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拒絕這個提議的時候,當時的副校長還拍著桌子罵他,人還沒老就變成老古董了,什么時候了,還婦人之仁優(yōu)柔寡斷,學校要是沒了才是最大的事!”
胡道仁聽到這里,迫不及待地接過話來,像是在說什么有趣的事情,說話間還夾雜著兩聲大笑。
“可學校不就是為學生建立的嘛?都不能保證學生的安全,利益,那水醫(yī)就算保了下來又有什么用?”
老校長笑呵呵地解釋了兩句,可會議室不知怎么就安靜了下來,眾人心里都清楚,老校長既然都說出利害,當時的副校長還想公布消息,心中目的怕不是那么單純,說不得便盼著學生家里來鬧。
“但是學生不能抗議,但我們這些老家伙可以的嘛?當時老胡說直接罷課,哎呦喂,還有不少人同意這個辦法,我狠狠地罵了他們一頓,身為人民教師,怎么能用如此偏激的辦法?不過,人老了,天氣越來越多變,難免有個小病小災(zāi)……”
老校長年輕時候就是個很幽默風趣的人,說話很有藝術(shù)感,極具個人魅力,要不然也不會經(jīng)歷當年那件事,仍然安穩(wěn)地當著校長,直至退休還為水醫(yī)遮風擋雨。
聽著老校長的話,除了老臉有些微紅還強裝著無所謂的胡老,在座的其他人都被逗笑了,會心一笑之余,心里不禁暗嘆一聲,這辦法絕了!
于上,有理有據(jù),可進可退,任誰挑不出什么毛病,既表達了內(nèi)心對這項決定的不滿,也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立場,決心,同時也給事情留下了斡旋的余地。
于下,保存了學校和上層的顏面,不至于學生由于心里,家庭等各方面原因產(chǎn)生敵視心理而埋怨憤恨,同時也維護了學生的權(quán)益,更重要的是保護了學生和家長對學校的信心。
于己,無愧于心,不傷于己,都是玩醫(yī)的,自己身體啥情況自己不知道?自己說自己病了,那就是病了,還怕開不出診斷?同時不論結(jié)果怎樣,都不用擔心事后算賬。
“當時呀,全校數(shù)千名教職工,除了維護學校基本運轉(zhuǎn)和肩膀上擔子太重實在不能下來的同志,其他的全病了,請假條直接遞到我手里,我一看,乖乖,什么高血壓,心梗這種要人命的老年病占了一大半,我趕緊打回去重寫,雖然得表明態(tài)度,但也得靠點譜吧?!?p> 老校長說書人一般的語氣,戲謔浮夸地講出這種大事,大家都不禁莞爾一笑,但是只有笑得很開懷的胡老心里知道,當年哪有這么簡單。
一個學校,老師,職工幾千人,有心系水醫(yī)的,那就有心向沈醫(yī)的,有愿意為了學生學校犧牲的,那也有為了前途茍且的。
再說了,十來個人的小科室,幾十人的小公司都有派系軋冗,勾引斗角,更別說那么多人的大學了。
有把老校長的提議置若罔聞的,有偷偷打小報告的,有背后找關(guān)系想提前跳槽的,還有打著高尚的大旗硬去上課的,那真是“眾師百態(tài)”!
但是老校長就是剛,治不了上頭我還管不了手底下的人了?
打小報告?打去!行醫(yī)幾十年,行的端做的正,大首長都夸獎過自己,還怕你行什么旁門左道?
跳槽的?跳去!老師不僅僅教知識,更是教做人,學校光榮的時候你與有榮焉,落魄了就迫不及待想跑,這種人趁早滾蛋!
想繼續(xù)上課?老校長整整十來天,早早地到校門口,誰來上課就攆回家,這些人背后敢咋咋呼呼,在老校長年前跳一個試試?
就這樣,老校長開了一批,連罵帶看地按住了這些跳梁小丑,任由省里怎么派人過來處理,都不搭理。
就這樣過了一星期多的時間,水醫(yī)也放了十來天的假。省里也很苦惱,你說治吧,都是些老人了,說句夸大的話,他們對這個國家做的貢獻加上自身的地位,都可以說是國寶了。你說不管吧,這樣下去能是個事嗎?不可能讓一所大學就這樣停課吧?這還沒曝光,萬一曝光了?
強行并校?也是有一定的操作性,但是水醫(yī)出來的醫(yī)學泰斗也不算太少,你好好說,并校還有點可能性,鬧僵了,他們可不是怕事的人。
“過了一星期吧,省級也算是放棄了這次并校計劃?!本瓦@樣一句話,老校長頓了好幾次。
在座的人心里都是那種看電視或者小說,一路追到結(jié)局遇到大圓滿的欣喜,也有一絲絲不可思議,就這樣結(jié)束了?
而胡老眼中神色莫名,同時,趙平心底也有些懷疑,他是真正經(jīng)歷過官場沉浮的人,就算老校長再怎么給省里留有臺階,可最終也是折了他們的面子,不可能就這么輕飄飄地揭過去。
“哎呀,行了,就知道在晚輩面前裝硬氣,是省里放棄的嘛?是你屁顛屁顛又跑到省里,死乞白賴地求了一遍又一遍,同時把那些醫(yī)院的,醫(yī)療部什么亂七八糟的掛職全部卸下來,保證安安心心地當水醫(yī)校長,人家才勉強同意不并校了?!?p> 胡老用著打趣的語氣說道,可是說著說著,聲音不知怎么就低沉了下去,同時其他人的表情也沒有那么自若了。
老校長當時身上掛的職位可不是虛職,隨便一個拿出來都可以讓那些沒有什么成果名氣的醫(yī)療工作者為了上位搶破頭。
原來還是交換!老校長讓出職位給省里安撫沈醫(yī),從而保住水醫(yī),趙平輕輕地喃喃自語。
可是會議室就這么大,而且極為安靜,所以哪怕那趙平的自語聲再小,也讓全部人都聽到了。
“唉,行了,沒必要說這些有的沒的,現(xiàn)在水醫(yī)不是挺好的嗎?上次并校能扛過去,這次也一定行!”
眾人神色變換,心中不免有了一些不滿,可是又能怪什么呢?
省里錯了嗎?沒有呀,他們想的兩校并一校,可以說對整個國家教育,醫(yī)療都是一個極大的推動與發(fā)展。
水醫(yī)錯了嗎?也沒有呀,百多年的水醫(yī),再怎么說也不能說沒就沒吧。
只能說,水醫(yī)地方太差,雖然水市幫襯著,但再怎么說,你水市也得聽省里的吧?省里也得向著省會吧?
胡老看著眾人的神色,幾次張口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當年水醫(yī)除了地理位置不如沈醫(yī),其他方面可都是平分秋色,甚至隱隱壓他們一頭??删褪且驗檫@件事,導(dǎo)致水醫(yī)在省里印象差了,由于這些年政策差距,幫扶力度差距,撥款差距,所以哪怕水醫(yī)發(fā)展飛速,遠超當年,可卻和沈醫(yī)漸漸……有了差距。