…那就當我是來慶賀我們共同的敵人——盧辭——的掉馬吧?!?p> 東方末沒有過多的情緒變化。像是在應(yīng)付她般說:“謝謝你,這么多年對我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不必謝,我們是合作關(guān)系?!贝髁照f。話語里透著一股冷氣。這個人辦事說話都有很深的商務(wù)感,但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揭發(fā)盧辭的同時,敢把自己背后操作的那些勾當都告訴龍總…”
她像是不滿這點,但這種情緒并不深,東方末也是隱隱感覺到的。
“嗯,我本來就是為了給顧勛洗去冤屈才進集團的嘛…”那有什么可在乎這些的呢?大不了就是被辭退。
“你果然是很講道義的人呢。到現(xiàn)在還記著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的話:‘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不過,你看看,如今幫你把盧辭推下臺的,到底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還是‘利益趨同’呢?”
東方末不語。
希文端著兩杯茶進來的時候,戴琳已經(jīng)不在辦公室里了。
“走啦?果然…”
東方末正坐在辦公桌上發(fā)呆,隨意又不正經(jīng)的動作,一點都不像一個部長。希文更是跟他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把茶放在桌上后,也坐在了東方末旁邊。
“師兄,戴琳剛剛過來干嘛了呀?我在門口泡茶的時候,聽到你們說什么…什么得道者、什么利益…”
“沒什么。很沒營養(yǎng)的話題?!睎|方末只說。
“切。沒營養(yǎng),她上來找你說廢話呀?”
“她可能覺著,她說的是大道理吧。反正,跟三觀不合的人,怎么說都是廢話。”
“什么鬼…她到底上來干嘛呀?看熱鬧嗎?”
“嗯…”
東方末覺得有點難解釋這一點。
“戴琳之所以幫我們解決掉盧辭,完全就是出于利益。在她眼里,顧勛也好,我也罷,都是個屁。不過是,盧辭這個老油條在位不利于她的工作環(huán)境,見我們和他有仇,于是順水推舟罷了?!?p> “哦…”希文當然明白這個,但他還是很迷惑:“可這跟她上來找你說話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原本以為,搞掉盧辭之后,我的各種暗箱操作會成為她手里的把柄,用于拿捏我。結(jié)果我把我的一切操作都在龍總面前自爆了,相當于把柄什么的不復(fù)存在了。她當然就也明白了,日后集團內(nèi)部高層如果在有什么爭執(zhí),那我可能就是她的競爭對手了?!?p> “難不成,她來你辦公室,就是為了宣戰(zhàn)?”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兩清了,以后江湖再見的意思?!?p> 東方末實在懶得推敲戴琳的意思了。他揉揉眼,隨意地拿起旁邊的茶來喝,然后差點吐出來:“這不是你早上泡的那壺陳茶嗎?不是讓你去泡日春嗎?”
“看戴琳那樣子就不像是要久坐,干嘛泡那么好的茶?”
“喂,那你師兄我就喝不起一點好茶了?”
東方末要揪希文的耳朵,但被他閃開了。
“切。話說,你干嘛要替我做決定?為什么要把我派去一線呀?我又沒說要去安全部一線,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
“呵?!睎|方末笑了一聲:“叫你去你就去,聽話。管理層的工作不適合你。”
“煩人?!?p> 希文有一點小叛逆的感覺,白了他一眼。東方末覺得他很好玩。
當初,霍金司把希文派到他身邊的時候就跟他打包票,說希文雖然看上去有點傲慢有點自大,其實心眼很好,很正義又很聰明,絕對能辦好事。
東方末剛見希文的時候,內(nèi)心還吐槽霍金司帶出來的人怎么都這死出(啊對對對,包括他和顧勛)。不過,他和希文似乎也有點天然的親近感。兩個傲嬌意外地相處的挺好。
他喜歡希文,一直覺得希文身上有顧勛師兄的影子。有次他帶希文去和藍天畫吃飯,天畫說希文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后來東方末還得知:從前霍金司最器重的弟子是顧勛;顧勛加入集團后,他最器重東方末;東方末去人類世界后,他便最器重希文。
他覺得這事很可笑,人生真是荒誕:霍金司最初疼愛的弟子所蒙受的冤屈,要他們后面兩位都把青春乃至下半輩子砸進去替他洗刷。
這不值當,真的。如果有需要,那么他一個人的人生就夠了,不需要把希文的人生也賠進去。
就像顧勛師兄當年勸他說的那般話一樣:東方末一點也不適合在集團內(nèi)部管理層和一群人精打擂臺的生活。這暗無天日的樓宇,困住了他的一切理想主義。他將日復(fù)一日地繼續(xù)著看似有意義其實自娛自樂的集團內(nèi)斗,可笑的是那群“人精”永遠不會停止貪婪,把一切停留在安守本分上。
顧勛師兄討厭這些,東方末討厭這些,希文也終將厭棄這些。他現(xiàn)在還很年輕,才二十出頭,還有機會去過自由的人生。
“哎…”東方末的胳膊搭在希文肩上:“我知道你討厭別人替你做決定,但是:就聽師兄這一次吧——回頭我給你安排一個人類世界的身份,你去參加成人高考,選一個喜歡的職業(yè)…你這么聰明,干什么都會成功的?!?p> “嗯…”
“對了,你不是有一個喜歡的人類女孩嗎?”
希文臉一紅。
“那個女生叫什么來著?我忘了。好像是在龍氏集團外部工作,對吧?”
東方末知道在龍氏集團外部,與龍武族無瓜葛的、正常商業(yè)運行的那部分里,有一個中層職員——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希文每每有機會離開集團內(nèi)部,到外部世界的時候,總是會故意在那個女孩工作的樓層走動,和她“偶遇”。可惜,遵從集團內(nèi)部的規(guī)定,希文和那個女孩連微信都沒有加。
“如果你在人類世界有了穩(wěn)定的身份,穩(wěn)定的工作,那就能好好和她談戀愛了。怎么,這樣不好嗎?”
希文故意把頭撇到一邊去,很煩他的模樣:
“真羅嗦…”
“喂喂喂,臭小子,你說什么呢?敢不敢大聲點說?”
“我說你真羅嗦!煩死了…”
“嘿——臭小子,我看你今天是皮癢了,看我不揍你一頓——”
……
深冬向春日蔓延的時分,一切生命體都顯得躍躍欲試。石碑縫隙的薄土微微透著青色,是蘚類的頭在品味冬日的足跡,到底是否遠去了…金色刻紋,油漆的顏色已經(jīng)淡褪很多了,枯萎的花束象征著這里許久無人光顧。
東方末將枯萎的花束換成鮮艷的花束,又撫摸了石碑上的“顧勛”二字。
已經(jīng)枯成了淡棕色的花束,他能依稀觀察出,這不是之前他來上墳帶的那束。也許洛小熠不久前來過,也許是顧勛師兄的舊部。他上次來已經(jīng)是幾個月前了,作為集團內(nèi)部管理層,申請外出非常困難。他這次外出也是申請了很久。
話說,來這兒有什么意義呢?顧勛師兄的骨灰并不在這個石碑底下。這只是一種象征意味,師兄在他的心里。
一陣冷風(fēng)吹過,他的鼻子有點酸,并不適從地嘆了口氣??粗b遙天際,他在心中把盧辭掉馬的事情托給云采,希望它們能把這些話帶給顧勛師兄。
安息吧,師兄。
我盡力了。
站立了許久,他才意識到身后有人?;仡^一看,是許久不見的藍天畫。
“你怎么來這兒了?”
“不然呢?不然要我去哪里找你?”藍天畫回懟。她也帶了花束,她把它放在了石碑前,與東方末帶來的并排?!拔医o你打電話,打不通,于是就打電話給了希文。希文說你離開公司了,我就猜你來這兒了?!?p> 東方末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皼]電了啊,我都沒注意到?!?p> 藍天畫還告訴東方末,希文把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訴她了。盧辭下臺,東方末上任安全部部長…
她站到他身邊,歪著頭看他:“我剛剛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你都沒發(fā)現(xiàn),到底在想什么呀?”
“嗯…就是,在和顧勛師兄說話。我告訴他,盧辭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了,我努力了這么多年,沒有白費…”
藍天畫感到心酸,好像大仇得報,不是什么開心的事一樣。她輕輕低下頭,看著石碑上的名字。
“如果顧勛師兄在天有靈,知道你為了替他報仇付出了十年的時間,他一定很不高興。”
“是啊,他一定要罵我的?!?p> 沉默許久,藍天畫知道東方末心里還是男生,于是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他懷抱。
東方末也緊緊抱住她,鼻尖滿是她發(fā)絲的清香。
“…我好想你…這種在集團內(nèi)部從早坐到晚的日子我真是有點過不下去了…”
“嗯…”藍天畫小聲哼唧,然后在他懷里問他:“所以呢?以后打算怎么辦?”
“嗯…我想,好好培養(yǎng)蘭與——王蘭與你還記得吧——差不多之后,我就辭職,讓她接手安全部。蘭與是個好人,反正比盧辭好多了。希文的話,我已經(jīng)決定把他排去一線了。”
藍天畫松開他,明亮的眸子與他對視:“那,你自己呢?”
“嗯…沒什么偉大的規(guī)劃?!睎|方末很隨意地說:“等我讓位給蘭與之后,大概就已經(jīng)30多歲了,想要再安排身份,回歸人類身份,光是就業(yè)都很難辦…我在人類世界的學(xué)歷只到高中,干什么呢,呵…還是回六越山吧?!?p> “沒事?!彼{天畫像是安慰他又活躍氣氛般地錘他的胸口:“回去帶弟子也是一條好漢嘛!反正我也有點受不了當明星被管這管那的日子了。等再過幾年,錢掙夠了,我就息影,跟你一起回六越山去?,F(xiàn)在六越山和人類世界的幣匯越來越通暢了,咱們回去就是有錢人,建個大house過土地主的日子去!”
東方末在此時捧住她的臉,吻了下去。鼻尖相觸,極為曖昧…
擁吻過后,藍天畫臉上滿是她紅暈。她仰著頭看他,兩人四目間滿是愛意。
“…還不走嗎?今天和大家有約的…”
“嗯…”東方末還不忘理一理她凌亂的鬢邊,并且調(diào)戲她:“今天晚上應(yīng)該都在小洋房過夜吧?嗯…我覺得啊,咱們的性生活頻率實在是太低了…今天晚上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你個老色狼…”
“怎么,我對你不色狼,我對誰色狼呀?”
“這里是墓地,你在這說這話合適嗎?”
“怎么,難道怕鬼魂跟我們一路,到我們床邊看夜戰(zhàn)嗎?”
“去去去,別瞎說!真不害臊!”
“笨女人,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就你聰明,就你聰明!”
?。ㄔu論熱情猛似潮,明天轉(zhuǎn)行寫h文[fake])
埃倫姐姐
最近在挑學(xué)校,有點小忙。后面還有內(nèi)容的哈,大家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